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过的一场大雪,让天气一夜间转了凉。
自从两月前沈剑心与谢云流切磋剑法而败,他便狠下苦功,专心在三清殿中练剑修炼。
今天是白露,又下了一夜的大雪,纯阳宫上下皆被一层薄薄的冰霜所覆盖。
沈剑心今天起的很早,他这几日并不打算修炼,因为两天之后,是中秋节。
每当快过中秋节的前两日,他便忙络起来。不为别的,只为给稻香村的亲人们写一封书信,再做一盏漂亮的花灯放到河中,以寄思乡之意 。
算算时日,距离他上次回稻香村已经过去快三年了。因为他已经潜心修道,自然不能总回家的,况且纯阳宫离稻香村甚远,这一年中的团圆佳节,只能靠一封薄信聊表平安。
等写完了信,送到了山路上寄信的驿站处,接下来就开始做花灯了。他找来了宣纸,朱砂,染料...以及一些能画画的东西,落笔时却犯了难。
这次画点什么好呢?
沈剑心支着下巴,目光移向窗外。
天地浑然一色,远处的山脉披着一层雪白的霞衣,鹤群时不时从山间飞过,俨然一场气派的好景色。
沈剑心从小就没念过什么书,入了纯阳才开始识字画画。几年下来,字写的一般,但画倒是画的不错。
雪山飞鹤什么的都画腻了。他将目光移回到纸上,忽然被红木檀桌上放着的一个暖玉碗吸引了目光。
这暖玉碗中养的是一株幽兰花,是沈剑心从后山的山石缝中移过来的。
那天他与谢云流切磋剑法后,两人约定去后山捕猎野兔,途中发现了这株被冻蔫的兰花。
幽兰花喜阴,却又不能生长在严冬。谢云流说这可能是迁徙的鹤群不小心带来的,若是没有温暖的环境,不出几日必然会被冻死。
沈剑心心生恻隐,于是小心的将这株幽兰花连着土茎一同刨了出来,又上老君宫要的暖玉碗,就这么养在了自己的屋内。
已经过了两月,幽兰花已经开到极致。屋内一直弥漫着一股兰香,就连沈剑心的身上都沾了些。
他想着,若这里是西湖,这株幽兰肯定会吸引来很多蝴蝶吧。
那不如这次就画一副蝴蝶幽兰图吧!
沈剑心茅塞顿开,脑海中有了片刻的景象,手下便开始点笔勾勒。待画好又上了染料,四周架起木框,顶端系上红绳后,一盏漂亮的花灯就做好了。
他看着做好的花灯,就差最后一步了。那就是———提字。
他这三位师兄都是从小就饱读诗书的人,写的字更是各有各的风骨。沈剑心犹豫片刻,最后选了字写的最好看的师傅。
要找师傅可是要费些力。吕洞宾是纯阳宫的掌门人,住在纯阳宫最高的山顶,沈剑心每次登上来时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他小心的护着花灯,一路爬到山顶。理了理身上掉落的积雪,这才踏入师傅清修之地的大门。
日头有了偏下的趋势,沈剑心庆幸自己这时辰掐的不错。还未等靠近内阁,屋内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这个时辰,会是谁在拜见师傅呢?
沈剑心心中带惑,慢慢的靠近主厅。待到只隔着一层木门,他才听见里面说话的人是他的大师兄谢云流。
原来不是客人啊。
沈剑心想在门前等上片刻的心也收了回来,他抬起胳膊,准备推门而入:“师傅,我...”
“我不同意!”
屋内,谢云流的一句话让沈剑心推门的胳膊僵在半空中。
沈剑心及时襟了声,他尽量敛去气息,闪身躲至窗口下。
吕洞宾和谢云流的谈话也逐渐清晰起来。
“师傅,弟子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反对我进宫?”
良久,吕洞宾的声音才响起:“云流啊,你还记得为师曾经教过你什么吗?”
谢云流答:“身为道家弟子,理应做到清净无争,恪守本规。但是师傅,我不认为跟皇室做朋友,就是参与争斗!”
“襄王殿下确是惊才绝绝,但是云流,我们身为道家弟子,理应不能参与朝政,恪守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谢云流冷冷道:“师傅言重了,弟子并没有参与朝政,我不过是寻几个知己之人做至交好友而已,重茂便是其中之一,师傅,我们道家不是也讲究随心所欲吗?弟子不过是遵循自己的内心,何错之有?”
“云流啊,师傅并不是害你,不过襄王殿下...”吕洞宾一声叹息,言下点到为止。
“弟子不过是去长安与重茂过个中秋,师傅就非要如此百般阻挠吗?”
“云流,就算为了纯阳宫多想想...”
“.......”
沈剑心躲在窗下,他紧抱着花灯,内心五味陈杂。
师傅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大师兄却还是一根筋不愿意出来。尽管沈剑心以前见过襄王几次,对方虽然是位金枝玉叶的王爷,但却丝毫没有什么架子,甚至每次见到他还给他带一些小玩意。
起初,沈剑心也对大师兄的这位好友也有了些好感之意,甚至有一段时间帮襄王说过好话。直到后来被三师兄一阵冷言冷语给骂醒之后,他便与襄王不在热络了。
在江湖各门派眼中,纯阳宫应是个半隐于世的修行之地,若是与朝廷为伍,那与朝廷管辖的走狗有什么区别。
连他都能明白的道理,大师兄怎么会还不醒悟?
此番迷局,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沈剑心掩盖不住内心的失落,听着屋内逐渐焦灼的气氛,他终于忍受不住,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他来到师傅院前的一株矮树旁,腿下发力,用轻功将手中的花灯挂在了一处树杈上,仰头盯了几秒后,这才缓缓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