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本来就是挺好面子一个人,即便丁佳佳几乎立马就对他道了歉,他还是转过头看着她冷笑一声:“一样是被‘下放’的,咱们谁也别说谁。不过你要想回国家队应该挺简单的啊,去求你师兄不就行了?他应该会挺乐意帮你甩掉现在的搭档。”
陈博远话里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丁佳佳和她师兄有点什么,就算姚尧这种不了解内情的都听出来了。
丁佳佳一听这话就急了,刚想起身和陈博远理论,就被谢家瑜拦住了。
“陈博远你怎么说话呢?”
谢家瑜是东北人,开口一股浓郁的大碴子味儿:“这拍视频的说的又不是我们说的。再说你有那闲心成天在意这些事,还不如先把你那狗爬四周跳给弄好了。”
他这话一说,陈博远的脸色更难看了:“是,我怎么比得上你啊?谢前辈的儿子从小就天赋异禀家学渊源,怎么现在还没拿冬奥冠军?”
“我操,陈博远你他妈再说一遍?”
谢家瑜一拍桌子站起来,一米八的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博远。
陈博远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郭泽那几个原青年队的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站在陈博远身后,无声地给他撑腰。
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谢家瑜特别势单力孤。丁佳佳不想生事,拉着谢家瑜的胳膊让他冷静点,没想到谢家瑜却说:“佳哥你别怕,我今天不教这货做人我就不姓谢!”
丁佳佳:……
别说丁佳佳,姚尧都被无语住了。
他本来不该多管闲事,但路见不平的气性儿上来了就收不住,起身不动声色地绕到一脸着急的丁佳佳身后,让她先拉住快炸了的谢家瑜。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陈博宇见状心里先添了一把火,用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看了眼他和丁佳佳:“怎么,你和她也有一……”
“陈博远你他妈是不是真以为老子不敢削你!”谢家瑜这回真炸了。
“你冷静点是不是能死!”丁佳佳死死拽住谢家瑜。眼看情况越发不妙,姚尧立马走到陈博远面前,放轻了语气,仿佛没听到对方刚才都放了什么厥词:“既然他们已经道过歉,大家各退一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你这是在劝我?”
陈博远怎么也没想到,在更衣室里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姚尧现在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他的火气愈发上来了,冷笑里充满嘲讽的味道:“你以为你是谁啊?”
“谁也不是,不过你还记得吧,你想给我买卡地亚呢。”姚尧就知道陈博远会是这种反应,故意凑过去贴着对方的耳边说,“这个面子,够不够大?”
“你……”
陈博远脸色一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的话?”
“他们相不相信不重要,你未婚妻相信就行。”姚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幅度很小地晃了晃,“你不会不知道,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录音吧?”
“别跟我玩诈。”陈博远完全不信姚尧这种没脑子的货色能干出录音存证这种事,“凭这种伎俩就想拿捏我,你未免也太天真了点。”
“是吗?那我放一下,你听听是不是啊。”
姚尧笑了,点进录音软件,手指悬在里面最新的文件上。
系统自动标注了文件创建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陈博远汗下来了。
“怎么样,给你三秒钟,不跟他们道歉的话我就放了啊。”姚尧望着陈博远笑道,“一,二……”
“对不起。”
陈博远最后还是怂了。他给丁佳佳和谢家瑜道了歉,临出食堂的时候脸色不善地求姚尧把那条录音删了。
姚尧当着陈博远的面照做了,不过他没告诉对方,这世界上还有个东西叫云盘,24小时自动备份手机文件并上传。
这场闹剧除了让陈博远意识到姚尧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傻白甜外,还给姚尧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丁佳佳认真地拉着谢家瑜和他道了谢。他和丁佳佳交换过微信,约好吃过饭之后冰场见,两人一起训练也好有个伴。
姚尧吃完饭走出食堂时,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冷白色的路灯静静地伫立在道路两旁,照着来往的人流。
这一切在姚尧视线里变成了一副有点诡异的景象:路灯灯光下的人影还算鲜明清晰、灯光边缘的树影也勉强能看清楚,至于其他地方就只剩下一片黑暗,像被浓墨无声地浸透。
这是夜盲症的症状,原身先天带来的毛病。姚尧没像刚醒来第一天夜里那样惊慌地以为自己瞎了,但依旧不是很习惯。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贴着路灯有些蹒跚地往冰场的方向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有人在身后跟着他。
……是谁?!
在视力不济的情况下,人的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成倍灵敏。姚尧顿住脚步飞快地转过身去,却什么也没感受到。
空气里只有微风拂动杨树枝叶的声音,一只野猫嗖地穿过浓黑的夜色钻进路旁的草丛,弄得草叶簌簌晃动。
看来是他草木皆兵了,姚尧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没财没势的小运动员,别人没事跟着他图什么?
走进灯光通明的冰场时,姚尧眼前的世界才算真正的清晰起来。按理说俱乐部这么多人,晚上还会有其他人在这训练,但看样子大伙儿是不约而同地都翘了,偌大的冰面上只有丁佳佳一个人。
她刚才估计在边热身边直播,转过头去对互联网另一端的粉丝们说了句“老铁们我下播了啊,要开始练习了,爱你们~”就关了手机,转过头来跟姚尧打了个招呼。
俩人毕竟算是刚认识,彼此之间还是有点生疏。姚尧边热身,边断断续续地和她聊天,这才从她口中知道,作为国内最大的俱乐部,“昆仑”代培的国家队选手除了丁佳佳和谢家瑜外,就是男单陈博远了。
中国的花滑项目,双人滑一向是成绩最好、也最受瞩目的。目前国内的双人滑选手除了一哥一姐简志英和方若怡外,数下来就是新一代的谢家瑜和丁佳佳了。他们最好的成绩是去年和前年的世青赛冠军,今年准备参加一些国际比赛积累经验,要是能冲上冬奥就更好了。
谢家瑜的父亲还是国内曾经最出色的男单运动员谢梧,但谢梧还没在国际体坛上获得太多成就就英年早逝。这么多年来,国内花滑界每每提起他,都是一阵扼腕叹息。
至于陈博远,和今天那条小视频里说的一样,他的跳跃能力和爆发力很出色,表演和滑行上都没什么明显的短板。还有一个四周跳的配置,只可惜没有3A,和目前在国家队训练的欧哲毅处于同一梯队。从国家队一哥张阳焱往下数,实力最强的就是他们俩了。
说起国内一哥张阳焱,姚尧前世曾经在赛场上和他碰上过几次。人挺好的,技术各方面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成绩一直在原地踏步。他曾经在三年前的索契奥运会上拿过第七名,那也是中国男单在奥运上获得过的最佳成绩。
和伊万一样,张阳焱今年26岁,应该还能在平昌冬奥上拼一把。但问题是他伤病缠身,业内人都猜测他随时可能因伤退役。到时候这个“一哥”的头衔,估计就得落到欧哲毅头上了。
和陈博远相比,欧哲毅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出身花滑世家,父母在国家队乃至总局里的人脉都是很硬的。陈博远为这件事始终憋着一口气,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听见丁佳佳那边的视频声音,反应会那么大。
除了陈博远外,俱乐部里的男单种子选手就是宋问了。他的表现力在向来不注重舞蹈编排和表现力的中国选手里算是独一份,走的又是中国风路线,很能吸粉,人气仅次于陈博远。但缺点是心态很脆,经常因为情绪问题发挥失常。现在因为在瓶颈期,心态就脆得更厉害。
他的路子和自己应该是最像的。姚尧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又问:“那丁衍呢?”
丁佳佳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姚尧连着追问好几遍,她才支支吾吾地说:“你知道他在俄罗斯的时候,杀过人吧?”
刚问完她就想起今天中午群里的事,自己也觉得尴尬,打了个岔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开始讲传说中丁衍在俄罗斯杀人的具体经过。
说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丁衍突然闯进俄罗斯国家队的宿舍,把正在睡梦中的某位成年组运动员拽起来,然后直接往他身上泼了汽油,一点打火机把人弄成全身百分之六七十烧伤。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姚尧却只觉得有点太夸张了。毕竟要真是这样俄罗斯警方肯定不会放过丁衍,就算豪门手眼通天,犯了罪的人也不可能真的逍遥法外。而且丁衍这孩子,怎么看也不像个变态。
但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丁衍是被冤枉的,更没有权力改变丁佳佳的看法。
他笑笑不说话,上冰试着滑了两圈找找感觉,然后开始专心练习跳跃。
他先做了几个2T,又试着来了个2S和2Lo。明显没下午的三周跳那么狼狈了,而且原身这具身体似乎更擅长刃跳,在短时间内把2Lo升级成3Lo还是挺有希望的。
但原身错刃和歪轴的问题也很明显。这具身体太瘦了力量也太弱,稍不注意就会像很多女单选手一样压不住刃。而估计原身之前每次错刃的时候都得过且过,就让这种错误成为了一种深刻的肌肉记忆。
为了覆盖掉这种错误的肌肉记忆,姚尧只能在每一次跳跃时都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自己的起跳发力方式和用刃,虽然不能立刻把自己掰回来,但至少能有效地提升成功率。
成功率明显上去以后,姚尧承认自己开始飘了,大脑和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下接一下的飞速旋转中沸腾起来。
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自己作为米哈依尔14岁的那年。莫斯科的室内冰场里顾客已经走光了,四下里和眼下一样安静。他一个人赶在扫冰机开始工作前见缝插针地练习。从3T到3A,再到4T,他欣喜若狂,觉得整个世界都像光洁的冰面一样被自己踩在脚下。
总有一天,他要在冬奥会上跳出完美的4Lo和4Lz,甚至是4A,然后站上冬奥的最高领奖台,当着全世界的面感谢自己的哥哥……
姚尧反向滑出一个S形,外刃点冰,身体腾空。
冰凉的风拂过他的耳畔,扬起他耳畔的碎发。
突然——
“哎哟卧槽!”
丁佳佳的惊呼伴随着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冰场里激起回音。她差点被吓得也摔了一跤,惊魂未定地看向狼狈地坐在地上的姚尧:“你没事吧?”
“没事。”姚尧摇了摇头,觉得脚踝处一阵生疼。他过分紧张地转了转脚腕,幸好,应该没伤到骨头。
他有点狼狈地站起来,和丁佳佳一起滑到冰场边上稍作休息。
“你说说你,没事搞什么勾手四周跳啊?”丁佳佳说着看了眼姚尧的冰刀,“你这跳跃高度压根就做不了四周跳,自己心里没点数呀?”
运动员在空中停留的时间与起跳高度密切相关。起跳高度越高,运动员在落回冰面之前可以旋转的时间就越长。
一个四周跳所需的最低跳跃高度是50公分,而姚尧目前的跳跃高度只有30多公分,连三周跳都勉强,更何况是四周?而且运动员在一个成功的四周跳落地时要承受体重七倍的重力,不完美的跳跃会让运动员脚踝受力不均,造成脚踝挫伤,严重的还有可能粉碎性骨折和肩膀脱臼。对于选手来说,哪一样都是致命的。
“对了,你的鞋没事吧?”丁佳佳这才注意到姚尧的冰鞋。很显然,就算姚尧真能跳4Lz,这双一看就饱经风霜的鞋也不一定能配合他。
还真是,姚尧低头看了眼才反应过来。他前世虽然在赛场上留下了种种遗憾,但毕竟是国家队成员,用的所有装备几乎都是顶尖的,几乎忘了原身和十几岁时的自己一样,根本买不起多好的冰鞋。
姚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时候听见丁佳佳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眼,忽然惊声尖叫起来。
“啊——”
几声“啪啪”的爆响,伴随着丁佳佳比刚才有杀伤力得多的尖叫和她吓得把手机扔出去的动作,冰场的灯全部暗了下来。
浓墨般的黑暗再次包围了姚尧。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靠近丁佳佳那边的耳朵和被她死死抓着的手臂一跳一跳地疼。
“佳佳。”
姚尧吞咽了下看向丁佳佳,尽管他视线里除了黑色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松开点?”
“对、对不起……”
丁佳佳松了松箍在姚尧胳膊上的手指,半点都没有了刚才的爽快利落:“我太害怕了。”
“怕黑?”姚尧想起自己前世在冰场打工时遇到的那些孩子,安抚地说,“放心,鬼故事都是假的。”
“谁怕鬼了?我怕杀人狂。”
无奖竞猜,这位变态鲨人狂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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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场停电鲨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