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木石前盟 第3章 第 3 章

想着先前梦中所见，又看眼前活生生的女儿，林如海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想留了黛玉在身边，可梦中直至黛玉夭亡他都不曾出现，只怕他年寿不长，活不久了，一旦他病逝，林家五服之内并无亲眷，黛玉尚且年幼只怕还是要送去贾家的。

黛玉看林如海久久不说话，脸色还不太好，渐渐低下头来，过了一会又鼓起勇气 小声说：“我不会让爹爹操心，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还会照顾好爹爹的，我……”

话还没说完，林如海温暖的大手就覆盖上了黛玉的脑袋，叹息道：“玉儿莫怕，自小将你送走是我不好，只是如今爹爹只怕时日无多了……”

黛玉慌忙摇头：“爹爹胡说！爹爹好着呢，大夫都是你病好的差不多了！”

明明林如海脸色好了不少，这几天用饭也多了，按时吃药，每日早睡，怎么就时日无多了？黛玉不信，她固执的认为林如海一定会长命百岁。

因为即便年纪小，黛玉也清楚，林如海在，她不管待在哪里都是有家有靠山的，林如海不在，她就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孤女，更别说贾府那一群捧高踩低的下人了，她有父亲都背地里嚼舌根，若是没父亲怕是要欺到她脸上了。

黛玉表情固执的看着林如海，想要林如海收回时日无多的话，向她保证会好好活着，可眼神里的惊慌分明是意识到她爹没有骗他。

林如海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段时日确实因为黛玉回来好了不少，可内里的亏空并没有好全，大夫来看了也只是给他开滋补的药，让他放宽心罢了，他想趁着这些时间好好把家中的事交给黛玉，好让黛玉将来不至于一无所知的任人欺凌。

他的身体如今撑不了多久了，若此时为黛玉相看人家，只怕时间紧急，无法摸清对方底细，只怕一招不慎，叫黛玉所托非人，甚至不如去贾府，那他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林如海诸多想法在脑子里转过，最后慈爱的看着眼里含泪的黛玉，挥了挥手示意林管家把紫娟雪雁带下去，让他父女二人独自待一会。

等人都走了，林如海才对林黛玉说：

“玉儿趁着为父还精神，家中些事要叫你知道，我先问你，你在贾府过的如何？先前看你来信，总说在贾府样样都好，姐妹和睦，老太太慈爱，你回来这些日子我观你神情就知道，你在那里，老太太看顾不到的地方怕是也受了不少委屈。”

林如海这么一说，黛玉不自觉眼圈就红了，她自小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的事多了去了，以前也不觉得如何，只是林如海一说，黛玉反倒委屈起来。

“我……爹爹，外祖母对我极好，女儿并不委屈……”

林如海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的抬手摸了摸林黛玉的鬓角：

“为父人到中年只得了你一个孩儿，自小把你充作男儿教养，你母亲去的早，这才不得已送你去京城，只盼着你外祖母多多教养你，免得外人说嘴。

“只是我却忘了，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并无精力教养你，你外祖母看顾不到的地方玉儿难免委屈，也是我不好，不曾和你说过家中情况，你要知道，我们林家祖上四代列侯，虽说人丁不旺，可你祖母曾祖母治家有道，家中资产颇丰

“因为你还小，我又沉浸在你母亲去世的伤痛之中，想着你去的是外祖家，也不好大张旗鼓显得生分，没想到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黛玉愣了一下，先前要说什么都忘了，只是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继续说：“当日送你去的时候我也是送了十万两银子交予你外祖母的，因此你莫要觉得在哪里住的不安心，你一切用度我都是给了的，并不是白吃白住。”

“和你说这些，是怕我走之后你不知晓，回去了你外祖母家里难免受气，再有人给你气受，你尽管告诉你外祖母就是了，这些你记住。”

“另外，我现在就把家中资产多少以及如何处理的全都告诉你知道，你也十一岁了，该学着打理这些事了。”

说完就起身去拿了林家的账本物品册子过来，一点一点的告诉黛玉。

“家中田产诸多，其中有两个上等田庄在姑苏那边，我死后就交给族中，扬州这边的田庄尽数变卖，已经叫管家去处理了。

“此外，家中还有铺子众多，除去家中祖上传下来的，还有你母亲的嫁妆，我想着你日后只怕甚少来扬州，因此铺子也都叫管家变卖了，你母亲的嫁妆我让贾琏处理，这点你也无需计较

“我来扬州做官前和你母亲祖母在京城也住了一段时日，因此京中也有一处老宅并两个铺子，你祖母临终前安排了忠实奴仆管理，原本我是想着变卖了折现给你充作嫁妆，如今我却改了想法，京城老宅和铺子留下，也好叫你有个散心的地方。

“家中还有藏书众多，你素日爱书，都留给你，还有古董字画，除去你不喜欢的那些卖掉，其余的都留着，这些东西待我去后，林管家处理完扬州的事便会规整好送入京中老宅，林管家也会在老宅替你管着这些，你有事就传信给他。

“这些东西处理之后再加上家中现银，零零总总有将近三百万，这些钱也不尽然给你，送十万于族中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原本我是打算其余的都交由贾府来的人处理之后带回贾府叫你外祖母看管。

“见了你之后我改了主意，这些钱我要献一百万银子给圣上，看在这些钱的份上，圣上若念着我的好也会护你一护，另外那些分出七八十万叫贾琏大张旗鼓带回贾家，当作你这些年的嚼用并将来的嫁妆。

“最后这一部分才是最重要的，稚子抱金于闹市之中，只会引来豺狼，我前头做这些安排，外人会觉得家中资产都叫我安排完了，因而不会为难你，最后这一百万钱财我会存入可靠的钱庄，带你及笄过后，拿着凭证支取，除你本人带着凭证之外，任谁都取不走这些钱。

说到这里，林如海咳了两声，将明面的账册挪到一旁，剩余真正要交给黛玉的只有一块凭证并书籍古董字画册子，古董字画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林如海自从做了那个梦就已经叫林管家把东西收好装箱预备送去京城了。

黛玉眼眶红红的，她如今才知道她的爹爹背后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当初入京之时，她不是没怨过林如海，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黛玉总是想念大过怨怼的。

林如海把那块雕刻成芙蓉样式，却明显缺了一半的白玉坠交给黛玉：

“这是一半，另一半在钱庄那里，将来等你出嫁自立门户就去取出来，收好，莫丢了。”

黛玉捏着芙蓉坠子，用力的点头：“我知道了，我暂且收好，等爹爹好了，我再还给爹爹。”

林如海失笑，没有回答这句话，转而又问：

“我听闻你二舅舅家中嫡子，那个叫宝玉的颇有几分天资，玉儿觉得如何？”

黛玉有些疑惑，不明白林如海为什么忽然问起宝玉，不过她去了贾府之后，确实多亏了宝玉陪伴，才叫她不至于成日想家，虽说也有拌嘴的时候，可从小一处的感情却是真真切切的，因而黛玉开口说道：

“二表哥为人宽厚，对待丫鬟并不苛责，只一件，并不太爱读书，偏好诗词歌赋杂文广记，为此二舅舅多有责备，只是二舅母和老太太护着，二舅舅也无法。”

林如海点头，黛玉素日看人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如今说起宝玉言语当中颇有好感，想来宝玉确实对黛玉不错。

只是林如海想到梦中所见，十分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叫黛玉：

“玉儿，扶我去书案那边，我写封信。”

黛玉忙站起来扶着林如海，站在一旁伸手研磨。

林如海拍拍黛玉的手，慢慢走到书案前坐下，贾府若是老夫人寿长，凭着贾母对黛玉的喜爱，黛玉到不会有个好歹，可贾母若是不在了，贾家也不太靠得住，林家亲族与他出了五服，关系更远，也不能托付。

事到如今，他只能舍下老脸，写封折子求圣上想起来了便看顾他的玉儿几分，只盼着贾府靠不住时，他玉儿走到绝境，圣上能看在他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死在任上的份上，让他的玉儿安稳活一辈子。

一封折子，字字句句都是爱女之心，写到后面林如海又咳嗽几声，却不想咳出血来落在在折子上，林如海悄悄掩了不叫黛玉看到，又欲换书重写，想了想又放弃了，封好了折子，唤来管家托人送到京城圣上手里，这封折子无关盐政，想来那些人不会截留。

写完折子，林如海面色就有些发白，如今他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接下来的时日，林如海似乎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每日领着黛玉如同黛玉小时一样出府去踏青，到处走走逛逛，黛玉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想着林如海渐渐好了，她不会成为没有家的孩子。

只是好景不长，中秋过完之后，天一转凉，林如海就不好了，前段时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短短几天的功夫，林如海竟病的下不来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