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破城之后 第8章 红薯

黛玉也跟了过来，很是高兴的说道：“红薯原来是生在泥土里面的，我竟然今日才知晓。”

史湘云拿过一个红薯，闻了闻，笑道：“还是雪雁丫头机灵，要不然，我们可就错过了。”

往日里锦衣玉食的闺秀，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她们会为了几个红薯，而喜笑颜开。紫鹃站在一边看着她们的样子，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黛玉道：“红薯……得做熟了才能吃吧？我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吃呢？”

雪雁道：“不是一定要做熟了才能吃的，生吃也可以。”说着，拿着用手帕擦干净的红薯，白生生的牙齿咬下几圈皮来，就露出了里面黄白色的内瓤。小牙齿一咬，清脆甘甜。

史湘云饿得狠了，当即学着雪雁的样子，先用手帕擦干净红薯上面的泥土，再用牙齿将皮啃下来。接着，便可以享用里头的内瓤了。她接连吃了几大口，一边咀嚼，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真的很好吃，很甜……”

黛玉和紫鹃见此情景，便也跟着吃了起来。几个人这些天都饿得狠了，当下一连生啃了好几个红薯，这才住了嘴。

雪雁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意犹未尽的说道：“生吃虽然也好吃，但还是熟了的更好。特别是烤出来的红薯，软糯香甜，味道特别好……”

史湘云道：“我记得从前在别人家的宴席上，吃过一道拔丝红薯，也很好吃。”

紫鹃也道：“这红薯煮成汤，估计，姑娘吃也是相宜的。”

黛玉点头道：“我以前吃过煮熟的红薯，里面还放了糖桂花和酒酿，吃下肚，感觉暖暖的，很舒服。”

雪雁道：“这里还有很多，我们多挖一些出来，带着路上吃，怎么样？”

紫鹃点点头道：“当然是要挖的，好不容易遇到吃的，怎么能就吃几个就算了呢？以后，可未必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了。”

当即，四个人便蹲在田地里，开始挖起红薯来。这一路的农户们也都纷纷逃离了，留下来的田地无人照看，她们不挖走，也会被其他人挖走的。

生命都成问题的时候，道德这件事，也只好放在其后了。

几个从来没有下过田的闺秀们，又是手无寸铁，可想而知，要挖出红薯来，有多么艰难。小半天时间过去了，几个人用手刨用石片挖掘，累得气喘吁吁，也才挖出二十几个红薯来。看看这块不大的田地，约莫还有一大半，没有被挖出来。

史湘云一屁股坐在田坎上，再没有什么公侯家小姐的风度，喘着气说道：“不挖了不挖了，我手指甲都劈了。”

黛玉的小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尽是泥土印子：“我也不行了……”

她本来就还病着，没有完全恢复。刚才哪怕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头，也才挖了三五个出来而已。现在脸色煞白，气息急促，好像就要昏倒的样子。

紫鹃连忙扶着黛玉上马车去坐着，道：“我就说姑娘不用动手了，你偏不听。看看现在吧，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黛玉道：“我怎么好意思看着你们都动手，我却在一边坐着呢……”说完，又大口喘息起来。

紫鹃道：“姑娘好好的，就是帮了我跟雪雁的大忙了。”

雪雁看着面前那一小堆红薯，又看看身后的田地，扬声道：“紫鹃姐姐，我们休息一下，等会儿接着挖吗？”

黛玉喘匀了气息之后，说道：“依我看，不如算了吧。留下这些，也算是给后来的人，一条生路了。”

史湘云立即反对道：“我们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还管其他人怎么样吗？”

黛玉道：“这田地也不是我们的，我们取走一些，也已经够了，何必要把事情做绝呢？”

史湘云道：“二十几个红薯而已，才够我们这四个人吃几天的？吃完了之后呢，又该怎么办？”

“总能想到法子的。留下这一些，也许，就能多救活几个人，何乐而不为呢？”黛玉坚持自己的意见。

史湘云冷哼一声道：“你这样替别人考虑，你身在潇湘馆无人替你报信的时候，别人替你考虑了吗？我被人围着抢走了所有的东西的时候，我那么大声的求救，有人帮我了吗？”

黛玉沉默了一瞬，还是说道：“那是两回事，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留下一部分红薯，以待后来者。”

史湘云瞅了她一眼，道：“随你吧，希望以后没有食物果腹的时候，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黛玉淡淡说道。

带着那二十几个红薯，四人重新上路。因为其他三人谁都不会赶车，所以，赶车的位置，还是紫鹃坐着的。这几天下来，她也熟悉了这件事。也不知道她是有这个天赋还是怎么的，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对于赶车这件事，竟然就觉得得心应手起来。

“驾，驾——”她轻轻挥动马鞭，不时呵斥两声。那匹灰色马儿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速度悠哉向前，并不给她这个车夫面子。

它的身体也真是健壮，可以拉着她们四个人。不过，紫鹃估摸着，四个人，也就是它的极限了，再多一个也是不行的。

看着前面灰马毛绒绒不时抖动两下的耳朵，紫鹃心里，对它是越发喜爱了。真是一匹好马啊！

黛玉披着一件莲青色披风，爬到前面位置，紫鹃的身边坐着。看着她赶了一会儿车，黛玉忽然开口道：“紫鹃，你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

紫鹃笑了笑，道：“怎么会呢？不要把事情做绝了，给人留一条路，这是善行。”

“可那些红薯，本该是我们四个人的……”黛玉咬了咬小巧的嘴唇，闷闷的说道。“我是不是，擅自做主了……”

紫鹃道：“姑娘不要想那么多，我和雪雁的就是姑娘的，没有什么不同。史姑娘那边，她不是也同意了么？”

紫鹃说了好半天，总算将黛玉劝慰得不在意了。虽然出了荣国府，黛玉的心情好了很多，但是敏感多思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

一路沿着小道南下，途中的景色，可以说，是四个女孩子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但是，在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欣赏风景呢？

巍峨的高山，幽绿的山岭，蜿蜒的河流，苍翠的田野……这些都是极美的，但是看在眼里，并不能让她们茫然无措的心情缓和一些。

夜色笼罩了大地，这一次她们停下来的地方，并没有其他难民在。在苍茫的原野上，夜空上繁星遍布，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她们四个人。

四人在林中一条小溪边清洗了一下自己，然后便围坐在马车边，捡了一些干柴，生起了一堆火来。

这还是因为在包袱角落里找到了一包不知道什么塞进去的火折子，要不然，她们连火都生不起来。

火光熊熊，映红了她们每个人的面容。

清风徐徐，吹动着她们的衣襟。

星光温柔，笼罩着她们的身影。

在这样的环境中，大家都沉默了。一时间，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就在几天之前，谁能想到，她们竟然会身处在这样的地方呢？命运，是这样的难以捉摸。

过了很久之后，湘云才开口闷闷的说道：“也不知道，老太太和宝玉怎么样了……”

紫鹃看了看她，不由得问道：“你就不担心你们史家其他的人吗？”

湘云看了她一眼，也不再掩饰自己，道：“自从我爹娘去后，他们对我，不过是面子情儿。只有老太太和宝玉，是真心对我的。我担心他们，不是应该的吗？”

雪雁问道：“从前，史姑娘不是老把薛姑娘挂在嘴边吗？怎么现在不记挂着她了？”

湘云撇了撇嘴，道：“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傻乎乎的，将人当成了好人……”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大家也没有再追问。薛宝钗是个什么样的人，潇湘馆里的人，还不清楚吗？也亏这史姑娘，没有被薛宝钗一直哄下去。

噼啪，啪啦，火堆里埋着的红薯，慢慢的熟了，一边发出轻微的响声，一边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来。闻到这味道，众人不由得都悄悄咽下一点唾液。

烤红薯的味道，真的太香了！

紫鹃拿着长长的树枝，将一个看起来完全熟透了的红薯从火堆里扒拉出来，送到黛玉面前：“姑娘，可以吃了。”

黛玉摇摇头道：“我还不怎么饿，你先吃吧。”

紫鹃笑了笑，等那红薯变凉了一点之后，拿起来剥去外层黑黢黢的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蜜肉来。红薯的香味，顿时更加浓重了。

“来，姑娘，快趁热吃吧。”她将剥好了的红薯，递到黛玉面前。

黛玉再也经不起诱惑，接过烤红薯，开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烤红薯的味道比起生红薯的甜脆口感来，完全又是另一种软糯的香甜了。让人一口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红薯一个个被扒拉出来，大家都开始吃了起来。浓厚的香甜气息，弥漫在空气里，传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