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愣着干什么!来人,把知画带回去,请太医啊!”乾隆看到老佛爷不忍的目光,立刻开了腔。
话音未落,外面小太监适时地伸头提醒了一句:“回皇上,豫妃娘娘得了消息,刚派了车来,问能不能接知画姑娘去承乾宫医治?”
乾隆料想,现在景阳宫里陈画的屋子一片狼藉,根本不是常人能住的地方;承乾宫和景阳宫相隔不远,也方便治疗以后移送,便点头应允。
一夜风急雨骤,婴儿的啼哭,终于在所有人的努力、祝祷和守候中,冲破云霄。
“知画,是我错怪了你。你为费安扬承受了这么多,担心了这么多,我好感动。你看,这是你们的孩子,你给他了一个孩子!如果我对上天的祈求,可以唤醒你;我想,你对他的真情和守候,也一定可以感应到他!找寻到他的!”豫妃死死地拉着陈画的手。看到陈画醒来的那一刻,她第一次自从费安扬失踪后感到人世间的快乐。
陈画品尝到唇间参片的苦涩,抬眼迎上了豫妃的目光。豫妃的眉眼,费安扬的眉眼,孩子的眉眼,一脉相承的俊美和神气,像他在战场驰骋,像她为营救奔忙。
沙哑着嗓子,陈画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硬要支撑着起来:“姐姐,我从前以为他会从绵字辈,叫绵忆,需要在景阳宫遮遮掩掩地过一辈子。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知道他自己是谁,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知道自己的名字。萨那,他不用伪装,不用躲藏。他的血脉来自草原,他也一定会回归草原的!”
豫妃含泪点了点头,脱去护甲的素手拂过萨那的头顶。那是一头可爱的卷发,即使才是短短的胎发,依然浓密乌黑。他的眸色是冷冷的灰色,小小的脸蛋上微微有些茸毛。之前哭闹过一会儿,他被哄好了,正乖巧地睡着,嗦着自己的手指;右手手腕子上,一个小巧殷红的胎记,正如费安扬的预言,昭示着他的血统。
晴儿在外面听到房间里有人在谈话,敲了敲门框,端进来一碗鸡汤:“来,快喝了吧,你这两天在宗人府,吃了好多苦。今天九死一生,还好你和孩子都突破了难关。”
“晴格格,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还珠格格怎么样了?大家都怎么样了?为什么老佛爷和皇上突然改了心意,不要我们的脑袋了呢?”陈画伸手握住晴儿捧托盘的手腕,差点把鸡汤给打翻。
晴儿连忙把鸡汤送到豫妃手里,豫妃拿起汤匙,轻轻吹了一口,这才喂到陈画嘴边:“先吃一点好不好?我们会一点一滴地告诉你的,不要急啊。”
陈画看晴儿和豫妃执意要她喝下再开口,这才顺从地喝了好几口。拘禁的时候饿了这么久,陈画已经习惯了饥肠辘辘。现在被这股香气环绕,她的胃忍不住抽搐起来,像是在跟她抱怨,为什么要饿自己这么久。
晴儿见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前胸,替她顺气:“大家都没事了。小燕子有永琪、紫薇和尔康陪着,她也没事了。老佛爷那天把你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作为证物了。知画,你自己还记得,你房里有些什么东西吗?”
陈画想起了陈邦直进宫时的嘱托,心中有愧,默默低下了头。
看出来陈画心虚,晴儿轻声安慰:“那个罂粟粉的事儿,老佛爷是已经知道的了;印章的事儿,还多亏了搜了你的房间,箫剑才能得救啊。你知道吗,当年跟方之航诗文唱和的人里,有一枚印鉴,刻的是‘南桥居士’四个字。可这个印章,箫剑一口咬定,不在当年方之航的遗物当中,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书稿可以证明,这个印鉴是方家的,皇上呢,本来在为这事儿发愁呢;证据不完整了,说明这事儿里头有猫腻儿。结果呀,老佛爷在你房间的文具里头,竟然就发现了这枚印章!老佛爷跟皇上把这件事的边边角角儿,连起来一看,可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画抓紧了被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京的时候,陈画连个丫头都没带,一个小包袱就上了老佛爷的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剩下的所有文房四宝,除了御制的那些基础款式,陈画从来没有刻章的习惯,这是桂嬷嬷亲眼观察到的。
那便只剩下一个可怕的可能:陈邦直趁着给陈画送节礼的机会,转移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把足以证明跟方家惨案关联的证据,悄悄藏到了陈画的身边。
陈邦直诱导方之航写出了“反清复明”思想泛滥的诗文,又在关键时刻闷声不吭,任凭朝廷用文字狱的名义对方之航全家抄家斩首,这才扩大了自己在浙江官场的威望!
到头来,方之航文集里的“南桥居士”不是别人,费安扬喜欢的那幅画里的“南桥居士”不是别人,就是陈邦直啊!
料想陈邦直私心揣度,乾隆就算疑心再大,也绝不会想起来,去搜查自己亲儿媳妇的房间吧!
“你是说,我爹他……参与了对方家的猎杀,用反清复明的罪名,将方之航拉下了马?”陈画抖动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豫妃放下鸡汤,心疼地捧住陈画的脸:“事到如今,你还要叫他爹吗?知画,不,你……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听到豫妃这番肺腑之言,陈画明白,紫薇为了救自己,把《景阳宫手抄》的事情,对皇上和老佛爷和盘托出了。
“我本名也姓陈,单名一个画字。陈在浙江,是一个好平常的姓氏;除了海宁陈阁老家,浙江还有好多好多人,都姓陈。被陈阁老买进陈园之前,我只是一个乡下姑娘。从小,我就被卖去书局当丫头。如果陈知画小姐没有去世,我想,八辈子都轮不到我来紫禁城,经历这一切吧。”陈画侧头望着旁边小床上熟睡的萨那,喃喃自语。
豫妃心中的疑云,在陈画的印证下,慢慢化解开来。
晴儿一边听着陈画的解释,一边微微地点头:“陈画,其实紫薇有个猜想儿,听起来挺玄乎的,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个看法儿:陈知画既然能留下这么个册子,说明她一早就知道,陈邦直给她铺设的这条步步为营入主景阳宫的路,是行不通的。你没看到吗,她到最后,都还在拼命拼命想要留住永琪的爱。她想做一个全新的自己,可她还是失败了。有没有可能,她已经亲自经历过这一切,然后祈求上苍,可以让一切回到从前,给她一个新生命的机会。可是事与愿违,就算她回到了认识我们全体人之前的原点,面临的还是陈园的风霜刀剑,和陈邦直的狼子野心。除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没有别的选择,她也没有力气去抗争了呀。而就在这个时候,陈家找到了你;而你,用你自己的选择和信念,打破了陈知画原有的悲剧,走出了你自己的人生!”
“就是就是,与其说,你八辈子都不会来紫禁城,不如说,正是你的到来,终止了陈知画循环往复的悲剧啊!”豫妃将陈画紧紧拥抱着:“你不仅结束了她的悲剧,你还给费安扬带来了他未曾料想的幸福!现在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去爱那个站在阳光下的你!”
晴儿看着豫妃和陈画紧紧相依,慢慢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箫剑在承乾宫外面,静静地欣赏着黎明;听到晴儿花盆底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微笑着牵起她的手:“晴儿,真没想到,我还有能活着跟你一起看日出的时候。答应我,跟我去云南,我带你去看没有红墙绿瓦的天空,好不好?”
晴儿踮起脚尖,覆唇堵住了箫剑的询问。她的沉醉,他的惊喜,化作朝霞,染得天边如锦缎般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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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