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布袋戏]武运昌隆 第12章 第 12 章

“黛香大人，您在想什么？”

听到站在身后为自己梳发的侍女这样问，黛香才缓缓收回心神，她抬起眼，向着镜中望去——来到中原后，总归是要更忙些，她已经有多日没曾细细打理她的发了。

去了名古屋后的日子她总是无聊，适逢父亲去世，为她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产，很是供她挥霍了一阵，她不喜醴酒珍馐，更不像传闻那般真的有几个貌美的小生相伴，便想了办法去打理她不甚柔顺的发。

起先她只是在药铺里寻些养护的方子，奈何她在名古屋那边选用的侍女一个比一个精心，搜罗来的药房一个比一个惊奇，此时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姑娘就曾将石榴剜去子，入丁香装满，称过分两，又将胡桃皮、柿子皮与石榴子、丁香等分晒干，捣成细末，用牛乳和匀，炼成如铜钱大小的丸子，以木炭灰内焙养，勿得离灰，待得要梳发时，便用热酒化开，涂抹在象牙梳上。

而长此以往，黛香的发竟然真的柔顺了许多，在她纤瘦的脊背上铺开，像是溢彩的海。只可惜，死物一旦精养起来，就难免娇贵许多，此时她待在中原日久，又颇为不适此处风物，她眼看着自己的发干枯了许多，几缕发丝像是断折了的草，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为我烧些热水来吧。”

黛香忽而开口，竟然惹得那侍女一愣，讷讷地开口问道：“……啊？”

黛香当然知道那侍女如此探问的深意——炎魔复生，西剑流上下都被炽热的氛围牢牢压下，每个人的心情都几近狂热，迫切期待着现在便能挥起战旗，推平中原每一座起伏的峰峦。

然而，在这个熊熊燃烧的夜里，黛香要让她做的，却只是解下繁复的发辫和钗环，又取来好久未曾启用的象牙梳。

“为我梳发吧。”

黛香果然这样说。

那侍女不敢违拗，果真为她取来象牙梳和那小小的一只木匣，伴着氤氲的热气，一缕一缕为她梳顺纠结的发丝。梳完了发，她又为黛香取来一盒香粉，融在水中，再一次理顺黛香的发。

她似乎准备就在这儿，将她柔顺的海，梳理到天明。

大殿之中，八门六部的几位队长纷纷严阵以待，见炎魔走来，皆低下头去，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流主大人”。而赤羽信之介紧跟着呈上名册，说道：“西剑流人员名册与神蛊温皇所言的甲子名人录在此，请流主过目。”

炎魔幻十郎接过名册，草草翻阅一遍，开口问道：“目前为止，东瀛能调动的人员都有哪些？”

“除却四天王之一的天宫伊织之外，六部之四——咒部，出云能火；鬼部，夜叉瞳；兵部，邪马台笑；道部，天海光流皆已经被黛香……奥野黛香迎回，随时等待调遣。”

炎魔幻十郎注意到赤羽信之介微妙的称呼变化，在名册之上掠去一眼，就微微挑了挑眉梢，问道：“……是西剑流的另一位军师？”

赤羽信之介正想说些什么，月牙泪便已经上前一步，有些急促地解释道：“黛香此前一直长居在名古屋，也是近来受到祭司大人召唤，方才到中原来。怕是她对中原之中情形并不了解。”

听到月牙泪这么说，赤羽信之介立刻会意，和他的好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若是流主大人有何疑问，来问我便是。”

谁知道，炎魔幻十郎听了赤羽信之介的话，目光却是一沉，在在场的所有人之中扫视一圈，问道：“那她现在人呢？”

“这……”

赤羽信之介和月牙泪又是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先说话。炎魔幻十郎见状，怒气更甚，压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问你们，现在她人呢？”

“这……”

“她在……”

就在月牙泪和赤羽信之介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大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抹群青色在他们两人面前掠过，接着，他们便看黛香在炎魔幻十郎面前缓缓跪下来：“刚才有些事情绊住了脚，来得迟些，还请流主大人恕罪。”

听到黛香这么说，炎魔幻十郎冷嗤一声，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赤羽信之介：“西剑流中原分部的主要人员，皆在此？”

赤羽信之介见炎魔幻十郎并无追究之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是。柳生大人因故不在。至于八门，已有几位折损战将，分别为千鸟胜、真田隆三以及……月牙岚。”

赤羽信之介这样说完，就见月牙泪沉默下来，而黛香也是稍稍动了动肩膀，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焦躁的气流开始隐隐约约浮动起来，他叹了口气，默默转移了话题：“召回令已发，丑孔明尚未回到西剑流。因此，赤羽断定——丑孔明，背叛！”

西剑流不容背叛，听到这件事情，炎魔幻十郎果然神色一变，猛地一甩衣袖，厉声说道：“既是叛徒，杀！”

“是。”

“名册之上尚有一人，四天王之首宫本总司。他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在场三人皆是一阵沉默。炎魔幻十郎眉头一皱，明显是不满这阵心照不宣的沉默，再次出言催促道：“赤羽。”

“禀流主，宫本总司私离开西剑流，将西剑流秘术溘钨斯之功授与史艳文之子，并创天部地部对付西剑流。他……已是西剑流之敌。”

赤羽还没说话，倒是还跪在地上的黛香低着头，抢先开口，替赤羽回应道。炎魔幻十郎闻言，也没再追究他们的沉默，拧着眉头沉声说道：“还是那句话，既成叛徒，杀无赦！”

站在后面的神田京一面色微动，正想说些什么，赤羽信之介却已经恢复了正常，话音平静地回应道：“是。谨遵流主大人命令。”

炎魔幻十郎：“很好，四天王属性武学相生也相克，你专克宫本总司。既然如此，赤羽信之介，就由你除去叛徒。”

月牙泪猛地站出，说道：“流主，宫本总司交我。”

赤羽信之介一愣，低低地喊了一声泪，却不好再多说什么，黛香也想起身，却被月牙泪死死按住了肩膀，不让她动弹。就在三人僵持之下，炎魔幻十郎却已经再度出言：“喔，月牙，你有把握吗？”

赤羽信之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缓缓开口请求道：“流主，名人帖之战在即，为避免有任何变数，宫本总司的格杀令就让属下与月牙泪共同执行好了。”

然而，炎魔幻十郎并没有回应赤羽信之介的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站在后排的神田京一，伸手一指，说道：“神田京一。”

神田京一愣了一下，缓缓站出列来：“流主。”

“名册所写，你是宫本总司直传弟子？”

“是。”

“既然暗部直属月牙泪麾下，就由你配合月牙共同执行任务。”

神田京一应了一声，便后退归列。炎魔幻十郎这才扫了一眼一旁的赤羽信之介：“赤羽，你就留守在西剑流，听吾命令，整顿内部。”

赤羽信之介欲言又止，却还是点头应了一声是。这时候，黛香感觉到月牙泪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有所松动，她这才稍稍抬起眼来，就见炎魔幻十郎拿起甲子名人贴翻过一页，问道：“所以，这名人帖上的人强吗？”

赤羽信之介垂头看了一眼黛香，说道：“不能小看。只是……天下风云碑多年未曾再度开碑。名人贴上的名字不可尽信，流主大人不妨问问黛香，她虽一直长居名古屋，但她时常往返东瀛中原之间，对于中原情况再熟悉不过。”

赤羽信之介说话间，月牙泪已经朝着黛香伸出手去，而黛香则转过头去，握着他的手站起身，顺势后退了一大步。接着，她便躲在月牙泪身后，矮下身去揉着自己酸痛的膝盖。

这样的小动作被炎魔幻十郎看在眼里，他轻飘飘掠去一眼，却并没说什么，又一次看向赤羽信之介：“五天后，在天允山出现的人，在第十五天决斗来临之前，通杀不留。”

黛香在入灵仪式之时，被柳生鬼哭下令阻拦在外，不解其意，瞥了一眼月牙泪，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就听见赤羽信之介问道：“原来……流主大人竟是无意与温皇周旋？”

“想玩弄智慧的人，就要让他措手不及。他既然想以史藏、还珠楼为后盾，那么本流主就釜底抽薪，直接杀死史艳文与藏镜人！”

听到此，赤羽信之介一时面露难色：“这两人在中原与苗疆乃是龙首，尤其是史艳文，若是登高一呼，恐怕引起人海战术。”

“想杀死一个名人，就破坏他的名声，让他失去众望，使他成为公敌。那么小小蝼蚁，再多也是一盘散沙，不堪一击。赤羽信之介，你应当知道如何去办。”

赤羽信之介略一点头，应道：“属下明白。”

“很好，交待之事速办，五日后重开结界，进攻中原！”

听到这里，众人终于纷纷松了口气，躬身准备相送，却见炎魔目光一转，看向黛香，说道：“你留下来。至于其他的人，各司其职，退下吧。”

众人闻言，陆续离开，月牙泪迟疑片刻，却迟迟不肯离去。黛香扭过头，冲着他眨了眨眼，轻声说道：“不要紧。你先回去等我。”

月牙泪无法，只得拍了拍黛香的肩，无声离去。

众人纷纷离去后，大殿之中那抹若有似无的香味，终于明显了许多。炎魔幻十郎皱着眉头看向低着头的奥野黛香。

她一低头，垂下来的发就在她面颊上迂回出一片朦胧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是，不难猜到她迟迟不肯现面，又姗姗来迟是何原因。

炎魔越发不满，敲着座椅扶手，冷声开口。

“本座召众人在此集合，你为何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