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行,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追着那男的要当场表白下跪求婚了呢。”
洛风回到相亲现场的时候小丫头还在,见他回来劈头就是一个白眼。他实在分不出什么心力应付,随口道了声抱歉抓过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被小丫头一口叫住:“不是吧?玩笑而已,你当真啦?”
“……”这也是可以玩笑的吗。
“那人是你朋友?”小丫头点了满桌子点心,随手用银叉从抹茶波士顿派上切了一块送进嘴里,笑得有些微妙,“长得比你好看诶。”
洛风只能拉开椅子又坐回去,“……是啊。”语气虚弱,也不知道答了哪个问句。
“哦,那我冒昧地问一句啊……真是同?”
如果这算冒昧的话,那姑娘你的形象早就碎成渣渣了。洛风郁闷地抬眼瞄她,低头不说话。
“这算是默认了?你之前不知道?”
这气势,会审啊。洛风搅了搅凉透的咖啡,还是没说话。小丫头又当他默认,自顾自往下接:“看你的样子也不是恐同吧……难道,你喜欢他?暗恋了十年什么的……诶我真的可以脑补出一出大戏了十万字小说妥妥儿的——”
“……并没有!”洛风实在忍不住了,“哪儿有那么多弯弯绕,我只是纯粹的震惊而已!”
是吗。小丫头眯着眼笑。瞧瞧这单词重音押的,这句话能够被说出来本身就已经不太对了呦。
欢快的铃声跳跃着桌面上的小米,小丫头拿起来看了一眼,“嗯?”随即手机面朝下一扣,优优雅雅地伸出了右手,“你是纯阳日报社的洛风洛记者对吧?刚刚谢主编给我来了信息,下周正式去京城报道。”
“啊?你、你就是那个新人?”洛风傻乎乎地伸蹄虚握。
“当然。正式认识一下,萧孟,进社之后估计也是跟谢主编的组实习。哦对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改口了?”说着反手把对方的羊蹄子按在桌上,“对不对啊,我亲爱的洛师兄?”
洛风表情凝滞地抽回了手。所以……这是再一次相亲失败了?好好的怎么就从相亲对象聊成同事了!办公室里最惹不起的就是这种心思活泼又热爱八卦鬼灵精的小、姑、娘好吗?
他单手默默捂脸。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短暂的假期结束,洛风回到了京城。自那天那场惨淡的相亲之后洛风没有再见过裴元。见了面又能怎样呢,他能说什么、能做什么?诶裴元,真没想到你是同性恋啊,然后就沉默吗?
但他不能自抑地会想起裴元,这一点容不得他否认。裴元……裴元,没有什么不好的,哪里都挺好的。为什么?他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哪儿哪儿都顺眼。人又好看,工作也体面,又是大国手的关门弟子……论样貌、论地位,他哪一点比得上裴元;论条件、论出身,更是高攀不起了。
高攀……?洛风盯着酒瓶子傻笑。这个词不合适吧。
有一种很微妙很复杂的情愫,像一团轻飘飘的棉花,噎在他的心里不上不下,吹不去、掸不走,沾了水后还又湿又重,沉甸甸地坠在他胸口,让他说不出的难受。他甚至前所未有地害怕起来,裴元那态度是什么意思?再三揣摩了也嘬不出个味儿来,别是就此说拜拜了吧,他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啊,想要更进一步,这算是错吗?
——更进一步。他一步也不想退,即使知道了一些似乎有被刻意搁置的人物背景,还是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你说我,是不是,嗝、有病啊?”他窝在出租房狭小的沙发里给好兄弟杨宁打电话。
“你特么确实有病,三更半夜不睡觉你浪个什么劲儿?”杨宁憋了一肚子火。他容易嘛他,做为一个日夜奋斗在生死战线上的刑警,好不容易有一次轮休的机会,全让这个家伙给搅了。“又跟你那帮同事吃饭去了?不是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少喝点儿,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都。”
“没喝多少……”洛风嘟哝着辩解。
“行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喝成这样?”杨宁想扶额。这个兄弟什么都好,就是一喝多就来事儿。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全当好人好事日行一善了:“你被炒啦?不能吧,干得好好的,你家老谢也不是那种人嘛。”
他从床上爬起来摸黑点了一支烟,就听见手机那边的洛风叨叨着:“你知道吗我最近特别想一个人,可我觉着我哪儿哪儿都配不上他……他人真的特别好,可是吧对我就有点忽冷忽热的……不过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的啊,我一直觉得他好,人又好看……”洛风逻辑快混乱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末了还来一句:“杨子……我是不是变态啊?还是受虐狂那种。”
“我看你不是变态,你是恋爱,嗬,还是单向暗恋那种苦逼型的。”杨宁嘿嘿一笑,这轮休被搅和也不全是倒霉事儿么,就洛风这性子,笑料来之不易啊,真特么难得,他可得把握住喽。“容我打断一下哈,敢问何方神圣能降得住您这位泼猴儿啊?”
洛风迟疑了一下,“裴元裴医生,你听说过吗。”
“……等等。”杨宁吓得烟都掉了,“谁?我靠你说谁?裴元?不是吧洛风,你三更半夜的特地打电话消遣我呢是吧?”
“我才没有!”被质疑的某记者出离愤怒了:“这玩意儿能拿来开玩笑吗?!”
“你让我缓缓,缓缓。”杨宁把烟捡起来按灭在床头柜上买酸奶送的小玻璃碗里,深吸口气冷静了一下。“明天周六你没事吧,我们出来聊聊?”
“清醒了?”
洛风看着手上的咖啡,一脸苦大仇深,“……嗯。”
“清醒了就好好说话,懂?”杨宁翘着个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烦躁之情溢于言表,右手手指搓了搓,很想点一支烟抚慰一下自己。
“……懂。”这家伙便装是流氓,穿上警服就是个大流氓!洛风努力咽下嘴里苦涩的清咖啡,忍住了把杯子掼到对方脸上的冲动。“能不能别这样啊,跟审犯人似的,我这么遵纪守法的你至于吗。”
“我不至于?我不至于这样你能把话说清楚吗?啊?跟梦游似的颠三倒四啰嗦到现在,你知道我费多大劲儿才给收拾好这一整件儿逻辑关系么?诶洛风你是不是嗑嗨了啊,知法犯法?”杨宁一下就暴躁了,大清早的一连串夺命连环call把这位爷从家里提溜出来,他为昨夜那通电话折腾地半宿没睡着,这位可好,借着酒劲儿呼呼大睡,差点儿没叫醒的。到地儿落座儿了又估摸着是还没醒,翻来覆去地就是夸人和自我检讨,听得杨宁更烦了。
“亏你还记者呢,口条儿没我顺。”杨宁鄙夷地看他一眼,放下腿胡噜了一大口杯子里的牛奶——鉴于某些特殊原因牛仔先生目前只能喝牛奶。“你,洛风,暗恋人裴大医生;而裴元呢,眼界儿高,压根儿就没瞧上你。不就这么回事儿嘛,我理得够清楚吧?”
“扯淡!谁暗恋了,裴元是男的!”
“他不是gay吗。”
“问题是在这吗?”洛风只恨他这钢铁直男大兄弟抓不住症结的关键。
“裴元嘛,我又不是不认识他,他在京城挂单那几个月我们队里几个兄弟的伤都是经他的手,早混个脸熟了。”杨宁忽然笑了,“不是你昨晚打电话跟我说你喜欢他的么?这么快就翻脸啦?酒后吐真言呐。”
“不可能!我会说这种话?!”
“你脸红什么?”杨宁把杯子举起来眯了下眼。洛风一惊忙转头去看旁边的落地窗玻璃,却听见对面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调子都慢了两拍:“心虚了?洛大记者,好自为之吧您内。”
我心虚个什么劲儿啊?洛风后知后觉地发现踩了杨宁的套儿,牙根儿恨地要磨出响儿来。杨宁食指指尖叩着桌面,装作没看见洛风一脸恨不能生啖其肉的表情,自顾自道:“他别是误会了……嗯,对,他八成是误会了你介意他是那个什么什么,所以才不联系你的。小洛同志啊,你还是主动一点吧。”
“信了你的邪!”洛风一瞪眼,又颓了似的窝在座位上,半晌郁闷道:“主编派了case,下周要去蓉城,这离长安也忒远了……逗我吗?两三个月不找裴元他一准儿闹脾气,真当做不认识我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呗。”杨宁看着满不在乎得很。他当然不是那种会毫无所觉的糙老爷儿们,听洛风啰嗦到现在再加上寻思了半宿,心里其实明白自己这好哥们儿可能要被掰弯了。倒不至于说歧视什么边缘人群之类的,只是这路太难走,要是还没人领着带着,他真怕洛风要一头栽到底爬都爬不起来。“真要有缘,早晚遇见。没缘的话,算你倒霉咯。”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