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尧发出这句话的下一秒,群里众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地,他的群聊界面上出现了一行字——您已被移出群聊。
这个结果倒是不出姚尧的意料。他也不至于真的把那些人的话告诉丁衍,就觉得来这么一下,吓吓他们也是好的。
姚尧笑了笑,刚要收起手机离开空无一人的更衣间,一个男人就走了进来。
是陈博远。
“你好。”
姚尧本以为刚出了群里那档子事,两人打照面的时候气氛多少会有点不自然。但没想到,陈博远竟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自己打了招呼。
而且还说:“我回来取个卡,你一会要去食堂吗,一起?”
姚尧没想到陈博远这么自来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不了,我还有事。”
“那我等你一会儿。”陈博远立马说,还状似无意地往姚尧身边靠了靠。
姚尧:……
他仔细分析了一下眼下的情况,觉得陈博远如此“热情”实在诡异,于是干脆选择相信直觉。
他直觉陈博远是个gay。
姚尧也是,但是他对陈博远没兴趣,也不想一来俱乐部就和人整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用等我,我要和朋友去外面吃饭。”
姚尧把拒绝的意思又挑明了点,把包甩在肩头转身就走,却被陈博远拦住了。
以伸手揽住他腰的方式。
姚尧有点绷不住了,在心里骂了句“Мат”。
这也就是中国的环境开放,陈博远才敢这么放肆,要搁俄罗斯他早都连渣都不剩了。姚尧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偷偷打开录音软件。
就在这时,他听见陈博远凑近自己耳边说了一句:“今天训练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腰挺细的。”
“哎,你平时就戴这个?
见姚尧没有反抗,陈博远越发肆无忌惮,搂着姚尧的腰让他紧贴在自己身上,看着他手上缠着红线的银镯:“小孩子戴的玩具,不想找个人给你买卡地亚?”
“找谁?”
在姚尧的想象中,这句话本该充满冰冷的嘲讽意味,但没想到这具身体毕竟只有十八岁,配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再怎么嘲讽,看起来也像在认真地好奇。
于是陈博远说:“我。”
姚尧笑了。
气笑的。
他不明白陈博远是不是冰刀磨得太利把脸皮削没了,刚想放点狠话让这家伙趁早断了不该有的念想,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丁衍。
几乎是在丁衍身影出现的同时,陈博远就像被烫到一样把手从姚尧腰上移开了。
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姚尧不免觉得好笑,下意识就乐出了声。
他的双眼皮本就极深,脸上又有两个不大不小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那种淡然的神情被熠熠的神采取代,有种难得的生动。
丁衍原本正在自己的柜子翻找什么东西,听见姚尧的笑声转头,望着他眼底的笑意,呼吸一顿。
怎么了?
姚尧察觉到丁衍微妙的情绪变化,朝他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丁衍却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陈博远。”
“啊?”
陈博远本来都要走了,没想到丁衍会突然叫自己的名字,一时有点吓着了。
“你未婚妻过两天是不是要来找你?”丁衍问。
陈博远有未婚妻还在俱乐部里到处撩骚?姚尧吃瓜的心一下子上来了,冷眼站在一旁,观察着陈博远的反应。
陈博远显然是没有和丁衍唠家常的准备,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
“哦。”
丁衍笑了笑:“你和她感情好像挺好的吧?就是她有时候疑心稍微重了点,不过你别放在心上,让让她就过去了。”
“他们怎么了?”姚尧听到这里才忽然意识到丁衍不是无缘无故提起这茬的,于是打了个配合。
“也没什么,就是上回他未婚妻来的时候,以为他和一个青年队的男选手有点什么,在俱乐部大闹一通,把王大壮烦得够呛,不过那也都是谣言而已。”
丁衍说着摆摆手,似乎间歇性地意识到陈博远本人还在这:“一不小心说太多了,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没事。”
陈博远差点没把手里的卡掰折。
看得出来,这要不是丁衍,他早就动手了。
“怎么了?”丁衍眨眨眼睛。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只要愿意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无辜到极点。可那双薄唇却微微地勾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意。
陈博远几乎是落荒而逃。
“哎,谢谢啊。”
空荡荡的更衣室里只剩下姚尧和丁衍两个人。他关了录音,笑着朝丁衍道谢,没想到这孩子还挺仗义,说话也有一套,四两拨千斤地就把陈博远给解决了。
丁衍笑笑没应声,坐到长椅上系开了的鞋带:“你今天练得怎么样?”
见他主动挑起新的话题,姚尧还稍微有点惊讶:“就那样,且得努力呢。”
姚尧说的是实话。今天下午他粗略算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进行的训练项目:增肌、开韧带,修正关于跳跃错误的肌肉记忆,还要练习新的跳跃动作,任重道不远不说,他还得做一件最基本的事。
那就是和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打好交道”。
花滑选手对于身体的变化是很敏感的,平时胖点瘦点都会影响跳跃时的重心和感觉,更别说直接换了具身体。而且他这段时间总断断续续地觉得浑身疼,得再观察一阵看看。
姚尧现在就跟小孩扶着学步车没区别,却又久违地感觉到一阵兴奋。他刚还觉得累,现在却又觉得自己还能再做五十个陆上跳跃。
“冰场每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关灯,那时候场馆都没人管。”丁衍像是猜透姚尧在想什么一样,起身说道。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姚尧背着包往外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晚上吃完饭后再去冰上找找脚感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更衣室门外,丁衍站在原地,一直等到连姚尧的脚步都听不见了,唇角才泛起隐隐的笑意。
和刚才在人前那种尚算温和的笑容不同,他的眼睛里此刻全是锐利的冰棱。姚尧不久前耀眼的笑容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神情如此熟悉,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是巧合,还是奇迹?
昆仑俱乐部的食堂在整个园区的东北角。每天一到饭点,青年队和成年组的运动员,还有自费来俱乐部训练的业余爱好都把食堂挤得水泄不通。窗口的各种菜品乍一看挺丰富的,但其实原料就那么几样——西蓝花、生菜,白灼鸡胸肉和煎牛肉,最“硬”的菜大概要算菌菇鸡腿汤和竹荪排骨汤,可惜和姚尧的口味实在是八字不合。
更惨的是姚尧连鸡腿汤和排骨汤也买不起。他端了一份鸡胸肉和一份西蓝花刚不大熟练地用筷子夹起肉,就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问,这里能坐吗?
来人是个瓜子脸大眼睛的女生,国家队双人滑的丁佳佳。
她显然还记得不久前群里的事,等姚尧抬起头来发现是他也有点尴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搭档谢家瑜拉走了。
走之前谢家瑜还警惕地看了姚尧一眼。
姚尧心里那点气早在退出群聊前生完了,这会儿再被人这么对待,心里只剩下对原身的心疼。
刚醒过来那会儿,他看过原身的日记本。原来的姚尧出身一般却偏偏迷上了花滑,为了挣到每年高额的训练花费,不得不在经纪人娄衡的安排下周旋于各种酒局。娄衡甚至还打算,在原身满十八岁那年,彻底把他“卖”给某个金主。
这就是一个死循环。陪酒在缓解原身经济压力的同时也大量挤占了他的训练时间,还给他带来了无数流言的困扰,最终让他在十八岁最美好的年纪自杀。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是很容易对原来的姚尧做出评判的:他太年轻、太冲动,也太不现实。穷人家的孩子就不该有这么烧钱的爱好,老老实实找个厂上班比什么不强?再说想当世界冠军,他有这个天赋吗?
可原身只是想追求自己的梦想而已,他何错之有?姚尧一时间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啃了口干巴巴的鸡胸肉平复了下心情,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丁衍的名字。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百科网页说丁衍是1998年生人,俄罗斯籍,俄语名叫西里尔。2013年,刚满15岁的丁衍已经连续获得了两届世青赛的冠军。2014年他升成年组的时候,还得到了总统的特别接见。当时媒体对他的评价一度很高,甚至称他是“天才少年”。但那几年姚尧正因为缠身的舆论和伊万出轨的事痛苦得死去活来,16年还没过半就出了车祸,没注意到丁衍也在情理之中。
2016年,姚尧出车祸的同一年,丁衍忽然宣布因为个人原因休赛一年。
“众所周知,西里尔是继米哈依尔之后又一位天赋型选手。2016年年底,他刚宣布结束休赛期,就不顾俄罗斯体育部的反对,和主教练桑切斯一同离开国家队,转投中国‘昆仑’俱乐部。有人猜测他很不久后将以归化选手的身份为中国效力,此举无异于陷祖国于不义……”
这些媒体,什么话都给他们说尽了。
姚尧有点无语地摇摇头,把页面滑到最底部,手指悬在网页推荐的相关链接上。
“新赛季将临,伊万疑似江郎才尽”
“兄弟情深,米哈依尔死后伊万暴瘦”
两条相关链接的预览图选的都是伊万在自己葬礼上穿着黑西装瘦到脱形的照片。姚尧没点开,只是难免觉得有点讽刺,要是媒体和大众知道他们眼中的“兄弟”其实曾经是一对恋人,会怎么样?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强迫自己尽量不要想起那个人,但他是人,又不是按下删除键就能把内存清得干干净净的机器。将近十年的感情就算放下了,留在心上的伤疤还是一碰就疼得要命。姚尧叹了口气,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非常嘹亮且字正腔圆的声音——
“众所周知,我国男单除了公认的一哥张阳焱,剩下排得上号的就是陈博远和欧哲毅了。但陈博远现在被国家队‘下放’到俱乐部,只怕终究斗不过国家队亲儿子欧哲毅……”
嘈杂的食堂顿时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非常有默契地循声看向丁佳佳。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地手机收进口袋里。
应该是吃饭看视频的时候不小心刷到了。这本来没什么,但偏偏,陈博远就坐在丁佳佳这桌附近。
姚尧:不是我吹,上辈子就陈博远这样的,我一拳十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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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光腰细拳头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