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岩]好好睡觉，及川彻 第1章 一

初夏的风已经很闷热了，蒸腾的热气无孔不入，老旧的空调聊胜于无，只嗡鸣的制造噪音。车内很安静，所有人都在避免多余做的动作，防止产生更大的热量。

花卷满头是汗，他看着前面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出了声，“你们俩不热吗？”

及川彻探出头来，他也满头是汗，脸和脖子红成一片，头发乱糟糟的，右耳上挂着一只耳机，要掉不掉的。

“小卷，你好吵。”及川彻打了个哈欠，把头埋回去，继续枕在岩泉一肩膀上。“及川大人刚刚睡着。”

花卷无语凝噎，他戳了戳岩泉一的头，表情写着“这你都不揍他”，岩泉一没有反应，似乎睡着了。及川彻小人得志，对着花卷狂做鬼脸。

青城三年级的日常就是这么幼稚且无聊，周围的后辈闭着眼只当没看见。

松川闭目养神，被两位幼稚园生骚扰得烦不胜烦，他思索片刻，打算使用“岩泉一”这一重型武器制裁两位幼稚鬼。

于是岩泉一又被戳了戳。

天气似乎太热了，这几天又没睡好，他有些晕车，眩晕感和疼痛伴随着大巴车的颠簸抖动，还有空气中难闻的皮革气味，岩泉一一度认为自己要在车上吐出来。

及川彻还枕着他肩膀，岩泉一恶毒的想，等会就吐他头上。

及川彻入睡很快，岩泉一猜他昨晚又在看比赛，清浅的呼吸声掩盖了大巴车老旧零件的吱呀作响，独属于及川彻的气息也赶走了刺鼻的皮革味和汽油味。岩泉一一闭眼，居然踏踏实实的睡过去了。

猛然被松川戳醒，他心跳乱了一瞬，只感觉莫名的心悸和针扎般的疼痛，岩泉一深吸一口气，慢慢吐了出去，感觉心脏的跳动变得有规律，疼痛也逐渐消失，才抬起头来。

及川彻压低声音责备松川吵他睡觉。

松川压低声音责备及川闹腾半天不安生。

花卷夹在中间用口型兴奋的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一群有素质的小学生流氓。

岩泉一懒得管他们，兀自拉开窗帘瞧了一眼，大巴车即将进入仙台市体育馆。心悸的感觉还没完全消失，岩泉一又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松川眼尖的看到岩泉一站起身时掉下了什么东西，不等他问，就看见及川彻敏捷的接住那个小东西，缠在手上甩了甩。

噢……是耳机啊……

松川沉默半晌。

希望全世界的幼驯染都这样听歌。

这一天是春高的地区赛，青城要打两场。作为地区赛名副其实的豪强学校，青城的目标是打倒白鸟泽，进军全国大赛，只可惜直到高三，青城也没有摆脱地区赛第二名的魔咒。

打败白鸟泽几乎成为他们的梦魇。

及川彻迫切的希望能在最后一次春高打进全国，和小岩一起，和青城的所有人一起。

岩泉一也这么希望。

心头莫名的慌张，下一秒熟悉的刺痛从心头传来，伴随着无序的心跳和眩晕，尖锐的耳鸣吵得神经都在疼。

岩泉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从早上起床开始，他就感到无端的胸闷和心悸，还有刚上车时的头晕和闷痛，他大口呼吸着，慢慢挨过这阵疼痛。

大巴车外的热浪一层层袭来，闷蒸着要榨干空气中最后一滴水蒸气，岩泉一却感到寒冷，从骨子里传出来的，一阵阵冷意。

他认真思考要不要告诉教练一声，让替补队员准备好，待疼痛消失，才拎着包准备下车。

他估摸自己是病了。

兴许是坐车太久，踏在坚实的土地上还有些腿软，岩泉一听见低年级的队员们兴奋的叫嚷，几个高年级的已经指着老对手低声蛐蛐上了。

及川彻在造谣牛岛明天拉肚子感冒扣不出球。

岩泉一无语的看着他，习惯性的一巴掌打上他的脑袋。

及川彻又开始尖叫。

嘈杂的声音吵得脑袋疼，旁边这个人更是一个噪音源。岩泉一面无表情，他感觉自己病得有点严重，不知道第一场能不能打下去，或者第一场去输液，赶来打第二场？

又是一阵心悸，岩泉一深呼吸，把对着观众大打招呼的及川彻薅回来，在他开口抱怨之前扯过他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

“小岩你干什么，小岩这样也不会有女孩子看你的……啊啊啊小岩你暗恋我吧……小岩你好烫！”

吵死了。岩泉一在心里骂到。

他舌根发麻，只觉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幸好及川彻很多话，帮他把想说的都说完了。

“小岩你发烧了，教练！队医！小岩他发烧了啊啊啊，小岩你补药死啊！”

傻子川……发烧不会死人的。

又是一阵眩晕，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大脑，全身的血管似乎都停止了运动，鲜血鼓胀着，找不到一个发泄口，岩泉一感到胸口胀痛，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及川彻怀里。

及川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虚弱的岩泉一，他一度以为这是小岩在恶作剧，但愈发滚烫的皮肤和不断下滑的身体足以说明这是真的。

小岩晕过去了。

及川彻将运动包丢给松川，一手架在岩泉一腋下，急切地抱着他往随行的队医那走。他大脑空白，只觉得怀里的岩泉一轻得要命，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开他。

及川彻想起来昨晚做的梦。

他呆愣着，将岩泉一交给队医，收回来的手还在颤抖。他在心里反驳，不会的，梦都是反的，小岩会陪着他，他们说好了，七十岁也要打排球的。

但不安始终埋在心底。

岩泉一脸色苍白，30多度的夏天他没有出一滴汗，队医初步断定他是中暑，当即决定送他去医院。

一瞬间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及川彻无端心慌，他莫名认定这不是简单的小病，岩泉一从小身体十分健康，作息规律，哪怕发高烧也只要一个晚上就能痊愈，仅仅因为中暑晕倒，怎么想都很不合理。

救护车很快驶来，及川彻看见岩泉一躺在病床上，被推进那个狭窄的车厢。他下意识要上车，却被队医和教练拦住，那些人的嘴张张合合，他无心倾听。队医收拾好东西，对着他保证到，“我会照顾好他的。”

及川彻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及川。”花卷轻轻喊他，拍了拍他的背，宽慰到，“岩泉身体那么好，中暑躺一天就好啦，不要担心啦。”

“我要到了队医的电话，他说一有消息就会告诉我。”松川跑过来，喘着粗气，“这一场和下一场，我们要赢下来，明天岩泉才能亲手打败白鸟泽啊。”

对，对，要赢才行。

及川彻回过神来，第一场打伊达工。

伊达工擅长拦网，因此更考验主攻手扣球的灵活性和力度，及川彻考虑再三，选择京谷上场，让花卷打主攻。三年来，他们对上伊达工次数不少，也称得上是互相了解，但他心知肚明，青城最大的武器从来不是及川彻，而是所有人拧成一股绳的默契配合。

现在这一股绳少了岩泉一。

小岩。

及川彻稳住心神，他下意识伸手想摸出手机问问情况，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换好了运动服。

没事的。

小岩不会有事的。

及川彻看着面前的队友，沉声说到：“全力以赴！赢下这一局。”

这样小岩才有下一场。

及川彻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夜晚的操场，400m的标准跑道，人群安静又喧嚷，绕着跑道顺时针跑动，不知疲倦。

他看着身边的岩泉一，逆着人群跑了一圈又一圈，他耳畔响着沙沙的风声，跑鞋摩擦跑道的咚咚闷响，还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他跑累了，于是习惯性的拉住身边的人，没骨头一样倚靠上去，呼进的空气带着洗衣液的清香，及川彻抬头就能看见熟悉的侧脸，运动过后流着汗珠，侧脸通红，脖颈也泛着粉。

于是他抬手去捏那段泛着粉色的脖颈。

说起来，这是个很无聊的梦，他们绕着跑道一圈圈走，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道疲倦，好像要把这辈子的路都走完。

岩泉一突然开口，垃圾川，走完这圈就结束了。

及川彻点头。

又是漫长的一圈，周遭的人没意识的跑着，他们就这么挨着、挤着，逆着人群，走完最后一圈。

及川彻数着步数，还有三十步、二十九步……

他突然抬头问，小岩，如果我们要分开了，你会对我说什么？

岩泉一望着他，及川彻却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在心里默数着，还有十一步、十步……

三步、两步……

及川彻踏出最后一步，岩泉一却没动，他低声说，好好睡觉，及川彻。

及川彻盯着他，最后一步宛如千金重，岩泉一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他没有说再见，及川彻的身边却变得漆黑，世界仿佛熄了灯，操场不见了，人群不见了，小岩也不见了

及川彻呆了一瞬，乖乖的闭上眼。

小岩，我有在好好睡觉噢。

梦都是假的。

及川彻死死盯着面前的地板。

“及川！”花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及川彻如梦初醒，他按下心里的慌张，迅速调整状态，踩着八秒线发出一个漂亮的球

及川彻的发球一如既往令人害怕，排球落到地上，发出闷响。

得分。

伊达工的自由人还愣在原地，观众席响起整齐的应援声，及川彻调整好状态，再次跳发。

第一局赢得轻松，青城诸位放下心来，交换场地的时候还能打趣两句。及川彻看向教练席，队医还没回来。

没这么快的，小岩还要输液呢。

他劝慰自己。

缺了主攻手的队伍战力受到了影响，第一局过后，青城和伊达工转入拉锯战。伊达工新来的二传手技术一般，但身高优势明显，拦网覆盖面扩大，一整局下来，青城不断组织进攻，传球、扣球、救球，累得够呛，但得分榜上的分数并没有增加多少。

他们需要组织更加灵活的进攻。

及川彻传出一个长球，位于中场的花卷贵大跳跃起身，排球冲刺着越过他，朝着金田一飞去。

然后被京谷扣下。

这是青城的弱点，新上场的京谷并没有太多协作的概念，眼里只有球，没有队友。偏偏能镇的住他的岩泉一在医院躺着，及川彻说的话在他那纯粹是放屁。

及川彻感到头疼。

不听沟通的队友，难缠的对手，以及莫名的心慌攻击他脆弱的神经，及川彻难得焦躁，传出去的球变了形，他回过神来，大喊着抱歉。

那颗球被花卷扣下，意料之中的被拦下，又被小渡救起。

及川彻看了一眼对面的站位，索性将球传给了离网最远的京谷。

京谷跳跃能力一般，但扣球会使上十成力，伊达工拦网跳起的速度慢了一点，这颗球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及川彻松了口气。

目前的比分到了23:19，并且是他发球的回合。

没有任何犹豫，哨声响起，排球被抛向空中，及川彻压低身体，跳跃，拍球，得分。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在漫天的喝彩声中，裁判叫了暂停。

几乎每次都这样，一旦及川彻发球得分，就会得到一个暂停，试图打断他的状态。也几乎每次，及川彻从来不会从发球中抽出心思去商讨战术，他只需要保持状态，将一切交给岩泉一。

但是今天小岩不在。

这次暂停很重要，他深知现在队伍有太多问题需要改变。

及川彻抱着球，走向队友，他要鼓励队友，要提出新的作战方法，要对不听话的京谷进行威胁和训斥。

这是他作为队长的职责。

暂停结束，及川彻深吸一口气，耳边还环绕着争吵和讨论，发球的哨声响起，青城后援队的应援声响起……太吵了，及川彻闭着眼，心底的焦躁压抑不下，他大力跳发，球路歪斜，出界了。

伊达工的骚扰有效，为他们续了一命。

目前的比分是24：20，及川彻迫切的想拿到那一分，迅速比完这一局，他想得到确切的消息，证明岩泉一只是中暑而已。

他越急躁，就越难拿分，直到比分到了24：22，及川彻终于冷静下来，他站在排球场上，看着炫目的灯光，看着面前的球网，看着观众席上、统一制服为他们呐喊的人。

花卷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场他也不在状态，岩泉一的昏迷太过突然，偏偏同去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敏锐的感知到病情并不简单。

“会没事的。”他听到及川彻低声呢喃。

“会没事的。”他肯定的回答。

及川彻抬起脸，汗水流进他的眼眶，刺激得他眼眶发红，他直起身子，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伊达工发球。

及川彻调整好状态，球被小渡接起，传到对面，扣下来的球又被接起，传到及川彻手上。于是他跳起，大喊花卷的名字，右手轻拍了一下。

二次进攻。

这一局终于结束了。

及川彻看向教练，教练对着他摇摇头，示意还没消息。

及川彻深吸一口气，心脏仿佛悬在细线上。主将的焦虑蔓延到整个队伍，第三局他们赢得十分艰难，拉锯战甚至到了可怕的31:32，又到他发球的轮次，及川彻习惯性的抬头，似乎看见岩泉一站在球场边，眉头紧皱。

他闭上眼，用尽全力跳起，挥手，扣球。

排球沉重的砸到地上，又猛地弹到天上。

及川彻睁开眼，球场边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