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昨晚你和小燕子,把事情谈清楚了没有?”第二天一早,紫薇用包袱装了一些自己坐胎时爱用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把小燕子扶上车去。尔康看永琪恋恋不舍地从自己家门走出来,忍不住有此一问。
永琪挠了挠头,四处躲闪的眼神,已然暴露了一切;而尔康对永琪这幅反应,再熟悉不过:从小如果永琪有什么上书房里安排下来不太想做的功课,稍微拖一拖也是好的,总得尔康这个伴读来催促一下,才能按时完成。
何况知画的事情,从永琪的家庭安定角度上看,与其说是一门功课,不如说是一种惩罚。这世上哪有人,上赶着去领罚的呢。
尔康骇然,眼下毫无防备跟小燕子一起进入景阳宫的场面,他想想就觉得心惊肉跳:“永琪,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说罢,尔康拉着不断向永琪和小燕子乘坐的马车挥手的紫薇,一同走回了学士府。
“尔康,你说今天咱们要不要跟着进宫啊?小燕子只怕闹起来不好收拾,我真的怕她闯出什么祸。”紫薇心中始终不安。昨晚按照福夫人的提议,给永琪和小燕子送晚饭的时候,敲了半天房门不开,紫薇还以为他们二人在说闺房体己话,沟通这件事情,因此放下饭菜就离开了。
没想到现在听尔康这么一说,永琪竟然直接把这件事逃避了过去,这让她十分震惊。
“要进宫的话,也是明天景阳宫举行大婚的时候。紫薇,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让永琪先跟小燕子开口,也给小燕子一个私下消化的机会。还有整整一天时间,说不定,永琪会想出办法来,让这个危机渡过去的。明天要是景阳宫没传出消息,我陪你一起进宫去。”尔康一边安慰着紫薇,一边想着自己心底沉甸甸放着的事情。
这次缅甸的军情之所以如此紧急,是因为猛白的军队,势如破竹,一下子攻破了三个云南边境的城镇。而这节节败退的消息,向来不是一朝一夕的损失,而是苦战多日的结果。
这就说明,先前清廷接到的云南军报消息有误。
这让尔康不得不想起了现在云南镇守的云贵总督,刘藻。此人原名刘玉麟,雍正朝山东的儒生出身,自幼写得一手好文章,据说能跟唐宋八大家的韩愈、柳宗元媲美。然而他当年上京赶考时,路途上耽搁了,竟然错过了考期!
一般读书人遇到这种倒霉事情,都望洋兴叹,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来届再战;可刘玉麟偏偏走了大运!
原来前朝雍正年间,正值开考前,雍正梦中看见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像是水中的藻类,便召来钦天监能人术士,为自己解梦。
那术士分析说,一定是有人才误了考期,这才托梦给雍正,请求开恩,能递补入考。而雍正一番查访,便寻来了路途延误的刘玉麟。为了纪念这段奇遇,雍正亲自给刘玉麟赐名一个“藻”字。但如今刘藻偏偏被封为武将,镇守一方,这才出了乱子。
幸亏在其他城镇,清军还有留守的官兵可以稍做抵挡;否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这世上的因缘际会,实在是太过巧妙。一个人德不配位,哪怕凑巧获得了恩宠,也绝不能得以善终和长久。尔康想起前朝这个故事,不禁唏嘘:景阳宫嫡福晋这个位子上,德不配位的人,究竟是小燕子,还是这个新来的知画呢?
学士府上空,一只灰喜鹊从天边掠过,飞向不远处的紫禁城。
经过豫嫔一番提醒和劝告,费安扬不得不接受一个天翻地覆的事实: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去云南,还没挣到在乾隆面前请旨的机会,就已经必须放弃迎娶陈知画的可能性,眼看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不行,他要去找永琪他们问个清楚。
急如星火地走到景阳宫门口时,费安扬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小燕子挥舞着鞭子,正在庭院里对着永琪,“痛下杀手”!
“我不要听了,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混球!你戏弄了我一整晚,你早在哪里?”小燕子一鞭子从左边抽过去,永琪往右一躲开,鞭子就落在一旁的小黄杨上,“唰”地一下秃了一边。
“小燕子,你真的要打我吗?我可是要上战场的人,你是在帮缅甸军队,试我的功夫对不对?”永琪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想要跳到小燕子身后去夺鞭子。
没想到小燕子也不甘示弱,运用起轻功来弹跳自如,脚下运转如风,并不轻易让永琪近身。
昨夜千回百转的浓情蜜意,换来今早回景阳宫大红大紫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还有那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小燕子打小古灵精怪,尤其是被翰轩棋社摆了那一道以后,便更加多长了记性。如今被同床共枕的永琪瞒到现在,她气的除了自己的婚姻受挫,更多的是自己轻信于人。
这样的场面,让费安扬在一边,都看呆了。
为了防止自己被误伤,费安扬特意躲到附近的一棵树后面,以为自己不会被发现。
“小王爷鬼鬼祟祟的,哪里是正人君子的做派呢?”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费安扬惊觉回头,正是陈画捏着帕子站在自己身后,也歪着身子来一同探视景阳宫的“全武行大戏”。
费安扬察觉到她跟自己站得如此之近,是从她身上熏的香钻入自己心脾的那一瞬开始。为了防止自己的个头挡住陈画的视线,费安扬特地蹲下了身子。
“你真的想嫁给永琪吗?这就是他们夫妇两个的日常样子。你一个弱质女子,能招架得住还珠格格的鞭子吗?”费安扬看得出,还珠格格能容得下永琪身边有其他女人常伴的机率,若不是零,便只可能是无限接近于零,故而发此一问。他本心里觉得,知画只要踏进景阳宫一步,就会立刻受欺负,心中着实担心。
“不然呢。难道是你吗?”陈画近乎失神的双眸,半分不曾从院子里打斗的两人身上移开。事到如今,她几乎是认命了。那天老佛爷严苛的逼问,戳到她面门的金簪,让她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死亡,哑口无言。
何况,短短三个月内,陈邦直从来没有教过她怎么面对失败。
紫禁城里的这条路,现在只有她自己走了。
但她无意识间口中吐露的字句,顿时勾起了费安扬按捺不住的心火。
自从陈画站到自己身边,费安扬就没有心思再看别人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费安扬的目光落在陈画花盆底鞋尖的绒球上,喉咙里顺势挤出这句羞涩的自白。
陈画诧异地低头——四目相对之时,一丝天光从斑驳树影中照下,给陈画的双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忽地一阵微风,将陈画手中的帕子吹起,飞向了一片狼藉的景阳宫庭院中。永琪和小燕子双双被这天外飞来的一丝锦帕给吸引住了,停止了争吵和打斗。
顺着风向,夫妇二人住手,一齐拨开树丛察看,竟然是陈画和费安扬!
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就这么静静地,她看着他,他又看着她。
“嘘!”此时永琪眼里闪烁着的,不知是泪光,还是惊诧;他只知道,这样美好的景象,只有当年他在南阳的郊外,跟小燕子为了采莲赛马的时候,可以比拟。那便是他们这一对璧人,心意相通的时刻;下意识地捂住了小燕子的嘴,永琪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小燕子一开始还在负气,张嘴就想咬永琪的手;永琪也不避着,任由她张开了两排尖利而整齐的牙,只是另一手在她腰上,静静地揉着她的小腹。
不知道这一番“较量”后,她会不会痛?
那里还有他们的南儿。永琪多希望,南儿能帮着劝一劝小燕子。
“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个地方。”费安扬满眼的期许,不禁伸出前臂,示意陈画将先前受伤的那只手递给自己。
这一声告白,像是魔音入耳;陈画不语,怔怔地照办。
一听到“离开”二字,她心中雀跃得什么都忘了,脑袋不受控制地点了几下。这样任人摆布的日子,在海宁,乃至来到京城,她已经过得足够。
费安扬小心翼翼地撕扯下一方自己衣襟上的白色布条,当哈达一样覆盖在她掌心。
永琪不知道这是什么仪式,只觉得好庄重,好感人,忍不住双臂勾住小燕子的脖子,贴着她微微出汗的小脸,在她耳边呢喃:“我们讲和了,好不好?你看,费安扬跟知画,说不定才是更默契的一对啊。”
“可她还是要……跟你大婚啊。老佛爷懿旨已经下了,根本来不及了嘛。你说过的啊,没有知画,还可能有知兰知竹知菊……”小燕子嘟起了嘴。她一想到老佛爷此次计划落空后,景阳宫里还有可能第二次、第三次操办这样的喜事,心里就充满了恐慌和绝望。
曾几何时,她和永琪成婚的时候,老佛爷还是自己慈祥的奶奶,怎么四年过去,什么都变了?
“我想,或许我们可以跟费安扬还有知画谈一谈,找一个大家满意的解决方案。”永琪对状况初步有了判定,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渐渐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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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