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这样?”幸村黑着脸,瞪着已经恢复满脸笑意的一叶,他的脑瓜子还嗡嗡的,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家伙怎么能如此善变。
一叶却只是指挥他们周围环绕的一二三四五六台摄像机,每台摄像机上都印有“巴别时报”的巨大标识。一叶又不断指导幸村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有时让他双手掩面,有时让他单手扶腰。每一个姿势都远非正常进化的人类。
“您最好笑一笑,这样比较上镜。实在不行,面无表情也好,总之不要这样满脸煞气……”
幸村扯出一个满脸煞气的笑。
咔嚓!一瞬间,苍白的闪光灯晃过他的眼,覆盖了摄像机上“巴别时报”七彩的标。他几乎以为自己要瞎了。
“可以笑得更温和一点。”
咔嚓!另一道令人眼瞎的白光,“巴别时报”再次被盖住。
“对,这样就很好。”
咔嚓!咔嚓!咔嚓!“巴别时报”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等到终于拍完,幸村已经脱力倒地。一叶却残忍地将他拉起,拖到一张椅子上,先是递给他一沓文件,让他在上面一一签字。幸村已经双眼模糊,拖着僵硬的手指,龙飞凤舞地画下自己的名字。
一叶收回文件,又取出笔和本,认真地看着他。
“接下来,您要回答我的几个问题。”
“还没完吗?”幸村呻吟。
“我们说好的协议是——您要接受我的完整采访,我才会归还数珠丸。”
“我的采访就能值两亿吗?”
“您的采访是无价的。”
幸村瞪着一叶,明显知道她在说谎。但他不敢拆穿,生怕下一秒一叶又要发疯。一叶只是耐心地看着他,情绪极度稳定。
幸村说:“预先声明,别问不该问的问题。身为木叶的忍者,我们本就禁止在外留下任何照片。而我接受这个采访,已经在冒着极大的风险了。所以如果你问到敏感问题,我会拒绝回答。”
“这是您的权力。”一叶摁下圆珠笔的笔头,翘起二郎腿,“况且,我们报纸的读者对木叶的机密也不感兴趣,他们只想看花边新闻,内容越炸裂越好。”
“意思是你要拿我当素材,然后春秋笔法,这又是新闻学的魅力时刻?”
一叶爽朗地笑出声:“我承认,世上是不乏喜欢断章取义的记者。但请相信我的道德底线和职业素养。我向来秉持客观求真、忠于读者的工作态度。”
“难以置信。”幸村讥讽。
“那我们就早点开始吧。如果问到不合适的问题,请您一定要打断我。我便不会继续询问。”
“嗯。”
“那么,第一个问题,请问您的性取向是?”
幸村干脆一头栽倒。
.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就连幸村也不得不承认,一叶的所有问题都不痛不痒、浮于表面,对木叶没有任何威胁,简直毫无优秀记者提问时直击灵魂的尖锐感。这种温和反倒更让他担心这场采访的目的。
可采访结束后,一叶竟真的派人给他拿来数珠丸。幸村捧起数珠丸,手指抚过刀鞘上繁密的花纹,感受着刀本身的重心与平衡。他抽刀、挥舞,刀刃本身带来的风的阻力也别无二致。
这无疑就是大半年前绑在他腰上的那一把。
终于拿回来了。
悬着的心放下。幸村总算有胆子回木叶了。
可他心中还有未解之谜。那份疑惑也许并不能解开本次事件的关键谜团,但也始终堵在他的心头,令他分外不自在。于是他叫住了打算就此道别的一叶。一叶手上正提着满满当当的采访资料,转过头看他。
“说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一叶止住脚步,迟疑了片刻:“请讲,但正如您有拒绝回答的权力,我也不一定会正面回应。”
“放心好了,”幸村的手指轻轻敲在刀鞘,“不是什么关键问题,也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
“您请讲。”
“为什么……要叫‘巴别时报’呢?”
“什么?”
幸村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给报社起‘巴别时报’这样一个拗口的名字?这个发音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因为在我看来,‘巴别’只是将几个毫不相关的音节拼在一起,听起来也不像人名。”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您是好奇这个呀!”
“怎么?很幼稚的问题吗?”
“当然不。”一叶向他扯出大大的笑,“只是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不短,我不确定您是否有耐心听完。”
“我有耐心。”
“那容我慢慢道来。”一叶将手上的资料递给身后的随从,待到其余所有人离开房间,她才重新坐回座椅,“这其实是来源于我家乡的一则寓言故事。”
“哦?”
“大概就是……很久以前,世上曾有一位神。而很久以前的人类,也只有一种语言。人类为了抵达神的居所,曾建起这样一座通天之塔,后世名为巴别塔。但这个行为触怒了神,因此神击倒了这座塔,将塔分为九份,散落世间。神也击散了人类,将人类置于不同国度。从此以后,不同国家的人便说着不同的语言。语言带来隔阂,人与人之间再也不能互相理解,因此纷争不断。”
“有点意思。我从来没听过这种故事。”
“毕竟我的家乡比较偏远。而我为报社起这个名字,则是为了在这割裂动荡的世间,建立人与人可以无视国别、顺利沟通的桥梁。所以报社不会屈从于任何一国,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
“听起来很有理想。这个通天塔的故事也很有趣。”
“谢谢夸奖。”
“但这个故事太假了,像是某个喝多了的醉鬼在蘸满呕吐物的纸上写的,充其量也就能骗骗小孩子。”
“哦?您不相信这个故事?”
“显然不信。”
“为什么?”
“因为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一眼发现其中的逻辑问题。”
“嗯……什么问题?”
“语言。”幸村看向一叶,只见一叶眼中泛起无所适从的惊讶,像是从未料到他会说出接下来的话。但幸村对他的观点相当有信心,就像他坚信太阳从来不会从西边升起一样,他笃定道,“世上只有一种语言,就是人话,这是自始至终、亘古不变的真理。哪怕居住在世界的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也只有方言和口音的区别,并不影响人们交流。因为我们都是人类,人类就只会说人话,人类就只会写文字。
“所以世上并不会有另一群人类,用的不是人类的语言,写的不是人类的文字。除非你指的另一种语言是猫语、鸟语。而如果世上有一群人说的是猫的语言,写的是猫的文字,那就太荒谬了。
“所以我说,你编的这个故事骗骗小孩子还行。”
“……”一叶沉默不语,但眼中毫无怒色。她惊呆了般看着幸村,斟酌片刻,随后恍然大悟地开口,“您说的对,是这个故事太荒谬了。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种语言、第二种文字、第二种语法呢?人类又不是猫猫狗狗,怎么会出现我们明明国家相邻,却河流以南说的一套语言,河流以北又是另一套,导致河两岸的人无法相互理解而纷争不断——
“只不过,我们分明已经用的是同一种语言了,可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却始终遥不可及。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呢?”
“问题出在人心,”幸村站起身,将数珠丸别在腰间,数珠丸与羽切的刀鞘相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人心的恶意才是打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烙印,人心的恶意才是我们为获得真正自由而必须挣脱的枷锁。”
下一章发癫,预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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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谈判(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