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李叶】临江仙 第8章 第 8 章

叶英出院那日，李承恩开了车来接他。

也不知叶英与叶孟秋是如何说的，那日李承恩来看他，却被他拜托了领着罗浮仙去寻牙行的人买处小公寓。

叶家大公子，哪有不住叶公馆，反倒要搬出去住的说法？

李承恩难免问起，却听叶英说，父亲已允了他搬出家去住，他正计划着先安置好东西，候一出院就到公寓里呆着，以好早些适应眼盲的生活。

李承恩听得心酸，却强打起精神跟叶英说，不如就搬到他现在的公寓那里去，他也住不上，空放着也是积灰。

他说的诚恳，叶英思量一番便答应了。李承恩又趁热打铁，与叶英约定了来接他出院的事。

罗浮仙早几日就先布置好公寓，只等李承恩接了叶英，便可直接住进去。叶英新到了个地方，难免好奇，到处摸索，也不见他磕碰着，李承恩这才放心，嘱咐了罗浮仙几句好好照顾之类的话，自己则住到了营里去。

可他手中握着叶英公寓的钥匙，难免每日都要想尽办法到叶英处盘桓几个钟的时间。倒让叶英一日不见他，反而觉得缺了些什么东西。

叶英双目已盲，不能再去上学，只能叫罗浮仙或是念书，或是放收音机给他听。隔了没几日，听也听厌了，又突发奇想，让罗浮仙备好了笔墨，想要写毛笔大字。

李承恩那日处理完营中的事务，拎了两包叶英向来爱吃的米糕，打着出来闲逛的名头，不知怎的顺路拐到公寓里。一开门，便见叶英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衫，右手中握着只大狼毫，正由罗浮仙帮着卷袖子。

罗浮仙素日也不是话多的人，可偏偏叶英不让她省心，倒叫罗浮仙小小年纪学得跟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

托公寓新上过粉的门锁的福，李承恩悄无声息摸进了屋，偷听进一耳朵罗浮仙的碎话。

罗浮仙手中动作不停，嘴上亦念叨个不停，正数落着叶英道：“您如今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昨日间还说要听那个撰稿人的小说，我顶着正午里的大太阳去印刷厂里，翻他们那些旧报纸翻得我整个人都跟灰老鼠似的吗，还糟蹋了我一件上好的杭绸衫子。”

她说着，替叶英卷好了袖子，又噘着嘴拿起砚台上那半块用手绢包着的磨条，滴了两勺水，边磨边道：“您到好！我下午回来，您说昨日里不想听，只想好好听收音机。今日问您，又说想写大字。您若是早不想听，干嘛还催着我去寻？”

她嘴上抱怨个不停，却也没什么真想抱怨的心思。只不过一向是个爱与人对着说话的性子，偏要把叶英让她出去玩一转的好意曲解成这个样子。

若是从前的李承恩，他定是听不出罗浮仙话里的意思，只会觉得罗浮仙好大的脾气。可如今因为叶英的缘故，他也算是一日要与罗浮仙见数次面的人，早摸头了罗浮仙这个人的底细。听了罗浮仙的话，只觉得好笑，不由得笑出声来。

罗浮仙心分二用，嘴上说着话，手上还磨着墨。李承恩什么时候进的屋，她是半点没发觉。叶英却是早早听出了李承恩的脚步，只是不好打断罗浮仙的喋喋不休，只能红着耳朵听着。李承恩那边才笑出声，他便如解脱般轻斥罗浮仙道：“就你话多，让承恩听了笑话。”

罗浮仙也觉不好意思，却是硬着脖子不肯低头，只撇过头小声道：“李大少和您这是谁跟谁呀？哪里会笑话我。”

李承恩也给罗浮仙面子，应和她的话道：“是是是，我怎么敢笑话罗浮仙呢？”

他把两方米糕放在吃饭桌上，给了罗浮仙个眼神，示意她去装了出来。自己则接替了罗浮仙的位置，继续磨着那半条墨，与叶英说些闲话道：“怎么今日想起来要写大字？”

他说着，就想起当初便是在这张书桌边上，他拆开叶英用毛笔写的帖子，赴了咖啡馆的约。若没有当初那一贴，他只怕还与叶英关系没有这么密切。

叶英却是没留神他说的话，只一心听着砚台里墨的声音，觉得差不多了，就出声提醒李承恩道：“墨行了。”

他说着，就伸了手去寻砚台的方向。

李承恩见他眼睛微张，想到他说的只是看不清的话，心里略安，却终究还是不放心，屏息看着他的动作，见他稳稳的把笔落进砚台里，这才舒了口气。

叶英不由得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这些事我尚能做到。只是等会要劳烦你替我看看，如今我这大字写的是个怎么样。”

这样的“劳烦”，李承恩哪里有不应的道理。他替叶英正了正纸，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写上一幅，写好了，我送去店里裱起来，挂在我营中的卧室里。”

他们说笑着，罗浮仙不好来打扰。只匆匆给叶英上了杯水，又把米糕端到茶几上，自己则抱着一堆报纸，避进了厨房里头。

叶英听到了她的动作，不由得分心去唤她道：“浮仙，你趁如今承恩在这，去公馆里把父亲让我算的帐拿回来。”

罗浮仙答应了一声，取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李承恩却是正一心关注着叶英的笔尖，见上头有滴浓浓的墨正要滴下来，忙掏了手巾去接了，自己则不动声色地问叶英道：“叶会长如今让你管着商行的帐吗？”

叶英点头，手上也开始写着，却还回答李承恩道：“是。也不知是否是看不见的缘故，如今我听着这些数字，在心里头算账，倒是比从前用算盘快上许多。”

他补充道：“连些从前听不到的小声音，如今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他说着，朝李承恩一笑道：“你的手巾沾了墨，只怕墨干了就不好清洗，不如趁现在泡水里去。”

李承恩心头一热，也不去洗手巾，只红了脸问叶英道：“你都知道了？”

叶英写着字，头也不抬道：“听见了动静，再仔细想想，便能猜到个八分。”

他听李承恩不动，也不再提让李承恩去洗手巾的事情，只握稳了笔，信心满满地下笔，连写了几个字，都是苍劲有力的骨。

李承恩又替他磨了截墨，凑过头去看，见叶英的字虽有些走形，比不上那些大师之流，却另有一段风骨在，不由得发自内心夸赞道：“我还记得你当初给我的帖子上的字，写的虽也好，却比现在的少了些韵味。”

叶英得了夸奖，连说了几声“多谢”，对写字的事更上了心。写完了这副，又指挥着李承恩换了纸，连写了好几张纸才罢手。

李承恩见叶英搁下笔，忙把他引到沙发上坐定，又移了那碟子米糕到他手边，自己则踱步到书桌边上，细细地看那几幅字。谁知他却是越看越爱不释手，几幅字都想要抱回营里去，正想着如何跟叶英开口，却见叶英站起身，摸索着想去为他的杯中加些水。

这事哪里需要叶英亲自去做。李承恩来不及想这字，快步跑到叶英边上，拉了他坐回位子上，又亲自捻了块米糕放在他手里。

叶英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自己给李承恩添了麻烦，忙急着道歉。

李承恩听了他的道歉，心里颇不是滋味，说话时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怨气，只冲叶英道：“从前都是你照顾我，如今我也想照顾你，怎么你就不允许。”

这话说给叶英听了，叶英也发觉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费了李承恩的好意，再开口时，便也坦诚多了。他讨好地对李承恩道：“我写完了字时候，总会疑心手上沾着墨汁，不喜欢未净手就吃东西。”

李承恩恍然大悟，忙接过叶英手里的米糕放回碟子中，又拉着叶英的手慢慢走到水池边，替他打了香皂，好好洗干净了手，二人才重新坐回沙发上，吃着米糕说些闲话。

说来也奇怪。李承恩随大帅出兵时，总觉得那时的信中无物可写。可现在坐在叶英边上，他却有说不完的话，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想要说给叶英听，不知不觉竟过了好几个时辰。

罗浮仙往叶公馆回来，从公馆的厨房里带了餐食来给叶英。一进屋便见叶英正乖乖坐着和李承恩说这话，明明过了时辰，却也不喊饿。她以为是那米糕的缘故，布置好餐桌过来一看，那米糕却只吃了一个角。

平时的叶英可没有这么好说话。罗浮仙想着，说话也带着醋意，高声问叶英道：“怎么今日您都不饿吗？”

叶英自知理亏，不敢说话。李承恩却才发觉不对，忙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道：“都怪我说着话，忘了时辰。”

他话都这样说了，罗浮仙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哼”了一声，照顾叶英吃完晚饭，自己则躲进卧房里，留李承恩与叶英两人在外头。

李承恩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怕一开口，又忘了时间，因此不免有些瞻前顾后。叶英却没有这些顾虑。

他轻轻抓了抓李承恩的手，问道：“我看你很喜欢书法的样子，你从前学过吗？”

李承恩摇头道：“从前不是家中穷，就是跟着大帅东奔西走。连书都是随意读的，哪里有功夫学什么书法。”

叶英闻言笑了笑，转头像李承恩的方向，眼皮微动：“你想不想跟我学写大字？”

他拉着李承恩到桌边，摸索着拧亮了台灯，李承恩忙铺了纸，学着罗浮仙的样子滴水磨墨。

叶英挑了管笔放在李承恩手中，勾着他的手指捏住了笔，自己又握上了他的手。随后手上微微用力，就稳稳地落了笔。

他们叠站在一起，李承恩心头一热，轻轻挪了挪脚步，站在叶英身后，把叶英整个人笼在怀里。

他做完这些事，松了一口气。却听身后传来罗浮仙阴阳怪气的“哼”声。他忙回头去看，却见罗浮仙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挑着眉毛道：“大公子，我说让您教我写字，您怎么就没有这个耐心呢？”

她说着，却是自己就破了功，脸上绯红一片，说话也结结巴巴。听见了叶英的笑声，罗浮仙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奔回房间，只丢下一句“老爷让您后日回公馆参加宴会，他也受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