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 第4章 章四 解风月

裴元寻思着要不要找个伴儿。当然这人不会是洛风。找个人陪着也好，他这样想着，诚然如某人所言——总这样单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但是，如果是这位学长来说这种话，那他倒宁可单着。裴元低着头把自己的背包从男人手上拿过来，道了声谢转身就走。

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不想试试？”

“不用。”裴元没回头，语气冷淡得很。男人耸耸肩，两步赶上走在他侧旁：“你不是跟我一样？平时也没见你去吧里玩儿，不会……一直是一个人？”说着轻轻巧巧一勾手把裴元搭在肩上的包接过来扛在自己肩上，裴元想拿回来，男人立马动作自然地将包换了一边。“学长。”他舒口气站定了，话里带出一丝强硬，听来似还有些欲迎还拒：“你说的没错，我们是一样的，我也不混吧；但我觉得单着挺好，至少不会碍着别人，对么？”抬头一推镜架，伸手，“我要走了。”

男人看着他。

“学长。”裴元又说了一遍，手往前递了递。

“答辩早过了吧？现在还在附院挂着？”男人笑了笑，没有还包反而掏了一盒拆了封的烟拍在裴元手心里。“开个玩笑嘛，你生气啦？”

“……”裴元迟疑了。手里的烟很麻烦，他不是有瘾的人，看男人没有要接的意思只能暂时先收着。“我不习惯这种玩笑。”

“嗬，你真是老样子了，对什么话都上心着……”

这位学长叫林复一，机械工程的，大他几届，目前留校机研所了；圈内圈外都混得很开——学术层面与生活作风双重意义上的。两人相识能追溯到裴元的万花附中时代，也算是多少年的故人了，对彼此的秉性不可能完全陌生，所以今天乍一听林复一说这话裴元几乎有些无措，这么巧的吗……这才刚有点心思，还是说自己真的这么不会藏表情？

“怎么，课还没上完，就想着往出搬？”林复一掂了掂背着的那包，“还是又要上哪研习去？”

“院里赶人了，说要给新生腾地方。”

“你们院儿可太不厚道了。”林复一连声讨伐，“行吧，出去搓一顿？好久没见了，不能搭伴儿，留个念想也成啊。”

“学长这笑话说的，凭空捏造一个想法还要让我来认同吗？”

“哈哈，”林复一左手搭在裴元肩上，知道他这是玩笑也没往心里去，“裴大医生，你可真有意思。”

裴元并不太反感肩膀上横的这条胳膊，他个头不矮，跟这位学长一比却还差点儿，也就任他去了。“学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什么怎么看？”

“……”

“嗨，这有什么的。”林复一乐了，顿了顿，“原来不知道诶。你刚刚那么一说啊，我就知道了。”

“学长——”

“——逗你的。”林复一笑笑，松开胳膊，轻轻一刮裴元的鼻梁，“就是感觉啊。或者说，直觉？就像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因为我以前在对面街上那条巷子里的酒吧外看见你了……”

“……好吧。”林复一一时没办法给身边的学弟一个准确的答案，想了半天忽然倾身，唇角在裴元耳边轻擦而过，蜻蜓点水，风过柳梢。裴元条件反射要撤开，身子却被学长紧紧圈住，只能偏过头，心里莫名砰地一跳。

“感觉到了吗？”林复一就着这个姿势顺手给他理了理衣领，笑意藏在眉眼之间。

裴元一语不发，过了好一会才轻轻一点头：“嗯。”

曾经那些无心的调笑也只能是调笑而已了，与身体最原始的本能相比，不值一提。天生如此，他跟洛风之间相隔何止是认知上的差距，简直就是——泾渭分明。

“洛先生？”小丫头嘴唇都快嘟起来了。洛风手上的小匙直往下滑，“哐”一声砸到瓷制的杯垫上，总算是招回了游离的三魂七魄。“啊？”他应着桌对面的小丫头，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盯着窗玻璃外晃过去的那一对儿。

那家伙谁啊，跟裴元关系这么亲密的？

“你看什么呀？”小丫头面上露出些不耐烦来。瞅着那么阳光帅气一青年，怎么总带出两分傻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老妈出来相这次亲了。转头定定地看了三秒，小丫头颇为暧昧地笑出了声：“呦，长挺帅啊。可惜了儿的——”

“可惜？”洛风无意义地重复着话尾，目光黏着已经渐渐走远的裴元不放。

“是啊。唉，优质帅哥都有伴儿了，真是……好歹留一个给我嘛。”

“有伴儿？！”也不知道哪根筋别到了，洛风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现身说法什么叫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哪、哪个伴儿？”

对面笑眯眯地：“你说呢？”

洛风猛一转身抽开椅子就走，带翻了桌上细颈高足的花瓶。小丫头有些傻眼，怎么个意思这是？扔下相亲中的小姑娘要去追男人吗？然后反应过来，“诶洛风你行啊？！忍心撂下我一人嘛你？”

洛风一错步差点没把脚给崴了，停了一秒留下了兜里的钱包，整个咖啡馆里的人都在看他。等人出了门旁边的侍应生忍不住凑上来：“这……家里出事了？小姐您有心，不跟上看看？问两句也是好的啊。”

“呿！”小丫头气得双颊飞红，粗口也无所谓了。“丫追男人去了！合着我还得祝他们百年好合啊？”咬牙切齿地扒拉过钱包，纤纤玉指夹出两张票子点在桌面上，“再来两碟儿黑森林，记得草莓要双倍的！”

其实追出来没两步洛风就想回去了。干什么呢这是，自个儿什么身份什么资格啊就往人眼跟前儿凑，找膈应不是？

惯性又带着前赶了几下，洛风立在街道中央、来往人潮里，有点失魂落魄的意思。裴元……有伴儿了？会是他理解的那样吗？

前边那一对儿慢悠悠地走着，男人态度自然而亲密地把手搭在裴元身上，时不时还略低下头靠近裴元耳边说着什么。而裴元微微笑着，算不上热络却也没有推拒，就这么任他半搂了，两人间的气场默契又和谐。

裴元的样子很放松。他在笑。仅这一点就让洛风没了上前打招呼的心思。

或许是注视的眼神过于直白，前面的人若有所感，回头目光扫了一遍，身形便是一停。

然后他皱了皱眉，将肩上搭着的手轻巧拂开。

“怎么了？”林复一也没什么表示，随着他的目光转过身来，眼珠一转恍然大悟：“这么巧的，你前任？”

“哪跟哪，一个朋友。”裴元摇头，穿过人墙走到洛风身边，一看他这打扮，眼底浮上些许戏谑：“就一件衬衫？这刚开春你就要入夏了，别是从哪个相亲现场跑出来的吧。”

洛风实诚地点点头，“是啊……在咖啡馆里见着你了。”

“然后就追出来了？你可真行，把人姑娘撇那儿？”

“谁说不是呢。”洛风觉得自己这模样真是糟透了。他勉力笑着，情绪低落，“那什么，你朋友？”

“啊，是我学长。”裴元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呼啦”一下没了用武之处，只能维持着那幅轻松的笑容续道：“返校的时候遇到了，打算一起吃个饭。对了，你找我有事？这么着急地追过来。”

“没，我没什么事。”洛风慌了一瞬。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裴元眼神暗了暗，“那行，我跟学长先走一步了？赶紧回去吧，冒冒失失跑出来不像个样子的。”

“……好。”洛风胡乱一点头，视线越过裴元的肩膀去看那个男人。男人左手插在兜里右手拽着背上的包，见他视线转移撇着嘴角笑了一下，带着一分痞气以及不易察觉的嘲弄。

洛风觉得没脸再待下去了。他转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直到消失在人海中间。

裴元面无表情地目送洛风离开。身后林复一调侃的声音响起得适时：“真不是你前任吗？诶呦，你是没瞅见他看我那眼神，很不甘心呐。”

确认过眼神，是心思一样的人。林复一藏了半截话在肚子里，他是老手了，当然能看出来有些落在深处的东西仍未表明，但他可不想现在就把底透给裴元，等了这些年终于有借口靠近了，他想一点点抓住这个人，戒焦戒怯，徐徐图之，而不是将这个机会拱手让出。

“不是。一个朋友而已。”裴元顿了顿，“他是个直的。”

“是吗？”林复一漫不经心地笑笑，“你没告诉他你的事？”

“我跟他说这个干什么。”裴元舔舔下唇，抬头道：“去哪儿吃？”

终于看清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后，裴元知道他已经无路可退了。相亲啊……对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只是无意招惹，也就只好无意再见，两不相欠了。

无缘无分的话，彼此都是路人而已，他没有借口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