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游园惊梦 第6章 第六回

姑苏春日里红雨丝丝，过了谷雨时节，果然天意放晴，偶尔夜间骤雨匆匆来过，也只平添了白日里的露浓花重。

贾敏随林如海上任姑苏时，将京中嗜好的多种花草都随车运了过来。林家和贾家都是豪富之家，奇花异草不计其数，其中贾敏最喜好的，则是新婚时闺中密友赠送的垂丝海棠一株。

那垂丝海棠在京中养得极好，贾敏听闻垂丝海棠在两淮一带生得尤其好，经过家中能匠分枝，便带着花枝千里奔波到了姑苏城。

过了三年春季，姑苏城气候湿润如雾，海棠花开时往往湿露带雨，较京中开花时更为娇怯动人，颇有美人春醉的情态。

贾敏便籍由此邀明夫人来家中赏花。

明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欣然应约。

临湖设宴，湖中仅生才露尖尖角的小荷。

花宴办在园子里，正是当初林如海同李相宇、区希阳常常饮酒交际得葡萄架下，恰逢葡萄花期，架上嫩叶簇簇，其中多有黄白色小花，花中垂下细小花丝，不同于园中百花瑰奇斗艳，别有一番小而清雅得意趣。

林如海今日不上衙，便在园子边上的小院里坐着读书，倒是便宜了不受此间物理限制的周崇如，飘去看夫人跟明夫人交际。

早在听到门子来报的时候，贾敏便带上身边得用的丫鬟婆子走出二门迎接，明夫人那边也着人送进来。

周崇如一看，明夫人着一身福纹半袖单衫，外罩杏子大襟，连裙绰约，步履轻盈。云鬟梳成时兴的堕马髻，见到贾敏便举不过来，未言先笑：“敏妹妹，难为你出来迎我。”

贾敏便握住她圆润的手指，笑回：“哪里的话，我邀你来赏花，还有主人家不迎客人的吗？”

明夫人便挽着贾敏的手，随她的介绍往园子里行去，其中你来我往的寒暄之辞，不必细说。

到了园子里，那石凳石桌上铺满了翠锦，极尽奢靡斑斓。

两人上下坐定后，明夫人眸光一转，赞道：“早听闻姑苏林家素来是钟鸣鼎食之家，今岁有幸来做客两回，眼见是哪里都好，如今坐下来，这周遭花香扑鼻，椅子也暄软暖和，倒是不知道怎么做的。”

贾敏掩帕一笑，道：“承蒙良笙厚爱，若良笙喜欢，我库房里还存有一套桌椅，待你走时便带回家中去，便是不坐，摆在院子里看也是好的。”

明夫人闺名良笙。

明夫人连忙摆手，笑道：“哪有这样的，我不过好奇这椅子哪里来的暖气香风罢了，若知道其中关窍，回去叫匠人打一套就是了。”

贾敏吩咐人上了花果茶，回道：“也不是什么复杂事，你敲敲这石凳子。”明夫人便轻轻叩了下，在锦缎棉花的掩盖下，依旧能听到中空的异响，明夫人反应过来，抚掌笑道：“果然好巧思。”

这石凳中间早就镂空，外沿雕镂着各色花草图样，底层开了口子，正好让暖炉放入。早在几日前，下头放的暖炉便熏了去岁贾敏亲自制的百花细香，上头的翠锦也着人熏了几日的暖香，故而明夫人一坐下，便感到花香馥郁，四处温暖。

明夫人饮了一斛花茶，赞叹：“论底蕴姑苏有几家比得上尊府，瞧着四周花景宜人、古韵盎然，竟然像古人画作一般。”

来时路上明夫人被贾敏带着四处看了，林家的府邸原先是做勋爵权贵时上头赏下来的，后面爵位传到林如海父亲那辈没了，林府的诸多精巧设计却还传了下来，府中园林可谓是移步异景，四时宜人。贾敏住到老宅后，又按照京城时兴的花式布置了许多景，愈加显得四处花团锦簇、极尽美伦。

贾敏本就有意同明夫人结交，此时听了她的话，虽然谦虚着又回了几句，但林府如今的景象都是她费尽心神盯着人做的，心中便不免有些得意，听明夫人说得可爱，反而生出许多真情，道：“良笙果然是真性情的人。”

明夫人觑到她眉眼间的笑意，续道：“我可不是胡乱夸的，尊府上春和景明，就是邀我来看的这株海棠，花色浓艳，犹如美人泣露。倒是像极我前些日子在夫君书房中瞧见的那幅咏海棠图呢。”

周崇如听着心中一凛，倒是没再留意贾敏回了些什么。

前些日子林如海邀明孝先去酒楼喝酒，其间送出去的吴道明真迹，便是咏海棠图。那时林如海差人打听到明孝先是个喜爱花草，风韵雅致的人，便特意从林家多年的珍藏中寻出那副画作献出去。

之前以为这幅画跟林如海的计谋早已付之一炬，没曾想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再说回花宴那边，已经到了散场的时候。

贾敏欲留明夫人下来用膳，明夫人以不想再叨扰为由拒了，此时两个人正在下人的簇拥下出垂花门。

明夫人带来的丫鬟怀中捧着一枝海棠并园中开得娇艳的几种鲜花，跟在明夫人后头。这正是贾敏刚刚吩咐人去新剪的花枝，给明夫人做伴手带回家去。

明夫人笑：“一来尊府上便是花香阵阵，今日也叫我带着这花香家去，甚美！”

说罢，不顾贾敏挽留，跟她在二门别过了。

却说林如海自己在园子不远处的小院子里读书写字，心却留在园中，等明夫人走了，林如海得了小厮传来的消息，赶忙过来迎贾敏，夫妻两个一边谈话一边回房，贾敏依旧将今日明夫人的情态学给林如海听。

周崇如比林如海占了个眼见为实的先机，已经先一步琢磨开来，道：“也不枉大人费心一场，明夫人怕是帮夫君来示好的，大人这个‘夫人外交’倒是用到了实处。”

周崇如还欲跟着林如海夫妻进屋子里，听林如海的分析，没曾想刚刚穿过珠帘，便被一阵拉力牵引跑了。

周崇如幽幽叹一口气，听见屋子外面传来童声叫他：“堂哥，我跟妈妈来叫你吃饭啦！”

周崇如揉了把脸，下床洗漱一番，终于踩着周朝祯连绵不绝的敲门声踏出了房门，心中暗道：“小孩子真真是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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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