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你所在之处便是安息之地 第2章 无以为继的团圆

“我回来了——”来桑推开家门，懒懒地喊了一声。

“欢迎回家，来桑。”正在布置餐桌的父亲抬起头来，温和一笑，他朝来桑空荡荡的身后看了一眼，“西博又没来吗？”

“你们这样念念不忘，他可不敢来，生怕你们要认他做干儿子。”来桑胡扯时眼睛都不带眨。

“干儿子？”父亲看上去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主意听上去不错。”

来桑顿时一噎，“……喂喂，你来真的啊？”

“哐！”

母亲突然将碗哐的一声按在桌上，她一手叉腰，一手按着碗，气势汹汹瞪着来桑，“怎么就不行了？西博他多上进啊，再看你呢？老娘都不知道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想去宪兵团当孬种的懦夫的！”

“我自然乐意让西博当我兄弟，但出问题的是你们。”来桑眸光一寒，不甘示弱地回瞪母亲，“你说宪兵团是懦夫，那以性命为赌注、一直在做无用功的调查兵团呢？你们一意孤行，眼中只有墙外的世界，从不回头看看墙内我们的家。这样不负责任、做着命悬一线的工作，有什么资格当父母、认西博为儿子？明明叔叔——西博的父亲就已经……”

来桑抿了下唇，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个与巨人战斗牺牲的士兵，“……难道你们想让他再次体会失去家人的感受吗？难道还要求别人都像你们一样，拿命去与巨人战斗吗？难道你们就不担心自己或是西博，最后都步了叔叔的后尘吗？”

面对来桑一连串的质问，母亲沉默着，一直等他说完，才沉声问了句：“那你觉得人类就应该像家畜一样，一辈子被圈养在墙内吗？”

话题已然偏离了轨道，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一去不复返。母子俩互瞪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最后还是父亲无奈的在中间调停，“好了，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老婆你不要总拿自己的想法去要求孩子，孩子也是有他的考量的。”

母亲撇了下嘴，看上去仍然忿忿不平，但终究没再挑起争端。父亲松了口气，接着看向来桑，“来桑，我也理解你的担忧，调查兵团的路确实不好走，我们至今都在懊悔没能救下西博的父亲……与巨人战斗是注定艰辛的，所以我们不会强求你，无论最后你走上怎样的道路，我们都支持你的选择。你也马上要从训练兵团毕业了，希望从今以后你能过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父亲的话不仅没有让来桑得到安慰，反而觉得胸口堵得慌，难道在父母眼里，自己只是因为贪生怕死才想加入宪兵团的吗？来桑仿佛被泼了盆凉水，遍体生寒，他低下头，将受伤的表情藏在阴影中，“根本不是这样，你们从来都没理解。”

说完，便是忍无可忍，扭头冲出了家门。

他一路奔跑，竭尽全力，使冰冷的身躯被迫发热。一直到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快被呕吐出来时，才堪堪停下脚步。

这一停，迟到的乏力感瞬间汹涌而至，来桑大口喘息，视野因过度缺氧一片模糊。努力眨眨眼，见眼前似乎有个黑影，来桑实在筋疲力尽，腿一软就要倒下，顾不得其他，连忙朝那黑影伸手撑了一把。

这一撑，瞬间发觉手感不对劲。来桑愣了下，抬起头来，视野依旧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面前的黑影是个人。

“……不好意思。”

来桑讪讪抽回手，暗自庆幸对方是男性，否则就不仅仅是失礼的事了，那恐怕得上升为非礼。

既然对方同为男性就不必过多矫情，来桑道了歉当即准备离开，他清楚自己现在脸色不佳，无意让陌生人看笑话。

然而事与愿违，来桑刚迈出一步便被绊了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倒时，他心中没由得生出疲惫来。这种情绪瞬间侵蚀了整个身躯，想着就这样倒下也无所谓了，干脆不进行任何抵抗……

突然，对面的人伸手扶住了来桑的肩膀，阻止了他往下掉。

“喂，小心点。”

靠着那只手，来桑勉强站稳了身体，感受到肩膀上的力度，即便只是对方的无心之举，他心中仍然为之一动。

先前并未在意，如今来桑仔细瞧了眼面前的人：个头不高，但五官冷冽，他隐隐皱着眉头，似有不满，但来桑没有感觉到恶意，或许是这人的面相本就如此吧……

“谢谢你。”来桑道谢，这次没再急着离开，而是继续盯着对方的脸瞧了片刻，“……你似乎有些面熟？”

对方却没有回答，只是见来桑不会再摔倒了，便抽回手，“快些回家去吧，小鬼。”

……小鬼？

来桑重新审视了下面前的人，身高只有一米六多，看脸也不觉得年长，说他比来桑小都不会显得突兀……但也可能只是长得年轻，他身上的气质确实有种不符合样貌的老成。

“那就多谢……了。”大叔这个称呼在嘴里绕了一圈，终究没能说出口，来桑便干脆省略了这一步。

对方并不在意来桑作何想法，点点头就要离开。只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顿了下，手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一个方形的小东西递给来桑，“给你了，小鬼。”

来桑莫名其妙地接过，仔细打量了下这个白白方方的东西，好像……是个糖块？来桑抬头想要道谢，却发现对方早已走远了。

来桑含着糖块在街上慢悠悠走着，嘴里的丝丝甜味让他一时冲昏的头脑平静了下来。此时已是黄昏，夕阳铺洒在街道上，行人稀少。已是回家吃晚饭的时间，来桑走着，却是朝与家相反的方向。

很快，他走出了街道，来到一片草地。来桑注意到自己经常睡懒觉的那棵大树下，母亲已然站在那等候多时了，显然是预料到来桑会来这儿。

“……慢吞吞的，我的儿子怎么总是这样没有朝气？”待来桑走近，母亲嫌弃地斜了他一眼，不过好歹是比先前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好许多。

来桑心平气和地耸耸肩，“真是抱歉了，我是这样的儿子。”

母亲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她转过头，望向远处的一片森林，问来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几乎吃不上肉吗？”

“因为大家都挑食，总觉得肉好吃，吃得多了，自然就少了。”来桑信口开河。

“……歪理！”母亲瞪了他一眼，“我们吃不上肉，是因为猎物太少了。”

不再给来桑胡言乱语的机会，母亲继续说：“动物太少了、森林太少了、土地太少了、围墙里的空间太少了……人类只生活在这分寸之地，抬头看时，连天空都只有围墙大小。”

母亲说着抬起头，蓝天一眼就能望到边际——是那冰冷的高墙。

“……但墙外的世界是那么广阔，空气如此新鲜，天空没有边际，据说还有像童话一般美丽的大海。”总是女强人一般的母亲表情难得柔和下来，露出了向往之色，但很快，她又攥紧拳头，“难道就因为巨人，我们就得放弃这一切吗？就得龟缩在墙内，不敢去争取广阔的世界吗？”

“……妈。”来桑低下了头，他其实一直都理解父母的追求与梦想，但理解不代表能接受。不可否认，他们都是伟大的士兵，但是对来桑来说，他们从不是合格的父母。

“你们明天又要去壁外了，对吧。”来桑用肯定的语气问。

母亲一愣，不明白来桑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本打算今晚告诉你的，看来我能省点口舌了。”

“……妈，你知道吗？每次你们出去执行任务，你嫌弃的我们那狭小的家，会变得多么空旷，多么冷清……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们家会一直这样冷清下去。所以，每次等待都让我无比恐惧，但我能做的只有在等待中祈祷，祈祷我还拥有完整的家，祈祷我还拥有家人……”

来桑说着，眼中有泪花打转，但他死死盯着母亲，目光偏执，“妈，你们这样对我实在是太残忍了。我从不在乎壁外的世界有多大，也不在乎壁内的世界有多小，更不在乎能不能吃得上肉……我在乎的只有我们的家。如果没有家人，无论墙外墙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母亲睁大了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她看着来桑，那个倔强的儿子诉说着自己的脆弱，看起来如此陌生，或许她从没有理解来桑——不，其实她心里都清楚，只是一直在逃避罢了，总是用争吵和强势的态度掩盖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注定会辜负儿子……

“对不起，来桑，我们永远不会是合格的父母……但我保证，我们一直深爱着你。”母亲上前，拥抱来桑——这是母子俩第一次和解，在此之前，他们针锋相对，彼此都不愿退让。

“对不起，来桑。”母亲又重复了一遍，即便她知道自己无论说多少句对不起都无法弥补，因为她早已下定决心：“人类不该被困在墙内，像家畜一样任巨人屠宰……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战斗，为了我们的自由。”

来桑一动不动任由母亲抱着，他咬着牙，泪水夺眶而出，却恨声道：“等我加入宪兵团，哪怕是打断腿也要将你们从壁外带回来。”

“哈哈哈。”母亲大笑，“你要是真能做到，那我也只能认命了。”

来桑攥紧拳头，任由泪水划过脸颊，落在母亲的肩头。他嘴里放出狠话，但心里却是无边的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