［进巨］星夜之下 第17章 17 反复的梦境

巍峨的旧城址融入静谧的夜色之中，城墙摇曳的火光，印在个个巡视戒备的士兵面孔上。

「诗织，有疑问吗？」

临时找来的会议室，中央一张小桌破旧斑驳布满厚重灰尘，埃尔文的话语与投以的视线顿时引起所有人注意，他们纷纷将目光一道转去，连背靠在墙边的利威尔也同样移去。

诗织抬头看向埃尔文。

「按讨论结果，部队将在明日破晓之际出发返回托洛斯特区，并沿着折返路线至雅托斯村救援后列班，但是，在无法保证瓦斯刀刃是否充足的情况下，他们真的有办法在矮小的房屋支撑，并且……等我们一小时吗？」

他平缓讲述，这段不参杂评判的言外之意，像棒槌般敲击落下重击于心上，令所有人默不作声，无法给出答案。

——将时间推至稍早。

调查兵团在白天愈前往洛斯尔镇作为后勤据点，路程中，左翼探敌班遭遇众多巨人袭击，以致无法第一时间传达，再加上右侧也传来数只巨人，突如其来的混乱状况使得阵形失效。

埃尔文为避免伤害扩大，立即决定将目的地转移到此处旧城址，而根据后来抵达的马车护卫班所述，后列班士兵为了拖住后方巨人，在一处村子奋身迎敌才使得大部队得以顺利推进。

而当时天色已近垂暮，村子方圆五十公里再无其他可供立体机动施展的房屋树林，那些士兵势必得被迫停伫于村内。

韩吉低着脸，又怎不知诗织显而易见的提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光是要对抗巨人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别说是毫无视线可言的夜晚，人类没有办法在黑暗中战胜巨人，我们只能祈祷后列班的士兵……能够顺利撑过那一小时。」

再一次的缄默重来，他们神情愁雾的面容下，是一张张极力顽强却抵挡不了现实的无能为力。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些士兵根本连十分钟都撑不过。当晨光透出天际，巨人恢复行动力的那一瞬间，那些士兵根本必死无疑。

诗织垂着眼，以指擦过桌面灰尘，在一片静默中一脸无所谓的向他们提议。

「我可以在夜晚执行救援行动，就我一个人。」

「不行！」韩吉拍桌而立，「刚才不是说了！虽然巨人在晚上活动量会降低，但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许仍存在个体之间的差异，又或者还有其他我们根本还弄不明白的状况，更何况在黑暗中你要如何应战巨人？」

一片惊愕与不赞同声浪中，只有埃尔文严谨以待。

「诗织，你有把握吗？」

「喂喂喂……给我等一下。」

一直不发一语的利威尔立刻打断他们，他走向前，从后方揪住诗织的衣领直接拎起，「埃尔文，这蠢货脑袋进水瞎起哄，连你也要跟着他一起进水吗？」

他无视诗织扒拉他手的举动，双眼微微瞠大，将警告视线扫向埃尔文，「我们连后列班目前生死都无法得知，外头现在暗得跟没烛火的粪坑一样，这种恶劣得让人高兴不起来的状况，你是想让他出去当巨人大便吗？」

「谁要当大便了……」诗织终于扒开那只手，捋了捋衣领好没气地盯着利威尔，「夜晚的经验我有很多。」

「什么经验？」利威尔横他一眼，「酒馆找女人的经验？」

诗织脸色乍变，重咳了几声开始自辩，「是关于黑夜中数度进入巨人领域的经验。」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众人纷纷屏住呼吸，尤其韩吉更是愣愣地举起手。

「为何？」是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在黑夜中数度进入巨人领域？

诗织偏过脸，离她太过直白的目光远点，「报告书没提到真抱歉啊，毕竟那是违规的事情。不过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有经验，恰好今晚是新月之夜，大部分巨人都会处在休眠状态，不过只能由我独自前往，因为如果万一碰到需要应战的时刻，我分辨不出自己人。」

言下之意非常显而易见。

很快埃尔文就下达了命令，空出一辆马车，只载着瓦斯刀刃补给。然而这听来荒唐的命令，让准备补给品的士兵们相当惊疑与犹豫，不理解真要派一个人只身前往，随时都会有巨人冒出来的黑夜里吗……

瞧着利威尔抱着手靠墙，在火光下越发阴晴不定的侧脸，诗织用手肘碰了碰他，偏首看他，「眉毛都快打结在一起了，你还在生气吗？」

利威尔斜睨他一眼，「我本来就长这样。」

诗织喔了声，就转眼看着士兵们忙进忙出，正在替他不久后就要出发的马车搬运补给。半晌，身边传来低沉的嗓音。

「为什么在夜晚出城？」

诗织瞧了利威尔一眼，见他只是看着那些忙碌士兵，脸色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阴沉了，跟他一样倚靠在墙壁边，诗织抬头望着夜空，想了想。

「可能听起来像玩笑话，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城外的星空，看起来，跟城内的有什么不同。」

利威尔忍不住扫他一眼，「你对玩笑话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严重误解？」

这声调侃让诗织笑出了声，尔后，他继续望着夜空，黑眸深沉。

「兵长先生，你有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做的同一种梦吗？」

利威尔侧过脸，看着诗织仰望夜空的脸。那双凝望的目光中，有着疑问还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看起来似乎是渴望，渴望着那梦中之物。

「我有喔。」

诗织声音悠扬，脑海中是已梦过无数次的场景。

「森林之中的一片大空地，两个孩子并肩坐着，抬头望着一整片壮阔无比的星夜……你知道吗，那比我亲眼所见过的，都还要壮观，还要耀眼。」

利威尔不言不语地听着，试着想像他所说的景色是什么模样，才值得涉险黑夜出城。

仰望着夜空的神情茫然，诗织将存放于心底的疑问道出，「其实在来到调查兵团后，我一直都觉得很好奇。梦想……还有心愿，是能这么轻易开口的东西吗？感觉这里的人好像都能随意挂在嘴边。」

利威尔没有看他，只是将沉稳的目光于天际间流转。

「那是当然，调查兵团就是聚集着那样的一帮人，所有人都是一副热情过头的样子。」

「好像真的是这样……」想起那一张张坚定了信念的面孔，好像从中找到些许答案的诗织，缓缓看向身旁，「兵长先生，等我找到想要的东西后，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利威尔转过脸，望着他缄默了一会，尔后移开视线，毫不客气地浇出一桶冷水。

「就你那颗破脑袋能想到的，只能是吃不完的恶心甜点，还是每天睡到自然醒……诸如此类的没用妄想吧。」

「我怎么可能这么没出息！」诗织愕然地看他。

利威尔将他看得很扁，「你的所作所为老早就证实整个调查兵团最没出息的就是你，还用得着我一一举例吗？没用的东西。」

这些谩骂话语，不仅挖苦，也带着指责的奚落语气。明明听起来就不怎么好听，然而从中察觉到什么的诗织，听完却忍不住笑了笑。

「才不会呢，你就等着瞧吧。」他肯定让这个面冷心热的人刮目相看。

利威尔轻哼了声，「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说完，再次抬眼凝望星空的他，总是逼人的凌厉目光，也于流转夜幕之中缓缓淡去。

当零散的云层逐渐散开，天际的星点变得更加清晰璀璨，寂寂吹扬起的夜风中，悄悄滑过一声坚定的声音。

「所以呢……兵长先生。」

在利威尔转来视线时，诗织离开墙边面对着他，并朝他笃定一笑。

「你就按团长先生的计画在天亮时出发，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一定把你的部下全部救出来还给你，这里没有人比我能更胜认这个任务了。」

他把手搭在利威尔肩上，「你就相信我吧。」

落于肩膀的重量，与他坦然的话语，令利威尔顿了顿。

……相信？

他清楚诗织的实力不亚于自己，可至今已经听过多少人向他说过这两字，他信了……却有很多人最后都没再回来过。

在这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荒唐世界里，他一直以来都很不安。而这深藏于心底，时不时会因为面临困境而肆虐开来的这份不安……他很清楚，其实也存在诗织的心底。

那脱口而出的赌约，起初，他只是想让眼前这个不安分，老像个麻烦小鬼哭闹撒野的家伙能够消停下来不再闯祸，来避免哪天真的会忍不住动手削了这个蠢货，让他永远再也闯不了祸。

然而，不可否认的……

那其实，不是什么一时头脑发热的随口约定。

看着那张笑颜气定神闲地说着危险万分的话，在那双黑色眼睛里，利威尔没有找到一丝动摇或是玩笑的意味，有的只是势在必得的决心，以及昭然若揭的自信。

像是还能抱有期待般，利威尔忍不住相信了。

坐上马车的诗织，在握住缰绳即将出发时，后头传来一声不大，却是宛如命令般的低沉声音。

「别死了，蠢货。」

转头看向利威尔，诗织微愣了一下，感觉他总是冰冷的面部表情，此时在火光辉映下似乎有些和缓，一时间诗织认为自己看错了，只是点头对他笑了笑，便轻甩缰绳驾驶马车，只身且缓慢地投入前方黑暗……

当部队前列班看见雅托斯村时，已经是日出一小时后。

这座发展不大的村落，四周不仅没有高大树木，好几栋屋瓦崩塌只剩下几处矮房残喘。在这处完全不利于立体机动施展的地方，周围却四散许多巨人不断蒸发的尸体，显然不久前发生过激烈战斗。

村中两只十米巨人正朝着部队走去，顶着滑稽可笑的丑脸，利威尔环顾四周却只见巨人和斑驳损毁的几辆马车，不禁蹙起眉头。

埃尔文大声吆喝，「战斗班转换为立体机动装置，全力搜寻幸存者！」

领上几名士兵，利威尔飞快上到屋顶，紧握刀柄，正要对逼近的巨人展开攻势时，忽地察觉前方一异样，他立即伸出一臂挡下后方士兵，喝道。

「所有人停下！」

两只巨人张着血盆大口摇摇晃晃地走近，正当战斗班诧异他的命令，一声划破空气的嗖音超忽而至，几道银光迅疾闪过，巨人后颈同时喷溅出大量鲜血，一道身影顺着巨人倒下之姿翻跃落在屋顶上，脚尖落地那一瞬，背后巨人接连倒下扬起一片尘埃。

阻碍视线的巨人倒下后，站在制高点的战斗班在将目光放眼望去，这才发现越往村子深处，尽是一片巨人的倒塌遗骸……

「兵长先生！」

诗织高喊了声，收起刀刃小跑步停在利威尔面前，手指着后方一个个接连冒出头的士兵们，「我没骗你吧，你的十二名部下均安然无恙，全帮你带回来了！」

早晨和煦的阳光照在诗织喜笑颜开的面容上，微微一愣的利威尔，看着他染了些尘土的脏脸，与那像是在邀功的愚蠢行径，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从胸膛之间弥漫而出。

这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觉得……还不坏。

「蠢货……」走到诗织身旁，垂下脸的利威尔，抬手挠乱他的头发，「你也是我的部下。」

感觉头上的力道跟平时截然不同，诗织呆呆地看着似乎没那么冰冷的人，感到非常意外……难道昨晚他没看错？

他连忙追问，「是最特别的那种吗？」

利威尔步伐猛一滞，在抬头见到一双闪着殷殷期盼的明亮双眼后，他表情像踩到狗屎。

「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不过……你怎么有办法解读成这样。」

诗织眨了眨双眼，「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

见利威尔直接走人，诗织不死心的跟在后头，满脸笑意。

「我说中了对不对？」

「吵死了……」

后方目睹一切的韩吉叹为观止，衷心地鼓起了掌。

「竟然有办法把那个利威尔逼到哑口无言，挺厉害的嘛……」她忍不住问身边的人，「你觉得呢，米克？」

米克闻言，只是耸耸肩就转身离开。

「真是的……」韩吉毫不意外的看着米克的背影，无趣地抓了抓后脑，「这个总是充满着无聊男人给的无趣回答的调查兵团，有诗织在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