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车开出来后又小绕一圈,阳光太刺,我干脆眯起眼睛,让视野只留个大概,好在那扇观景窗一点不小,它在绿树白墙中圈出个黑黑的框。
冲破栅栏、撞向窗户的那几秒,时速大概110公里。
花园已被碾了小半,在车即将撞上房子的刹那,一阵汹涌潮意扑面而来,火焰,红色和蓝色织成流动的网,升腾起温暖蒸汽。车子好像开进厚厚的水晶泥,我的四肢百骸与钢铁共感,一同陷了进去。
两分钟前,狱寺隼人突然推着我从窗户爬出去,“不行,你先走。”
“等等,我出去了又该怎么办?”我抵着他手臂,却被他直接抱上窗台转到室外。
“外面有辆车,喏,钥匙拿着。开到剧院旁边那家红色门头的咖啡馆,记得给BOSS打电话。”
显然我没听他的话——C和F突然出现,她们跑过来,鞋跟踩上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笑声和影子一起涌动,簇拥我走进驾驶座。
她们碰到我、搂上我,她们不像火焰,这不是灵魂与灵魂的交流,我感受到皮肤和衣料,她们的身体碰到我的身体,C和F突然有了实体。
“一点小小的代价。”F对我飞吻。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C拉着我的手臂,帮我系上安全带。
C和F突然安静,她们后退一步。被触碰的感觉、被人在意的感觉渐渐消失,我伸手去探,什么也摸不到。
“别担心,马上就好了。”F前进两步,就这么探身坐进车里。我没有任何感觉,她的腿和上身似乎与我融为一体。
我抬起手臂,翻转自己的手,F也跟着举手,我看见一只手的实体和一只手的虚影,两只手左右晃动,有细微偏差,晃动五下后,虚影消失,F与我完全相契。
我向外看着C,她对我笑笑,靠近,手盖上我的眼睛。我眼前一片朦胧,只有阳光和色块。
C说:“去吧,和我们一起。”
她好像也坐进车里,进入我的脑子,拥住我的灵魂。C比我想象中冰冷,我不住打颤,我把手握上方向盘。
我听见C和F说:“我们回家。”
我双手捏着方向盘,可是,我的家在哪?
我听见C和F一起说:“和我们一起回家。”
火焰扑上我的身子我的脸,闪动的红蓝亮光仿若霓虹,将我带回现实。这究竟是什么?我很想多问几句。
狱寺隼人跑过来,呼吸急促,眼下一片晕红,打开车门就劈头盖脸先来一句:“我不是要你先走?”
温暖的潮意从狱寺隼人身上传来,火焰辉光逐渐充盈车内。
我搭上他的手臂,克制着深呼吸,说……不、我说不出话。
一只手摸上我的脸,从眼下抚过,再到颧骨、脸颊、下颌,最后手心捧住我的半边脸。我盖上狱寺隼人的手,摸到他的戒指和我的眼泪。
我侧脸靠上他的手心,说:“我很担心你。”
这是原因之一。
他没说话,一副认命样弯腰靠过来给我解安全带,语气听上去咬牙切齿:“我是不是还得说声‘你真有安全意识’?”
“这是好事……不要对什么都发脾气。”
他的银色脑袋就在我面前,我看着他顺滑的头发,耳边露出几点银色闪光,是耳钉。
我开口,但不知道是谁说话,也不知道是谁在对谁说话:“我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救——”
“我要你救?”他迅速抬头。
“嘶——”
虽然我躲得及时,没被他撞到下巴,但脑袋往后靠得太猛太用力……我撞上了头枕。
狱寺隼人右手抬着,悬在空中似乎进退两难。
我边吸气边揉着脑袋,膝盖使力撞上他大腿,“拜托,先解安全带。”
他乖乖照做,低着头小声嘟囔之前没说完的话:“建议你先保护好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下意识没走正门,还打算从刚翻出来的窗户翻进去。
“……我还是头一回主动撞车。”我恍惚地站在花园里,手搭上窗台,但一直没把自己撑上去,“现在没力气了。”
狱寺和我对视片刻,他低头,靠近我面无表情恨恨道:“原来你还知道害怕?”
语气虽凶,他还是自觉抱我上去,帮我把腿抬到里面。我上半身一转到室内,眼睛就立马就和里面人对上视线——碧洋琪!她怎么来了?
她坐在单人沙发上,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朝我挥了挥,“好久不见?”
“啊?她、她,她?”从窗台跳下压根不是我的第一反应,我回头扶着狱寺的肩,用支离破碎的人称代词表达疑问。
“嗯,对,我姐,我也不知道她会来。”他拂开我的手转而用牵的,就这么单手撑着跳进屋里,又把我抱下来,一触即离。
我盯着狱寺看,眼睛一眨不眨,很奇妙,一见到碧洋琪他就安静下来,完全看不出刚刚在花园里和我呛声的姿态。
“嗯……你俩关系比我想象得好。”碧洋琪现在两臂搭着扶手,好像这里就是她家。
屋里一点变化没有,我环顾一圈松了口气。虽然花园毁了一小块,但还好,房子没事。
我把枪放到书桌上,推着狱寺的肩膀走回沙发。他身上属于火焰的暖意渐渐冷却,我的理智也逐步回归。上次,姑姑葬礼的时候,我也接触过火焰,那个要更干燥更温暖些。
触摸火焰像是在触摸灵魂,形体相似但本质不同,好在我碰见的这两个,无一例外都很讨我喜欢……就像C和F……她们在哪?
我明白她们的暗示,只有死亡能让我们永不分离。但我从不被死亡垂青,我灵魂的一部分被生生被剥去,离开她们,我没有再撞一次南墙的勇气。
“刚刚你身上红红蓝蓝的火,就是‘死气火焰’吗?”
“你怎么知道?”狱寺隼人皱眉看着我,“你能看见?”
“对。”我点点头,只回答后半句话。
“这样也好。”碧洋琪拍拍手,在我们都看过去后对狱寺说:“那隼人你负责当老师。”
“她不用——”
“隼人!”碧洋琪打断他的话,“一直跑可活不下去。”
狱寺噤声,我看见他咬着下唇,五秒后才松口:“好,过几天就开始。”
碧洋琪呼出一口气,把头发理顺拨到背后,说:“那我们回到正题。”
一时间没人说话,最后我打破沉默:“说什么?”
“沢田纲吉叫我来的。他说你和隼人肯定会提到我,有什么事不如一起解决。”她推了下眼镜,晃晃手中钥匙,“密码和钥匙我都有,两手准备。”
“BOSS?”狱寺突然转头看我。
“干嘛?”我本来想戳他脑门,又觉得现在没以前那么亲昵,转而戳他肩膀。
他顺着我的力向后靠上沙发。
我深感疑惑,靠过去摸上他额头,“你真没事吧?”
“我没事。”他拿下我的手。
“他没事。”碧洋琪翘起嘴冲我摇头。
虽然还没太搞懂状况,但这情形太过熟悉,给我种难得的安全感。
像是海市蜃楼,十几年前的我们被投影到现在。从前我们经常这么坐一起,不一定在聊天,大家各干各的事。壁炉里火在烧,或者桌上冷饮的杯壁有水珠滑下,时间流逝,风平浪静。
每年冬夏我都会来城堡,在最冷和最热的时候从米兰启程。城堡建在山腰偏上,快接近山顶,冬天我爱靠着壁炉,夏天我总在石头地板上打滚。
从前我们熟悉,因为生活中只有彼此,但现在,我们应该只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
我猜碧洋琪怪过我,她不至于恨我,但应该也不再爱我……妈妈,你让我失去了多重要的东西呀!
我对碧洋琪说:“其实我们刚提到你,狱寺说你在门外顾问工作。”
“对,偶尔给彭格列干干活。”碧洋琪放松后靠,整个身子陷进沙发,“你这沙发好软。”
“有点太软了。”我摇头。
狱寺像刚回过神,他问碧洋琪:“我们之间有什么要解决的?”
“他离家出走不告而别。”我看着碧洋琪,手指着狱寺隼人控诉,“给我俩留下了难以治愈的童年创伤。”
“你!”狱寺隼人瞪着我咬牙切齿。反正我知道,他无可辩驳。
碧洋琪点头,“还一直没道歉,罪加一等。”
其实他没必要道歉,狱寺隼人从出生起就注定成为直接受害者,碧洋琪和我是被误伤,因为不小心在他的故事里出现过名字。
我笑起来,这个话题轻轻揭过。当然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已经长大了,只有小孩子才那么勇敢。
现在接近中午,是时候点外卖了,我蜷着腿窝在沙发上问碧洋琪:“你想吃什么?”
她举手,“我可以做饭。”
“驳回。”我说,“整点清淡的?冰激凌?”
狱寺扯着嘴角,“这能算午餐?”
我把手机递给他,“那你想吃什么?”
他接过手机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壳真咯手。”
最后点了烤鸡,加上可乐和炸薯角,我强调要超冰可乐。
我说:“正好家里的快喝完了。”
“你喝这么快?”狱寺隼人转过头看碧洋琪,手指着我告状,“十天前的购物小票还在厨房,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你买了‘40罐可乐’。”
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碳酸饮料都差不多。我喜欢可乐没什么特别理由,只是因为C和F喜欢。
吃饱喝足,我们瘫在沙发上看天花板,耳边是电影的声音,声音调到能当白噪音的大小。那部电影我们小时候看过很多遍,《风之谷》,我很喜欢娜乌茜卡。
“有件事我还没说。”碧洋琪在我右边瘫着,她的声音通过沙发震着我右耳朵。
“什么?”我没转头,还是盯着天花板看,现在有点困了。
“早上晴部、也就是医疗部的特别小组去看了下阿姨。”她坐起身子,摇头,“阿姨还没醒。”
桌上摆着四罐空可乐罐,碧洋琪拿起一瓶敲了敲,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她说:“如果把一个人的生命力比作一罐可乐,那阿姨的只剩大概三分之一,而且二氧化碳还在不断消散。”
“糖水可撑不住阿姨的命。”
我想起之前医生的话,她说一切要看妈妈的生存意愿。我问:“她不想活了吗?”
我不认为自己多了解她,但她一直表现得如此贪婪,甚至说殚精竭虑地掠夺外祖父的产业。我猜测那位老人的保守主义是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与权威。
“谁都会害怕吧。”碧洋琪耸肩,“阿姨知道的可比你多多了。”
“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视线在她和狱寺间不断摇摆,“我应该知道吗?”
“你有权知道。”最后是碧洋琪和我对视,“也是时候知道了。”
“等等!”狱寺突然站起来,他咬着后牙,拧眉一言不发。
碧洋琪也站起来,“她可不是你。”
她指着我,“别以为你有多了解她。”
她语气又突然软下来,对狱寺说:“我知道你的性格,隼人,我也知道她。我了解你们比你们想象得多,不然我怎么自己生活那么久?没有朋友的时候用什么聊以慰藉呢?爱情?有过,但爱情不稳定。更多的是回忆。回忆永远存在,只要你不试图忘记。在回忆里我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认识你们。”
我觉得感动,又有些毛骨悚然,但自责最终盖过一切,我说:“对不起。”
碧洋琪摇头,“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她真心这么说,但我很难不愧疚。责怪自己比面对现实容易,我没去试图补救,我在逃避。
狱寺重新坐下,说:“你说吧。”
“你妈妈知道更多,比如说……”碧洋琪停顿了下,“比如说你父亲的死因。”
我已经没精力愣神,“所有人都说这是个意外。”
“‘你父亲是被谋杀的’,哪能对小孩子讲这种话?”她浅浅微笑,“被强烈爱恨驱使的人哪里算人?迟早要下地狱的恶鬼罢了。”
“算了。”狱寺隼人这时突然说:“别说了,都过去了。”
碧洋琪慢条斯理地抠着指甲,“隼人,怎么还没长大?不好好面对过去,在未来可活不下去。”
“你真的变了很多。”我对碧洋琪说,“见到你我很高兴。见到你仍然比我们都强那么多,我很高兴。”
“是黑手党。”碧洋琪突然沉下语调,面无表情,“黑手□□,你父亲是牺牲品。”
“嗯,黑手党。”我点头,问:“那又是谁呢?”
碧洋琪挑起右边眉毛,“又?”
“我姑姑的死也不是意外。”我摊手,手有点颤抖。
她缓缓抬起下巴,绷着脸说:“杀你父亲的凶手已经死了,也死于内斗。”
“还真是便宜他了。”我眨眨眼,“死在自己毕生所求的那条路上。”
K突然出现,她扒在碧洋琪的肩上看着我笑,说:“你姑姑也算?她当时正往家赶,打包了甜品准备边看电视剧边吃。”
“够了!”我打断她的话,站起来后发现碧洋琪和狱寺隼人正看着我,好像蓄势待发,准备下一秒就把我按回去坐下。
我慢慢坐下,对她俩笑笑,说:“我很冷静。”
我说:“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但至少我要把现在的事解决。”
狱寺对碧洋琪说:“她想杀人,她想亲自复仇。”
“那就,随她?”碧洋琪歪着脑袋,她显然觉得这想法正常。
狱寺眯起眼睛,指着我,“你说你懂这家伙。”
碧洋琪点头,“所以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打断她们的对峙,“停,跳过这个话题。还有什么别的想聊吗?”
碧洋琪抱臂摇头,“没什么,我到这也只是想看看你们。”
“哦,顺便传个话。”她坐直身子,“半个月后,大家一起去‘黑手党乐园’散心。”
这个一听就很奇怪的东西是什么?在这个场合、叫这个名字、被这么提出来,这合适吗?我看着她挑眉,不说话。
倒是狱寺回答了我:“你当那是游乐园就行。”
“都是黑手党的地方,还敢叫游乐园?”我问她俩。
“事实就是这样,所有人在那都不能杀人。”狱寺点头,避开我视线,“你,放松一下吧。”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屋里没开灯,只有窗边透进夕阳。对面墙上映着浅黄光,我、碧洋琪和狱寺的影子倒在上面。
碧洋琪突然说:“你后来去了法国?”
“……对。”
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沢田纲吉想让她做什么?我们三个人有什么好说的?解决过去?过去无法改变。握手言和?我们本就没有真正恨过对方。
狱寺急促地打断对话:“这个我们都知道。”
“嗯,对。”我看着她俩点头、微笑,“你们没理由不知道。”
在我被告知将永远离开城堡后,再过不到两个月就是万圣节。根据传统,这天我会和妈妈在家吃饭,各种南瓜烹饪,桌旁有三把椅子,空着的属于父亲。我们会一起看电影,挑一部稍微有点恐怖元素的动画片,最后依偎着一起睡觉。
绑架来得很突然,在万圣节前夜。小孩子抵抗不了成年人的力气,我就这么被扔上了车。绑匪们好像是新手,看上去很慌张,他们言语跳跃,一会恐吓我们,一会安抚我们。我和朋友们大气也不敢出,瑟瑟发抖,紧紧挨在一起。
警察来得很快。绑匪们抖得像筛子似的,其中一个好像打算自杀,但在这之前想先杀了我们。有两个孩子死了,五个活了下来,我和另外一个朋友都受了伤。
在那之后我就离开米兰,被送到法国的外祖母家。我不清楚妈妈怎么想的,她可能恐惧,也可能不厌其烦。
第一次看见幽灵是在法国,我观察了C和F两周才确定她们不是幻觉。所有人都认为我被打击太大出现了精神问题,直到姑姑和我谈话,她说:“我相信你。”
我和她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看。”我指着床边地毯,C和F在那睡觉,“她们就在那里,现在睡着了。”
姑姑看了会地毯说:“幽灵也是会死的。”
“她们没有伤害我。”我张开手拦住她,“现在我只有这两个朋友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她摸着我的头发,“察觉到不对一定要告诉我。”
“还有,对外就说你病好了吧。”她摇头,“别人不会懂的。”
姑姑和我拉钩,“就当这是我们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门,外面的天是朦胧浅蓝,云很大团,像宫崎骏电影里的场景。前天刚下雨,现在风也不大,柳絮结成团在地上慢慢翻滚,我走在里面,好像小白棉球簇拥我前进。
生活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出门时旁边换了个人。狱寺说他得一直待着,我的安全和生活都由他来负责。
“让彭格列十代的左右手来照顾我,真是委屈你了。”
他移开视线,“我会做好自己的任务。”
狱寺隼人和沢田纲吉很不一样,他走路总是落后半步,购物时从不提出建议,我的手也不会放进他的衣兜。
我一拍手,“不好,忘记要发票了。”
据说我的消费全都由沢田纲吉报销。我想起来时会记得要个发票,有几次我们都没想起来,他就会像现在这样,说:“算了,就这么点。”
话说得老成,但他今天穿着休闲外套,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也对,他这个年纪本来就该上大学,只是天才没有活在俗世。
“水蜜桃味?”我靠近他闻了闻。
狱寺隼人后仰了大概十度夹角,维持这个姿势僵住,我看着他,没忍住笑。
“我看见你其实会想起橘子味。”我把他扶正,边笑边补充,“但你看上去不太适合果香。”
狱寺现在落后我整整一步,他敲了会手机说有事先走,又立刻拉了个人来送我回家。这人是从哪出现的?我感叹彭格列的手眼通天。
我一回家就看见K盘腿坐在地上,她面前地毯上放着一堆半透明的几何体,球体、三角、方块……如果不是K能将它们拿起,我会以为是狱寺新订购的毛玻璃摆件。
K没抬头,只向我挥挥手说:“来呀。”
我走近,试着摸上她递来的一个椭圆形球体——温温的。活人世界和幽灵世界本质两不相干,我怎么能感受到幽灵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下意识看向K,她的脸好像越来越清晰,是姑姑的模样,此时我只能指望她,也只能依赖她。
她眼珠转了转,笑道:“你猜!”
“吃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某种直觉?潜意识?
“算是吧。”
“幽灵吃什么?”我从没见C和F吃过饭。
“能碰到的都能吃。”K歪着脑袋,“幽灵啊能量啊灵魂啊火焰啊,不用烹饪,只吃食材本身。”
“那这是什么?”我试着拿起那个球体,但碰不到,我只能感觉它的温度,却碰不到它的实体。
“这是C和F的……残肢?”
“啊!”我下意识收回手,右手指尖不停擦着衣服,“你什么意思?”
“她们抛弃了多余的东西,准备用最原始的身体去迎接新生。”她把这些几何体拢在一起,“很多吧,她们可是吃了不少灵魂呢。”
“她们……走了?”
“就算是吧。”K迟疑道,“她们正式决定要变成完全体了。”
“我不懂。你是说她们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K摇头,“理论上说她们想去哪就去哪,但我觉得你们不会再见。”
“为什么?”
K沉默几秒,说:“你妈妈要死了。”
她抬手止住我的话,“C和F是你妈妈灵魂分裂产生的,她们生来就是为了吃掉你妈妈。”
“这么多年来,她俩已经吃了很大一部分。”她语气犹疑,“不过,对你妈妈的‘进食’在两年前突然停止。我不知道原因,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现在选择重新开始。”
多此一举,看着她举在空中那半透明的手,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幽灵没有颜色,我却好像看见K白森森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