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么说来,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个黑衣人的下落,或许就能找到龙凤砚。”她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指着隔壁一户人家半敞的窗户,猜测道“你说,他会不会是从那儿逃走的?”
“姑娘所指的是何处?”
陆远洲奇怪地回头,这才注意到花满楼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她顿了一下,犹豫着问:“你的眼……看不见?”
花满楼面色坦然:“我的确看不见,是个瞎子。”
“可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瞎子啊?”陆远洲惊讶地脱口而出。
花满楼露出温和的笑意,说:“我眼睛虽看不见,却有耳朵可以听,有鼻子可以闻,人的脚步、气息,周围一草一木的生长凋零,我都能感觉得到。”
陆远洲若有所思了一阵,由衷地称赞:“那你可真厉害,你说的这些我就做不到。”
花满楼微微一笑:“人各有所长,姑娘天生神力,又有一副侠义心肠,不必妄自菲薄。”
“你怎么知道我天生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陆远洲秀眉一挑,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花满楼唰一下收起折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姑娘既能背起五十余斤的重剑,不是天生神力又是什么?”
“厉害,厉害,这你都听出来了。”陆远洲不由得拍掌叫好。
花满楼复而又道:“我还是很在意那个跑堂说的话,总觉得他还隐瞒了些什么。”
陆远洲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那我们去问问不就行了,不过不能问本人,他有可能不会说实话。”
二人来到楼下叫住一位帮工,询问他案发时刘庆儿的情况。帮工回忆道:“这个啊……要说奇怪的话,那黑衣人就坐在角落里也不说话,我本想让庆儿哥去招呼他,可庆儿哥跟我说,那人早就到楼上去了。”
这话听上去倒是没什么问题,陆远洲问身边的人:“花公子,你到底想问什么,那个跑堂的有问题吗?”
花满楼陷入沉思道:“也许是我多虑了。”
两人又到街上打探了一圈,也无甚线索,便在路边的茶摊稍坐,要了一壶凉茶。
本就是春季气温回升的时候,竟硬生生累出了一层汗来。“好热啊……”陆远洲蔫蔫地趴在木桌上,热得马上就要融成一摊水了。
花满楼无意间提起,“那跑堂似乎也很怕热,我询问他的时候,他一直在擦汗。”
“你咋知道的?”
“听到的。”
金九龄并几名官差远远走过来道:“你们倒好,待在这儿喝起茶来了。”
花满楼为他们沏上茶,道:“金捕头坐下说吧,你们此行可有收获?”
“没有,周围的街坊都问遍了,也没有一个人看见什么黑衣人白衣人的。”金九龄将茶水一饮而尽,不耐道。
对面的戏楼正演着川剧《白蛇传》,远远看去,只有一片攒动的人头。陆远洲眼力甚好,便伸长脖子观望,只见台上化作人形的紫金铙钹与白素贞缠斗。
紧接着铙钹往面前一挡,黑白相间的脸谱眨眼间变为黄色,陆远洲啧啧称奇:“这变戏法的可真神,只要换张脸谱一瞬间变成第二个人……”
话音未落,三人皆是噤声,脑海中隐隐有什么浮出水面,当即提气轻身,飞蹿出去,他们的念头不谋而合——回客栈!
陆远洲紧紧跟在二人身后,心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黑衣人,这完全是凶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只要能找到关键的证据,此案便可水落石出。
客栈后厨的烟囱升起一缕白烟,“哪里逃!”陆远洲踹开木门就是一声怒喝,刘庆儿转身慌忙逃窜。
顾不上撒腿就跑的刘庆儿,陆远洲抽出灶台里正在烧的物什,几脚踩灭火焰,脚下是一件黑衣,里面又缝着一片深蓝色的布料,正是刘庆儿早晨穿的那件。他正是利用衣服的翻转,在同一地点伪装成了两个人。
陆远洲撩开半旧的布帘,走进大堂内,花满楼几招就制服了刘庆儿,质问:“说,龙凤砚在哪儿!”
“在、在李叁手里,我和他一时鬼迷心窍才、才……大侠饶命啊!”
“当初害人性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金捕头钳住刘庆儿的双手道“李叁呢,他现在在哪儿?”
刘庆儿哆哆嗦嗦地望着三人,颤声说:“这我真不知道啊。”
“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金捕头,他交给你。陆姑娘,快随我来。”花满楼脚尖点地,“哧”的一下,飞身上墙,当真是身轻似燕,花满楼轻功极佳,陆远洲背着重剑,险些跟丢了他。
二人来到李肆的住所,陈嫂受了惊吓,靠在石桌旁,陆远洲忙将她扶起,道:“大嫂,您没事吧,你可是看到了什么人?”
陈嫂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指向屋内,花满楼试着推了推门道:“门被反锁了。”
“让我来。”
花满楼退到一边,陆远洲卸下重剑,抬腿借力,照着门重重一劈,剑刃在门上划开一道极深的痕迹,再一下,木门应声倒塌。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角落的水缸旁竟是一条密道,二人爬下扶梯,在密道中前行。
密道内漆黑一片,愈往深处,眼前愈是混沌。陆远洲两手扶着一侧的墙壁,方才站稳身子,左手试探着向前摸索,“花公子,你先去追,莫要管我了。”
“别慌,我领着你向前走便是。”
花满楼虚握住她的手腕,合拢折扇,将扇尖放入她的手中,陆远洲像抓住了黑暗中的火炬,紧紧将它握住。
二人在黑暗中前行,不多时,前头出现了绿豆大的光点,陆远洲手上的劲力不由得一松。
“快到出口的时候,记得捂住眼睛,你在黑暗里待了许久……眼睛容易伤到。”陆远洲敏锐捕捉到了花满楼几不可查的停顿,握住折扇的手紧了紧。
前面的人步幅很快,陆远洲也跟着加紧步伐,差点撞到他背上。前面隐隐有火光,举着火折子的李叁就在前面。
“小贼哪里逃!”陆远洲一声怒喝,花满楼借机施展轻功落到李叁身后,与她两面夹击。
李叁见退无可退,抽出朴刀向花满楼砍去,刀刃穿破扇面朝面门挥去,花满楼当即合扇,两手紧握扇端锁住白刃,刀刃停滞在离他的鼻尖不过两寸的地方,李叁欲将剑抽出,花满楼反把扇子一旋,朴刀脱手而出,落在一旁。
陆远洲将重剑立于地面,蹬墙借力,一脚踢在他的脑袋上,李叁登时飞出去,头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晕了过去。
陆远洲抽出裤腰带暂时捆住他的手脚说:“这下事情总算解决了。”
“要尽快把凶手交给金捕头才是。”
两人一手拎着一条腿将人拖到室外,陆远洲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李叁会来这儿的?”
花满楼微微一笑说:“直觉。”
直觉?这未免也太准了吧。陆远洲无言,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她看见了花满楼那双无神的眼睛,说:“对了,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花满楼本想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陆远洲接下来的话,却在他心头平静的湖面掀起一层波澜,
“方才在密道里,你倒成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