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双胞胎哥哥艾伦总是一个人冲在前面,让别人不得不去找他。
今天你和三笠去找艾伦的时候,他正在树下睡觉。
醒来的时候,他像新叶一样的眼睛里如露珠滚落般流下了泪水。
“对谁都不准说。”艾伦面色泛红地说道。
这种因为梦而恍惚的经历,你已经有了不知多少次,还不是好好活到了现在。于是你一脸轻松地安慰道:“艾伦没事的,这就和尿床一样——当时以为天塌了,其实只要换条裤子就好了。”
“啊啊,你为什么要提这个啊!”艾伦像是崩溃了似的捂着脸,“果然不能拜托你。三笠,一定要看好她。”
三笠若有所思地看了你们一眼:“你们都经常做奇怪的梦的话,是家族遗传吗,要不要让你们爸爸看看?”
“诺亚可比我让人担心多了!而且爸爸已经检查过了,大概就是单纯喜欢幻想,注意力不集中,这样根本让人放心不下。”艾伦一边说一边看向你。
本在走神的你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略带疑惑地和艾伦对视,发现他眼里无奈和担忧的神色更深了。
被别的同龄孩子说“脑子有病”,被身为医生的爸爸诊断“注意力缺陷”,被艾伦觉得需要保护,你都无所谓。
反正在私塾的时候,总被老师说“不专心”的你总是有最好的成绩。
谁能没点毛病呢?
就像三笠总是头疼,艾伦一头脑发热就横冲直撞。
果然,看吧。遇到了汉尼斯叔叔等驻扎兵团的士兵后,以及看到调查兵团回来时,艾伦又喊着“战斗”啊“自由”啊地冲上去——当然,结果是没有任何大人认真听。
但你是在意的。你喜欢那双翼的图案,也喜欢它背后所代表的东西。即使调查兵团带回来的只是一具具破烂不堪的遗骸,那依旧是真实的“挣扎”和“抵达”,而不是虚假的“和平”与“繁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该是更小的时候,阿尔敏和你们一起看了一本书,里面讲述的沙漠、雪原和火山就像天方夜谭,但最吸引你们的还是比陆地更广阔的海洋。
不,或许应该说,是最吸引他们的。你觉得这些事物虽然新奇,但看到书本上的描述并非难以想象,而比书上冷冰冰的文字更美更生动的是——
“阿尔敏的双眼,就像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样漂亮。”你凝望进阿尔敏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睛道。
阿尔敏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又立马局促地低下头移开了视线,脸颊上的红晕就像海面上的落日余晖。
墙的外面是海,而海的外面又是什么呢?这个世界的广阔该是远超人类想象的。而每次想到这些问题,你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去那前方路,去那未知处。
你抬头望向天空道:“那都去看看吧,比墙更远,比海更远,比宇宙更远的地方。每颗星星,也许都是一个比我们脚下更大的世界,而天上的星星有那么多。这样一想,就觉得会有无穷的知识和无数的冒险呢。”
阿尔敏抬起视线望向你,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般说道:“诺亚的眼睛……其实才是,像繁星点缀的夜空。”
你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突然从你身后探来,啪地轻轻拍在了阿尔敏的脑袋上。
“喂——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艾伦走到你们中间,像是理所当然地挡住了你和阿尔敏之间的视线。
阿尔敏愣了一下,开始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只是形容一下,没什么别的意思!”
“诺亚的眼睛不就是普通的黑色吗?有时候看起来还挺……呆的。”艾伦撇过脸,小声的补充了一句,“一离开我的视线就不让人省心。”
“艾伦,你是吃醋了吗?”你有些奇怪地问道。
“才没有!”艾伦涨红了脸,别过头去,然后又像是宣誓什么似的回头看向你道,“墙外的世界,无论是火焰之水、冰之大地、沙之雪原还是大海或宇宙什么的,全都去吧!我们三个一起!”
你们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风从墙外吹来,带着些许未知的味道。
是从那个时候起,你们有了一定要出去的约定和勇气吧。
这时一阵争执声将你从回忆里唤醒,似乎是关于艾伦加入调查兵团的志向。
你略作思考,插入了对话:“我也想加入调查兵团。”
卡露拉一脸着急地抓住你和艾伦的肩膀:“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让妈妈这么不放心!”
格里沙叹了口气,把你叫到了门外,柔声道:“诺亚,爸爸一直知道你是最聪明的孩子。”
你点点头,虽然总是被说在发呆在走神,但你觉得格里沙爸爸眼光不错。
“但太突出的人会被伤害。”格里沙轻轻抱住了你,语气低得像一阵风,”无论你选择什么,和艾伦一起,保护好自己。”
随后,他便转身离去。你怔怔望着那个背影,莫名觉得有些伤感。
人是不会知道什么时刻就是“那个”时刻的,所谓命运的分水岭,总是可能在任何时候出现。
但你并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因为艾伦猛地冲出家门,一把拉住你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艾伦和妈妈吵架了。
三笠像影子一样跟在你们身后,仿佛随时准备挡下任何危险。
你们帮阿尔敏又一次赶走了欺负他的坏孩子。
这一天,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
你们坐在河边闲聊,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微风吹动衣角。
像是某种预言一样,阿尔敏喃喃开口:“……会不会,今天墙就被打破了?”
一阵让人不安的风吹过。
然后,这一天,你们经历了从没体验过的,地狱般的场景。
巨人探出头颅,踏碎墙壁。
熟悉的家被碎石夷为平地。
妈妈压在瓦砾和房屋横梁下的身躯。
你们匆匆跑回了各自的家,即使做了最坏的打算,在看到最糟的结果时,你还是顿时感到气血上涌,一瞬间被点燃,又像一瞬间被冻结。
你们扑到卡露拉身边,俯下身拼了命地试图挪动那根横梁。
但三个孩子的力气,终究太过微弱。
更何况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极端环境下。哭喊声、求饶生、巨人的隆隆脚步声,各种不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恐惧是会传染会发酵的。
而当那个巨人,带着诡异微笑、摇摇晃晃地向你们这边走来时,绝望仿佛一口吞下了所有声音。
紧要关头,在这所有声音都淡去的寂静瞬间,你像被泼了盆冰水一样冷静了下来,缓缓道:“只能借助巨人的力量了。”
“我们是拉不出妈妈的,但巨人可以。引诱它靠近,等它抓住妈妈的瞬间——如果能用刀刃袭击它的后颈,或是切断它的手臂……我们就能救下她。”
“汉尼斯叔叔。”你转头看向刚刚赶到的士兵,一字一句道,“可以帮我们吗?”
艾伦怔怔地望着你,三笠脸色苍白,而汉尼斯——
他站在你们身前,抽出了刀刃,却在巨人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下僵住了。
“我……我做不到……艾伦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城墙修理工啊……”他用破碎的嗓音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
卡露拉带着哀求的语气道:“拜托了……带他们走。”
汉尼斯咬着牙,终究转身扑向了你们,将你们从地上拖起。
你被夹在三笠和艾伦之间,眼神望着那个逐渐靠近的巨人,直到卡露拉像一个血腥的甜点一样被嚼碎在巨人的嘴里。
“不想离开。”你听见自己心里说。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无能为力的痛苦。
“不要离开……”你听见卡露拉最后微风般的呜咽。不能害怕,不能害怕独自面对死亡的孤独。
必须离开,已无处可回,也无路可退。
什么颜色能够让人感到温暖?——毫无疑问是暖色调吧。
黄、橙、红、红、红……
夕阳的颜色,围巾的颜色,以及——人身体里的颜色。
童年所感受的可称作为家的温暖在今天开成了一朵红色的花,几滴未干涸的色彩溅落在你的脸上,那种刺目的红就像花上的荆棘一样灼伤了你的眼睛,让你落下泪来。
你总在幻想,在做梦,在思维里游走。
但世界的变化可以比心绪流转更快,在亲人的离去中你感受到了被剥离的滋味。被剥去衣服、皮肤和血肉,这种**的茫然,只有初生婴儿才有吧。像又一次回到了母亲的怀中,被剪断脐带,用伤口硬生生分离出一个不得不完整的生命。
你知道——你的办法在理论上或许并非不可能。
但在真正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面前,只有理论毫无意义。要拯救任何人,不仅要有勇气和智慧,还需要力量,抬起房屋横梁的力量,斩杀巨人的力量,保护重要的人的力量。
在被汉尼斯叔叔拖拽着逃离时,你在泪水中出神地想。
此时此刻你会不会只是在经历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呢?
还是说从艾伦落泪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梦里了呢?
无论何时,我们的第一步总是从好奇心开始。不曾看过的风景,不曾听过的声音,不曾闻过的味道,不曾摸过的质感,不曾尝过的食物,以及不曾感受过的澎湃。 ——《比宇宙更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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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