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你所在之处便是安息之地 第3章 破碎的安宁

“铛——铛——铛——”

钟声鸣响，庄严又肃穆，这是调查兵团壁外调查回归的信号。

西博是最向往调查兵团的，但他却没有去围观。准确来说，自那一次收到父亲的噩耗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了……每回忆起来，胸口都隐隐作痛。

避开调查兵团的路径，西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路过河道时，竟意外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此时此刻那人不该是在这里的。

西博揉了揉眼，怀疑自己可能看错了，试探地靠近那坐在河道边发呆的身影，直到完全看清对方的脸，西博讶然道：“来桑？！真的是你啊……调查兵团不是回来了吗，你怎么还坐在这儿，不去看看叔叔阿姨的情况吗？”

“看过了，他们好着呢。”来桑盯着河面淡淡道。

西博更是诧异，“那你平时不都直接冲回家迎接他们了吗？今天怎的还搁这儿坐着呢？”

西博一边问，一边挨着来桑坐下，来桑仍然盯着河面沉默不语，看起来额外沉闷。过了一会儿，见来桑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西博按捺不住转而问起他更关心的问题：“所以……这次调查兵团有什么收获吗？”

“啊，那群蠢货自然是一如既往的一无所获。”这回来桑倒是答得挺快，只是语气不同于平时的不屑，反而异常低迷。

“这次也是无功而返吗？该死！”西博愤然，同时眼底黯淡了一瞬，不用来桑说他也知道调查兵团肯定又是牺牲惨烈——面对巨人，人类终究是太渺小无力了。

“要不了几天我也是调查兵了，我一定要改变现状！”西博坚定道，他们不久前结束了期末考试，就要选择兵团加入了。想到这，西博忍不住颇具怨念地看了来桑一眼，“明明我都这么努力了，结果第一名还是你这个天天游手好闲的家伙。”

期末考试中，来桑在教官激动失声的呐喊下荣获第一，而西博以极其微小的差距拿下了第二名。虽然差距不大，但是西博在背后付出了许多努力，相比之下来桑天天偷懒，西博这样却还只是勉强赶上他的步伐。

只能说来桑是真的有战斗天赋，但他也是真的浪费自己的天赋，如果可以，西博是恨不得将这天赋夺过来让自己物尽其用……

另一边，来桑听了西博的抱怨，却不觉得有什么可自豪的——他从不以此为荣，“第一名又如何，实力再强又如何，除非我有把巨人全部杀光的本领，否则照样阻止不了爸妈、阻止不了你去调查兵团……我又不能真打断你们的腿。”

“打断腿？！咳咳，凭我们多年的相处经验，我发誓你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西博被吓得一呛，赶紧抱着自己的腿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来桑毫不客气地送给他一对大白眼，“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你指不定得恨死我，再不济也要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而且我爸妈也……”

来桑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然后默默低下了头。西博疑惑地看去，发现那张总是漫不经心的脸上竟是难得受挫的表情，还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落寞。从未见过来桑这副模样，西博一时间竟感到慌乱无措，他迟疑地张张嘴，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

来桑没有注意到西博的纠结，他盯着脚下的石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他们是真正的士兵，真正会为了人类献出心脏的士兵——勇敢，坚定，又无畏……相比之下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一心贪图安逸的逃兵。巨人如何，人类如何，我从不在乎，我只想要和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生活。”

来桑的头更低了，他双手抱住脑袋，将脸埋在臂弯里，看起来十分无助，“你知道这次调查兵团回来时的景象吗？寥寥活下来的士兵们脸上看不到一丝希望，只有低迷到让人窒息的绝望与恐惧。面对墙外无穷无尽的庞大巨人，人类的反抗简直是飞蛾扑火！一想到调查兵团下次回归时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们的身影，我就——呜！”

来桑越说越激动，却突然被一声哽咽打断，如同正要燃起的火苗被冷不丁地掐灭。西博诧异地看去，却只捕捉到来桑撇过头时眼角划过的点点水光。来桑拿后脑勺对着西博，看不到表情，而自先前那声哽咽后他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来桑仿佛从未失态一般，以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重新开口：“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无论爸妈还是你，都有着绝不后退的理由，都……离我越来越远。而我做不到为了我的一己私欲去阻拦你们，我从来不想伤害你们。”

这下西博彻底沉默了，他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因为来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他无论安慰什么都只会是违心的谎言。西博理解来桑的想法，也知道他的想法更谨慎妥当，只是这份理解终究抵不过杀父之恨。西博永远不会忘记那只被白布包裹着的血迹斑斑的断臂，以及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绝望的表情……他恨透了巨人，他想要复仇，他必须复仇！

……这样刻骨的仇恨，西博嘴上却一字不提，因为他知道不用明说，来桑一定也理解他的想法。只是互相理解的两人，终究要背道而驰。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臂弯中，来桑的声音闷闷传出，低沉的语气充满茫然，“我想去宪兵团，无非是为了将你们也带入内地，但你们一个个固执己见、毫不退让，根本不会听从我的意见……这样留我一个人在内地有什么意义？只有我一个人好好活着有什么用？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离我那么远，这和我现在日日守在城内、提心吊胆地担忧爸妈的安危有什么区别？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一起去调查兵团，至少我还能陪在你们身边。”

如同自暴自弃一般，来桑说完维持着埋头的姿势，再不说一句话。西博听了却是惊讶不已，他可没忘记是谁天天抱怨调查兵团是一群蠢货，而且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巨人的恐怖，但他们都间接体会到了壁外世界有多么残酷……只要踏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这一点来桑应该最清楚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迈出这一步。

作为和来桑从小玩到大的竹马，西博惊讶了一瞬，很快又理解了他的想法。

是了，来桑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不上心，但其实他是最容易依赖感情的，他渴求那种血浓于水、刻骨铭心、无法割舍的感情。所以对他来说，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家人，而不是自己的执念。

西博说不清自己是对不用和好友分别感到庆幸，还是对前方注定遍布鲜血的未来感到担忧。他扯起嘴角，尽量表现得轻松，“别说得好像我们一定会被巨人吃掉一样，我俩一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不觉得很厉害吗？要相信我们一定能把巨人全部……”

“滋嗡嗡嗡——”

天空突然暗淡了一瞬，墙外竟自地面迸发出一道闪电，伴随着直击大脑的耳鸣声，大地为之狠狠一颤。

这一震，身体几乎腾空而起，来桑条件反射地扒住石砖棱角，勉强稳住平衡，同时他眼疾手快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拦，让西博免于翻滚进河里。

幸好只震了这一下大地又恢复了平静，留下余波中周围的惊呼声以及未平息的悬挂物的晃动声。来桑用力甩甩头，甩去残留在脑中的耳鸣，接着环顾四周寻找这一动静的来源。这一看，便发现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表情凝固，脸上或惊魂未定、或不明所以、或不可置信、或毛骨悚然……

这样的景象让来桑顿觉不妙，顺着人们的视线抬头看去，一瞬间，瞳孔巨震——墙外冒出大股大股的白烟，理应只有无数炸弹一齐爆炸才能产生这样的景观，但此刻，那冒出白烟的墙头，竟扒着一只巨大、深红的手！

“怎么可能……那城墙，可是有五十米高啊！”

有人难以置信地大喊，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

来桑则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巨手，他留意到巨手扒着的墙头蔓延出丝丝裂纹，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弱小的人类的杰作！一个不好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

下一刻，那个令人绝望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一道大得可怕的阴影越过五十米高墙，投落到墙内的地面以及高矮不一的屋顶上——阴影的真实面貌是一张巨大的、畸形的脸……是巨人！

这前所未有的超大型巨人，目之所及都布满了深红色皮肤，不、应该说它根本没有皮肤，那样的颜色、那样的纹理就像是被生生扒下外皮后裸露的皮下组织！

面对这样诡异可怖的脸，来桑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住了，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也化为了极度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