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久到宇智波斑躺进为自己准备的棺材的时候,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那本该是快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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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十一月都在下雨,七叶树落叶纷纷,鸟儿越来越少在光秃秃的枝丫上露面。很快地,鸟鸣声悄然杳去,冬天,就姗姗而来了。
那是冬月的天气,一个凝冷的灰色的下午。天常常是这样的,还没有嗅到冬的气息,先觉得一切东西都发出寒冷的气味来,人身上除了冷飕飕之外又有点痒梭梭的,觉得肮脏。你一直很讨厌冬天,也许便连着讨厌在冬天出生的斑了。
今天是斑四岁生日,也是你第一个陪他度过的生日,听了母亲的话,你还是给他准备了礼物,决定和弟弟改善一下关系。
——就当是为了母亲,她开心就好了。
这份隐秘的期待直到母亲倒下时才被结束。
当你听到消息赶过去时,母亲已经进了产房,族里最有经验的婆婆早早过去准备了,而父亲站在屋外,沉默着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看到了他的手用力捏紧。
斑也被叫了过来,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你的弟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原本快乐而充满期待的一天会变成这样。
真可怜。
你们站了很久,偶尔能隐约捕捉到一两声母亲粗重的呼吸与痛苦的低吟。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树,父亲让你和斑站到树下去,你们照做了。你用手去接那晶莹的雪花,雪融化在掌心里,像一滴泪。那时你还很年轻,太年轻,对新的生命有一种彻底的预感,那像是从通风窗口飘来的一阵使人作呕的烹饪气味。
你不用尝就知道,这菜肴会使你作呕。
天已经要黑了,当最后一抹日光也渐渐淡去时,你听到了母亲低低的呼唤。
你打开房间,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你曾经很多次沐浴在这种味道里,此刻却只觉得格外恶心,让你一阵阵发昏,连脑子都混乱了起来。
孩子出生了,是双胞胎,被婆婆抱在怀里。
母亲躺在床榻上,旁边的盆子里满是鲜血。
“可怜的宝贝。”母亲说,她的脸色惨白。
“你没事吧,母亲,”你说,“你会没事的。”你抓住了她的手。
“别碰我。”她说,你放开手,她又笑了笑,“可怜的宝贝…你想碰就碰吧。”
“你会没事的,我知道你会没事的。”
“我本想写封信给你,以防万一,但是我没有写。”她说。
“斑会有弟弟们,他会有想要守护的人,他是个坚定的孩子,我看得出来…”
“…但是你呢?我好担心啊…我的宝贝。”可能是些后遗症,她发了烧,说话胡言乱语的,非常吃力。
“请你出去吧,”婆婆说,“夫人现在不可以讲话。”母亲对你眨了眨眼。
“我在门后等你。”你说。
“别担心,我的孩子,”母亲说,“人生只是一场卑劣的骗局…我一点也不害怕。”
你出去了,你问婆婆:“孩子呢?”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只活了一个弟弟,他们没办法让哥哥呼吸,大概是脐带缠住了脖子之类。”
“原来他死了。”
“是啊,太可惜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从婆婆手里接过剩下的孩子,又去看了一眼没活下来的哥哥,刚出生的婴儿很丑,皱巴巴的像个猴子。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活下来的弟弟很乖,他不哭,于是你便看不出是谁才是死了的那一个,你想也许只是因为都是刚出生的婴儿才长得一样,即使是双胞胎,长大了也不一定会很像。
但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你望望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黑暗,和月光下飘落的雪花。
——原来是这么一个结局,有个孩子死了,所以婆婆的样子非常疲倦。但是在那房间里,又何必那么对付那婴儿呢?他们大概以为孩子会醒过来,开始呼吸。
但是倘若他根本从未呼吸过呢?对,他没有呼吸过,他根本没有活过,只有在母亲肚子里才是活的。你时常感觉到他在里边踢着,最近一星期来可没感觉到他在动,可能早闷死了。可怜的孩子,你真希望自己也这样早闷死算了。不,你没有这么希望过。不过,早闷死了倒也爽快,免得现在要经历这长期的死的折磨。
现在母亲要死了,这是谁造成的?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的脑子里有很多恶毒的想法,但你不能说出来。
你好像也死去了,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连学习的时间也没有,他们把你扔进斗兽场去,告诉你一些规则,乘你一不注意就抓住你,即刻杀死。
没有谁的未来是靠得住的,你等着瞧吧,他们迟早也会杀死你的。
父亲进去了,他陪着母亲。
你抱着孩子,斑站在你的旁边,他看着他的弟弟,有些好奇地去摸他娇嫩的脸,你感觉斑的心情好了一些。
孩子也许就是这样,任何情绪都不会持续太久,但是此时你却只觉得他分外的可恶,只觉得他背叛了母亲。
孩子是未来的希望,生下他,养育他,让他代替你们为家族作战,说不定还会喜欢他。
但如果母亲死了呢?她不会死的…但如果她死了呢?她没事的,她不会死的。但如果她死了呢?嘿,那怎么办?如果她死了呢?
与你建立了最深感情的人要死去了,而她的死亡,只是为了带来除了血脉外,没有一丝联系的血肉。血缘由不得人选择,亲人天生彼此牵绊,但是感情却有浓淡之分。
这值得吗?
你听到有人小声议论着母亲的状况不太好,他们可能觉得你们听不到,也可能只是觉得你们只是孩子,毫不避讳。斑又伤心了起来,新生的弟弟终究比不上日夜相处的母亲,你听到斑小声的呜咽,这突然又激起了你的怜悯。在你的记忆里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哭过,也有可能是你和他压根没有多少回忆——但是他无疑是个坚强的孩子。
你看着斑,努力让自己觉得他是你的亲人。你看着他,心中喜悦得直想欢笑,觉得没有人比他与你更亲。
小可怜,他要没有母亲啦。
我也要没有母亲啦。你想。
你弯下身,在斑呆愣的注视下学着舅舅将他抱进怀里,你的动作有些笨拙与生疏,因为你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只有被别的人抱住的经历。四岁的孩子很小,小到你能将他塞到你的怀里,他不算太高的体温随着□□的接触传递过来,却没有让你激起一丝情绪。
斑愣了一下,接着将头死死埋进你的肩膀,你感受到肩头的湿润,与他死死抓着你的力度。
“生日快乐。”你轻声说,将简陋玩偶放在了他的手中。
你在外边走廊上等待。等了好久,婆婆出门来,向你走来。“恐怕夫人很严重了,”她说,“我替她害怕。”
“她死了?”
“没有,不过失去了知觉。”
看来她是一次接连一次地出血。他们没法子止血,她始终昏迷不醒,没拖多久就死了。
你将剩下孩子交给父亲,在雪中离开了。
参考《永别了武器》
宇智波家差不多完了,下章看姐姐怒抓和西瓜头幽会的老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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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