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名步谦,字流声,是步家的长子。我有个弟弟,叫步夜。
我从小就不喜欢他。
在他来之前,我有很爱我的娘亲,有英勇无畏的父亲。
冬日寒冷时,娘亲会握着我的手来暖着我,细细地拿温热的毛巾给我擦过脸颊和耳廓,每当这时她都会对我笑笑。我自小便难以入眠,娘亲就坐在我的床沿,给我唱着苍阳当地的童谣。之后我再未听过,几乎忘了那是什么调子,只记得零星的几句词,“骑大马,带把刀”……
我独独对那句印象深刻,只因在我心中,父亲便是那样的英雄。父亲可忙了,一年足足有三百六十日都在天泉呢。他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羊毛毡子,带天泉的牛肉干——不过牛肉干好硬,我不大能嚼得动。
我那时身体便弱,苍阳的冬季并不暖,偶尔吹了些寒风便病了。娘亲会让家里的人给我熬药喝,喝完再给我甜甜的蜜饯吃。她会在我高热难褪时陪在我床侧,轻声安抚着我。我那时虽病得迷迷糊糊,却无端觉得我有着最好的家。
可我的弟弟来的那天,一切都变了。
我那时不过六岁,望着房里端出来的一盆又一盆鲜红血水,感到无比惶恐。我听到娘亲近乎无力的痛苦喊叫,听到仆从们讨论、讨论什么……
我一瞬间觉得他们都离我好远,我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什么?娘亲……活不下去了吗?
我搂紧了身上的毛绒大氅,那还是父亲回来时给我带的,现在却无法给予我丝毫温度。我指尖发凉,回过神才发觉天下起了雪。
那一日真的好冷,冷得仆从们的哭声都被冻住了,冷得父亲也哽咽出声。
冷得我在大雪里哭了一场又一场,直到发了高热才有人发现。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自己喘不上来气。是谁在呼唤我?是娘亲,还是父亲?我双耳嗡鸣眼前发黑,分不清何为混沌何为人间,口舌干燥,像一条干涸将卒的鱼。
娘亲怎么还没来给我唱童谣,我好难受……
哦。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再也没有娘亲了。
我行尸走肉般参加了娘亲的葬礼,又接受了我新的弟弟。
那日的大雪为我留下了病根,此后有些风吹草动我便易染上风寒。反观我那个弟弟,年纪稍长后就生龙活虎的,跑上跑下,险些把府里翻个底朝天再被父亲骂上一顿。连他抓周时都机灵得很,一手抓了毛笔一手抓了小木剑,看起来一副文武双全的模样。
但他在府上的时候,不讨喜。
娘亲下葬没几天,就有个疯疯癫癫的道士伙同一个僧人进了府,把我和父亲都拉到一处,张口就说步二少爷命格极其凶煞,克人,留不得。我父亲当时神色淡淡,我也在心里嗤笑。父亲可是真正上战场厮杀过的将军,平乱四方护国安定,岂会因为道士的一两句胡言乱语就放弃自己的孩子?
我虽讨厌那孩子,可他终归是我弟弟,没有胳膊肘向外拐的道理。那道士见我不在意的神色更是急了,说这事与我也有关,他在我身上看到了我弟弟的因果。
他又一阵疯言疯语,说着种种异象,什么雪中白狐没能等到一棵枇杷树,满城缟素是六月飞雪,未明独行是天灾**,枯萎的燕儿亡于寂静,一句句的我听不懂,但也觉出不对劲来。
娘亲走的那天我晕倒在雪地里,穿的就是白狐裘。
父亲这几天照顾弟弟的多,一句句听下来,听出的巧合怕是越来越多,脸也沉了,竟也有几分将信将疑。
那天的道士和僧人走后,我弟弟的名字便也出来了,叫步夜。
这名字真是见不得一点光。
父亲有意瞒去那日的真相,对外只说小少爷日后会有大劫,所以将军为他取了个隐晦点的名字,日后还会将他送去天泉养着。
步夜长得很好,讨人喜欢,起码比我这个有些阴郁的哥哥好多了。起初大家说我只是失去了娘亲,一时太过悲痛,可日子一长,这样的声音就也少了。更何况我还常常生病,在步二少爷刚会说话、走路的时候,我已被送去了书院学习,却又因病而常常缺课。父亲没有办法,为我找了就近的一家学堂来学习,时间相对自由。
病隙间,我心里的那点阴暗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如附骨的毒,摆脱不了又无法释然。我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窗外暖阳刺目,却听见我那弟弟在院内肆意奔跑欢笑,十分享受这大好春日。
那一瞬,脑海里好像有根紧绷着的绳子突然断掉了。
几日后,将军府上传出谣言——步二少爷命格大凶,难以压制暴虐心性,克身边亲近之人。
是真的吗?唉,如果不是真的,他何至于叫“步夜”呢!步夜步夜,步入无尽黑夜,你见过哪个京城贵族这么取名的?那日来的僧人道士说的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兴许就是这样也说不定呢!
院内的热闹声少了不少,我舒服地靠在床上,莫名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都是因为他我才没了娘亲,都是因为他我的身体才会烂成这个样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代替我享受那一切幸福?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一本本背过的圣贤书都在无声拷打着我的良心。我捂住胸口,告诉自己没有做错,眼中却有一些迷茫。
……罢了,我又没有说他是天煞孤星。这道理我还是懂的,不然第二天他就能被拉去砍了头。
等他年纪稍大一点,懂得喊我哥哥的时候,我便十分不耐烦,有时是不理他,有时是面上温和实际上恨声对他。我知道这不对,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也不会想成为一个没有娘的孩子,可我就是抑制不住地恨。
若我身体好一些,兴许就不会再这样了吧?只是现在,我每每卧病在床,心中的怨就会多添几分。
我讨厌他,也讨厌这样一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父亲为何留下他我大概也猜到了,步夜实在太有天赋了,仿佛生来便是去做将军的。也是,能压着这命格而不死的,都会有波澜壮阔的一生吧。而我,只会在这庭院里听着雨落,直到和黄叶下被雨水滋养出来的苔藓一同腐烂。
“你让我如何不恨呢。”我捧着弟弟与我相似的脸,面无表情地糊了团湿泥巴在上面。他还小,是记不得这些事的。
那年他四岁,我也不过十岁,心思怨毒得实在可以,读书闲暇时总是想方设法地去整他,好像只要他不快活我就快活了。
多好啊,父亲不在,没人管的了我。我翻开书页,细细读着上面的知识,心中却暗自怅惘。兄弟之间本该是这样的吗?不该吧,甚至连朋友间都不该是这样的。古书上都有许多记载朋友间的深厚情谊的故事,什么不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弟弟死后兄长悲痛万分的故事我也听过,“子敬子敬,人琴俱亡”,然后“因恸绝良久”。或许那才是个真正的好哥哥。做出这些事的我不是好人,更不是好哥哥。
等他去天泉吧。兴许久别重逢后他的脸会更加像娘亲和父亲,能让我不再那么恨他。
我做事是有分寸的,大概是我读的书没喂到狗肚子里,也或许是血缘这种奇特的东西。
但我给他使的绊子确实不少,连他后来学武拿的兵器也被我动了手脚,比他该用的重了一些。他挥得吃力,就容易伤到自己。
——“磕磕碰碰多,用兵器常伤己”,大家都以为是命格的问题,只要我知道那是我做的。
说给他吃糖实际上是盐,再装出很惊慌难过的样子,他就不会怀疑我了。
我好像明白为何那僧人会在我身上看到我弟弟的因果了。
他的不幸,有很多都是那时的我造成的。
再到后来父亲回来,看看他身上被兵器划出的细小伤口,皱了皱眉。
我迫不及待地主动提出:“父亲,他在这儿过不好的,不如把他带到天泉去,由您亲自照看。”
步夜那时才五岁,对天泉还没有概念,只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离开我了。父亲揉揉我的头发:“你自己在这儿,能行吗?”
“能。”我乖巧道,“我不习武,留在苍阳反而更好,能读书。”
我的弟弟终于消失在了府中。
17
那几年我专心读书,争取能在以后考个功名。宁朝重文,我入仕为官对步家有利无害。学堂的先生与同学大多都很友善,起码我很喜欢这里,也有了几个知交好友。
再见到步夜,已是两年后了。
那时我前往天泉,和父亲还有弟弟过年。天泉的冬日寒冷,冰都结出厚厚的一层,草也荒了。彼时我十三岁,长途跋涉,对这个弟弟反而有了些期待。
三年不见有些生分,他喊我的是兄长,不再是亲昵的“哥哥”。那一瞬我好像被锤子锤了下膝盖,不疼,却是刺骨。我面上还在笑,心里却无端冷了些。
军营人多,我被带着认人,这个是副将邵南,这个是属下欧阳影,这个是哪位哪位。我在心里一一记下,方便日后打招呼。
那时天泉的新年是如何度过的?其实我记不大清,因为那年发生了一件让我改变的大事。
记不清是年前还是年后了,步夜练完枪,与军营的将士嬉笑一阵,沐浴完在屋里歇着。
我那时举着盏灯去探望他,灯中烛火被风吹得直晃。时过境迁我已懂事,让他吃亏的事我是做不出来了,但心底对他还是没那么亲近。与他寒暄两句后我试图聊天,可发现没什么好聊的,儿时的事我也不愿再提。我敛了神色,向他告辞,拎着灯出了屋。
我快走到自己房间时,突然发现娘亲给我的梅花玉佩不见了。那是娘亲给我的最后的东西,玉的成色很好,线也是喜庆的红色。
我猜是掉在步夜那边了,风风火火提着灯就去找。今天是阴天,草原上看不到半点星星,天空如墨汁一样黑。我当心着别把地上的荒草点着了,小心翼翼地扒拉着草根。这棵没有,这棵也没有……难道是掉屋里了?我犹豫了一下,这个点步夜应是睡了。思来想去我还是往门口走去,却在旁边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门边离开。
这是谁?他离开得悄无声息,迅速消失在黑暗里,快到我没能看清他,也追不上。我心中疑惑不减,但天生的敏锐感让我没有迅速打草惊蛇。我走到步夜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步夜?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我觉察出点不寻常出来,而这份疑虑在我听到火烧荒草的噼里啪啦声时得到了回应。
走水了。
屋子是用布做的,方便随军搬迁,此刻却烧得飞快。火舌吞噬掉白布,把它烧得黢黑直到变成灰,染上了与火焰一样的色彩,翻滚着消逝在空中。
那火一直烧到了我的眼中。我没有随身带匕首的习惯,破不开布,本能地大声呼救:“走水了!快救火啊!”
我的声音在旷野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巡游的士兵兴许看到浓烟就过来了,可那时我的弟弟也会死在火里。我把灯安置好,看到布已被烧出一个够我钻过去的洞,心下一沉,只能暗自祈祷步夜还活着。
我脱下上衣,奔到水缸旁浸满水,一侧披在身上,一侧捂住口鼻,咬咬牙,迎着直扑面门的热浪钻了进去。
屋内没有好到哪去,挂着的灯全被掀翻到了地上,仿佛在竭力伪装成一场事故。我的弟弟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他的眼还睁着,亲眼见证这一切痛苦。我接着喊道:“步夜!”
他动不了,手用力想抬起却是没力气。我想跑过去把他拖起来,然而一块染着火的布径直掉下来,砸在我未覆湿衣的皮肤上。我惨叫出声,只觉皮近乎快烫掉。忍着痛把它甩掉,我冲过去用尽全力把我的弟弟背了起来。我一只手还要捂住口鼻,一只手托着他,手指几乎抬得错位,但我已痛得没知觉了。
步夜动不了,可我感觉什么温热的东西掉在我的后颈上。我听到他小声唤了一句,哥哥。
我冲出火海的时候护住了他的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受的伤甚至没我重。我疑心有人害他,带着他藏到了旁边的一个草窝。我无心去管火情如何,甚至没有再想自己的梅花玉佩。
步夜这时好像恢复了点力气,爬过来看我的伤口。他倒好,火一团也没烧到他身上,就是脸和手腿熏得黢黑。我无力地冲他笑笑,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不远处士兵泼水救火的声音。
但那也已与我无关,我把我弟弟救出来了。
我晕头晕脑地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舍命去救他。寒冬腊月的,被水沾湿的衣服混杂着冷风,我冻的有些发抖。大概又要生病了吧。
这次我却生不出一点怪他的心思了。
我救他的原因是,他是我弟弟。
而现在我想开始好好对他……大概是我在生死之际突然想清楚了,娘亲给我留下的最后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那枚梅花玉佩,而是他。
“怕吗?”我侧头去看他,第一次真正柔声对他说话。
“怕。”步夜只是望着天。天被火照亮了部分,却吞噬掉所有星光。
“今夜本就没有星星。”我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许多年后我听花使说过,其实步夜很怕火,估计是这次的经历给他带来太大阴影吧。
那时我突然琢磨出点不对劲出来——我救他前用的灯还放在门口,不会有人以为是我要弄死他吧?
应当不会,不然我费尽心思救他出来干什么,连手指都……
“嘶。”错位了。我微微一动就开始疼,忍不住吐气出声,这手指怕是难复原了。
要杀步夜的究竟是谁?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能惹来什么杀身之祸?我竭力回想那个模糊的身影,试图在脑海里搜寻出相近的人,却是越来越昏沉。
在呼喊声靠近之前,我晕了过去。
事后的解释是冬日干燥,灯掉了下来,点燃荒草。我与父亲讲了那日的可疑身影,父亲也排查了众人行程,皆无所获。我坚信那日看到的不是幻觉,因而这人还藏身于黑暗,等着给我们致命一击。
我的左手手指因救治不及时,虽之后痊愈,却也难如初,有一点错位,不过对我而言影响不大。倒是步夜,在看到我手上、胳膊上的纱布时险些要哭出来。
“七岁大的孩子了……一点小伤而已。”我看他这样子反觉愧疚,之前让他误打误撞受的伤可不少。
“是我命格的问题……这一次我又……”
“不是你的问题,你也被下了药。”我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天灾,是**。是那日的火的问题,草的问题,天气的问题,唯独不是你的问题。”
我在天泉养了一个多月的病,回到苍阳时已是春深了。那年,我十四岁。
18
我考上了秀才,接着顺利通过三年一次的乡试,已在准备第二年春的会试。以我的水平,考上贡士应当不难。
先生说我很有天赋,常常在课上夸奖我,而这样的夸奖,引来了某些人的嫉妒。
被笔狠狠砸了一下是我始料未及的,甚至有些发懵,愣愣地扶了把脸上未干的墨渍。身旁的陌生女孩见我这样,偷偷给我塞了张纸条,说那是户部尚书的孙子,咱们惹不起。宁朝的大将军只有三品,户部尚书可是一品大官,我父亲又常年不在苍阳,思来想去我只得咽下这口气。
我转头向那女孩也递了张纸条表示感谢。她年纪不大,约莫比我小个两三岁吧,身着一袭淡蓝色衣服,旁边还放着她笼着白纱的竹斗笠。
那日散学时我与她聊了会儿天。她说她叫符晓,本家在苍阳城中算不上显赫。我听到这名字却是吃了一惊:“你是那个……算命特别准的符晓?”
她歪了歪头:“哥哥知道我?”
“这如何不知……”怎么连哥哥都叫上了,我腹诽道。符家确实不出名,但这位庶出小姐却是太有名气了,刺绣图画样样不会,偏偏就爱摆卦算命,还一算一个准。不过听说符小姐身子不大好,窥天机者自古命薄——因此一卦难求。
“这样啊。”她的口音自带江南水乡的软糯,像米打出来的年糕,听着很舒服。符晓对我笑笑,眼中闪着蝴蝶一样灵动的光,连这春日光景都逊色几分:“除了算卦,我还喜欢读书呢!乾为天,坤为地……我能背下来好多!我央着娘亲去求的爹爹,终于让我来私塾啦……不过学的东西,好像对我来说难了一点。”
“你年纪小,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话说回来,你怎么一直戴着斗笠?”
“唔?我可能对太阳有点过敏吧,如果摘下来就会像这样——”她说着,真的把斗笠摘了下来,“啊嚏……唔啊,就会打喷嚏的。”
我赶紧把斗笠罩在她头上:“戴好吧。”
那日过后我与符晓便熟了。她很聪明,心性却也单纯得很,全然不像庶出的小姐,反倒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出千金。
可她父亲送她来读书有些耐人寻味。她比我小那么多,却与我在一堂,难说没有些刁难她的成分。经过那次的帮助,往后她有不懂的地方我会去教她,散学后也常闲聊几句。
长这么大我还从未与人如此投机,闲暇时间除了在院落晒太阳喝茶,还多了一条带符晓出去玩。
她坐秋千我就帮忙推,衣衫翻飞像起舞的蝴蝶。她嘟哝一句想看萤火虫我就试着去捕,然后我俩看着发光的袋子傻笑一阵。我从未如此轻松过,就好像她的童真也感染到了我。时间一长,我就这样悄悄地喜欢了她一下,不知道是哪次看她带着笑的侧颜,就觉那扬起的幡没在动,风也没在动,是仁者心动。
她的娘亲与父亲秉持着默许态度,我是将军府嫡长子,有利无害。我不知符晓的心思,但她还小呢,等以后吧,以后再说。
户部尚书的孙子却造孽个不停,某一时刻我都在怀疑,是不是我从前欺负弟弟太多而遭了报应。
一次便罢了,两次、三次,到后面我已没心思去数了,各种套路都是我用剩下的,我终于爆发了,与他理论。我拿着书上的道理和一张磨出来的嘴皮子把他怼得说讲不出来话,只能扬言让我吃苦头。
十六七岁的少年啊,并不知道官场凶险。
那时步夜刚从天泉回来,我就在府上安静读书,准备参加会试。年满十七,又是个细雨朦胧草漫漫的时节,我却在其中断了仕途。
鸣钟鼓响起的声音把我从题目中拽了出来,我被一张字迹与我很像的小抄指认作弊。监考官高声念出我的“作弊事实”,取消考试资格,赶出考场。那一天我百口莫辩,在雨中站了很久。
算好的了吧?他们好像自知理亏,没有别的处罚,甚至现在消息都没在苍阳城中散开。
父亲那时尚在京中,我回了府,跟他说完事情缘由,最后说了一句,我不想做官了。
哪怕现在开始学兵法,去天泉,我也不想再走科举当官了。
这官场太过污浊,一场争执,一张纸条,竟能引得一城风雨,一生遗憾。
符晓听说了这事,打着油纸伞跑来找雨中的我:“步谦哥哥……”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这点从来没变过。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包花糕,忙声道:“饿不饿?我买了些你喜欢吃的花糕……没被雨水沾上的,我揣在怀里了!”
我低头看看她颈侧被打湿的乌发,她还在说,但声音越说越没底气:“我难过的时候就去吃些好吃的,心情能变好不少,真的……”
“符晓。”我开口道。
“嗯?”她一抬头,雨笠差点撞到我。
“谢谢你。”其实我很想抱一下她的,但这太逾矩了。我接过花糕,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你!这人不还挺好的嘛,我以为,我以为……我现在就回去起卦,准能给你算出一片光明的未来,比这花糕都要好……”她是真的要走,我把她拉住了:“不用了。”
“算准了是耗你寿数的,好好活着。”我叹息道,“我若实在想知未来运势,花神庙不是与将军府很近么?都说那小花使也灵。”
“是哦……那花使又怎么办呢?”她对花使了解不多,我也只能大概与她讲讲。父亲过几天好像还说要去花神庙一趟,是为步夜的命格。
“花使是花神的造物,只有三十二年的寿命,想来也没有寿数可作为筹码……是神力吧。”
“世上真的有神明啊……改天带我也去拜拜,我也想见花使。”她被勾起了兴趣,语气满是期待。见她不再提科举之事,我的心也放了下来。既决心成过去,就不要再影响他人。
庭院外墙植的枇杷成熟了,橙黄果实在白墙上显得格外晃眼。我攀着树采了一些,和符晓在屋檐下听着雨声,啃着有些发酸的枇杷,熬过了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怎么冒雨采枇杷啊,你看脸上都是水。”她嗔怪道。
“你就说好吃不好吃吧。”我抹了把眼睛,把混着雨水的泪无声擦掉。
居然真的有人看吗,我很好讲话的,快给我评论
(??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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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逸】前朝曲-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