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兄弟这次是……”柳风骨开口问道,只不过看叶孟秋那模样也知道是落第了,剩下的话便不太好说出口。
倒是叶孟秋仅仅是叹了口气,很坦然接受自己落第的现实,并表示自己打算回去收拾收拾,下次再战。
“那一路上可得小心点,可惜柳某现下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护送了,这次护卫可是忠心的?”柳风骨关切问道。
“皆是家中兄长亲自选择的,虽然武功不算特别好,但人还是尽心尽力的。”叶孟秋解释道。
“那就放心了,不如今晚柳某请客,为叶兄弟践行如何?”柳风骨大笑两声,邀请道。
叶孟秋本就打算回家前先逛逛长安城,自然乐意,两人便约着过两日聚一聚。
柳风骨常来长安,对长安城熟悉得很,带着叶孟秋来到长安一处教坊。
这教坊从外间看不过是一五层小楼,可室内布置却极其雅致,一眼望去便有不少奢华之物,又不显得庸俗,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气质,颇受文人骚客欢迎。如今正值夜间,伴着莺莺燕燕进出的客人也多,仔细一看,便有不少是本次赴考的举子,有些还是叶孟秋同乡,约着一同上京赴考的,那些人见了叶孟秋还寒暄了几句,便急不可耐得钻入楼内,看得叶孟秋黑着张脸。
刚靠近些,便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胭脂味混着墨水的味道。叶孟秋皱眉,捂着鼻子,虽然不曾到过这种地方,但也明白这里是做什么,顿时不满,不愿再踏入。
“柳大哥,叶某很感激你上次相助,只是家风盛严,不便踏入此等地方。”
“京城文人墨客权贵官宦应酬都是去教坊的,叶兄弟日后若是高中,少不得是要来这些地方,叶兄弟既然家风严格,自己行得正便是,不然一日高中,为官做宰的,难道就不与同僚相交了?”柳风骨笑道,随后便点了一个包房,老板娘一听,脸色有些不大好。
柳风骨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直接扔给老板娘:“不用叫姑娘,只把最好的酒菜端上来便是,余下的也不用找了。”
老板娘端着那沉甸甸的一大袋银子,笑得嘴都合不上,连连道:“公子只管去就是,只是务必安静吃酒吃饭,老身做点生意可不容易。”
一个个遍身绫罗却举止妖娆的女子端着精致的酒菜进屋,摆在二位面前,虽然她们放下酒菜就离开了,可叶孟秋依然一动都不敢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张得握成拳头。
“柳大哥……”叶孟秋看着柳风骨时不时看向与隔壁相连的隔墙,不禁疑惑。
柳风骨伸出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安静。不过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一阵男男女女的调笑声,吓得叶孟秋愣住了。
“大人……今次某能高中,多亏了大人……聊表敬意……”莺歌燕语之中,一丝丝不太相符的话语断断续续地漏出来。
叶孟秋猛地一激灵,想听得清楚些,那声音却又被丝竹之声盖住了。虽然有些非礼,可隔壁谈话涉及本次科举,叶孟秋不禁有些着急。
“把手给我。”柳风骨笑道。
叶孟秋闻言便伸出右手,柳风骨攥过对方手腕,入手一片细腻皮肤,柳风骨微微一愣。
“怎么了?”叶孟秋见柳风骨停下来,不知所然。
“没事。”柳风骨回过神来,从手腕处注入内力。
叶孟秋顿时觉得自己耳聪目明起来,隔壁有些压低的声音也清晰了许多。
“这次某雀屏中选,多亏了胡大人的帮助啊,这是礼单。”叶孟秋听出这声音,是自己一个同乡,这次考中了,这几日好不风光,让自己这些落第的同乡羡慕得不行。
“这个开考前就得送来的嘛。”那胡大人喝得醉醺醺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快,“本官可是冒了很大险的,有个叫叶孟秋的文章写的不错,本来知贡举都要点他了,还是靠着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才把你提上去……”
另一人听了,顿时喜出望外,忙谄媚道:“大人慧眼识珠,我妹妹仰慕大人许久,只是身处江南,不得一见,日夜思念……”
“啊哈哈哈哈!”“大人有了新人可别忘了旧人啊……”屋内男女大笑起来。
隔壁热火朝天,柳风骨和叶孟秋这屋却寒冷如腊月。
柳风骨听说有个本次主考官之一的官员会来这处教坊赴宴,这才带叶孟秋来看看,原本是想套个近乎,想着若是叶孟秋以后真的要走官场这路,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若是能先递个行卷给对方看看,说不准下次就中了,谁知竟然听到这种事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虽然叶孟秋看着一脸淡然,但不用想也知道现下心内定然惊涛骇浪,难以言说,心中暗自后悔。
两人相对无言了近半个时辰,隔壁人声已渐渐散去,叶孟秋依然一动不动,兀自饮酒,柳风骨见天色已晚,实在等不下去了,便安慰道:“叶贤弟还小,以后定能蟾宫折桂。”
“柳大哥……我不想继续考试。”叶孟秋仰头喝下最后一杯酒,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瓶,淡淡道。
柳风骨原本在喝茶,听到这话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咳嗽两声道:“叶贤弟这又是何苦,不过是一时失意罢了,混迹官场,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下次若是到了你的气运,青云直上也未可知。你准备许久,又是家中夙愿,何必一朝放弃。”
叶孟秋抬起头,看向柳风骨,眼中却有些迷茫:“求取功名确实是我家三代以来的夙愿,可方才我就在想,我自幼开蒙志于学,遍览圣贤书,所思所想皆经世济民,功名自是其中手段,只是若要我因此迎合官场污秽我却做不到。”
柳风骨奇道:“我看贤弟也不是胶柱鼓瑟之辈,于世路机变上也有手段,想来也是家里精心教导过的,也该知道,若当真想成就一番事业,手中有权钱身份地位,总比普通人要强出许多。”
叶孟秋闻言摇摇头:“若是要获得这些的前提是先堕于泥淖,那叶某还是敬谢不敏了。”
“倒是柳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柳风骨原是想说这世间哪有不浑浊的地方,可想到叶孟秋尚未弱冠,对世道理解自然还存些天真烂漫,便撑着下巴,笑看叶孟秋,“那叶贤弟想做什么?”
叶孟秋视线落在放置在桌旁的剑上,那是自己铸造的剑。
“我家有些家传剑法,十三岁时便小有所成,当时也有些剑道大师想收我为徒,只可惜为了求取功名,这些年一直埋首书斋,剑法已然生疏,不若先从此入手,将剑法捡起来,看练得如何了,再做定夺。”
柳风骨闻言朗声大笑,“那柳某就预祝叶贤弟有朝一日名动江湖。”
“哪里就想到那么远的事了……”叶孟秋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相谈甚欢,谈了半宿,柳风骨便送叶孟秋回到客栈。
“上次就说要带柳大哥去西湖游玩的,可惜又不能成行了。”叶孟秋披上侍从递上来的披风,转身对柳风骨道。
“无妨,叶贤弟若真能成为一代豪侠,自然多的是机会见到。”柳风骨背上吞吴刀,目送叶孟秋上楼,等对方身影完全消失,才转身离开。
江南,或许真的应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