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木石前盟 第2章 第 2 章

黛玉回了家之后，林如海确实一日好过一日了，瞧着脸上笑容都变多了，黛玉见了也开心起来，每天陪着林如海说话，变着法哄林如海多吃些。

“爹爹，尝尝这个老鸭汤，大夫说老鸭汤滋补，我特意叫人做的。”

黛玉拎着紫娟雪雁捧了一碗汤走到林如海面前，林如海躺在廊下晒太阳，见了黛玉就笑：

“好，玉儿做的我都喜欢。”

林管家搬来凳子放在林如海旁边，叫黛玉坐下。

黛玉看着林如海喝完汤满意的说：

“爹爹看起来气色不错，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调养身体。”

林如海慈爱的摸了摸黛玉的脑袋：“听玉儿的。”

林家规矩严谨，下人们都谨守本分，更不敢乱嚼舌根，比起贾府来，自然叫人住的舒服，虽说念着贾母对她的好，可黛玉到底还是喜欢自己家。

黛玉看林如海一日好过一日，心下一动，对林如海撒娇：

“爹爹，女儿如今也不小了，以后就陪在爹爹身边可好？”

这句话说的有几分忐忑小心，似乎是怕林如海不答应。

林如海听了，动作一顿……林如海想起先前做的那个预示未来的梦，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原来林如海写信去贾家接黛玉回来之前确实病的厉害，却也没到不治的地步，奈何一日晚间，他做了个梦，梦的内容叫他肝肠寸断，醒来之后病吓没了一大半，当即写了信叫林管家送去京城，接黛玉回来。

那个梦细想起来，林如海依旧觉得叫人心痛。

那时病中的林如海十分想念黛玉，又时常担忧万一自己这一病去了，将来只怕黛玉终身大事无人做主。

心下忧思过重的林如海昏昏沉沉当中恍惚间似乎到了云端，还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今日接了绛珠妹妹回来全了姐妹之情。”

“两位仙子等等！我是这家的主人，先荣国公，因放不下家中子弟在此守着，两位仙子来的正好，还请仙子带了我这不成器的孙儿去幻境一游，为他指点迷津才好。”

“这……”

“也罢，那就改日再接绛珠妹妹，今日带了那顽石去。”

林如海听不太明白，却知道荣国公是谁，荣国公是他岳父贾代善，这怎么听着是他岳父家的事？不等林如海理清思绪，忽的往下一看，就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在窗前落泪，那模样，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他女儿，早些年送来贾府叫贾母教养的黛玉。

看到黛玉林如海一时欣喜，竟忘了是在梦中，就要上前打招呼，谁知人还没靠近，就听到贾家的婆子在墙根说小话。

“这林姑娘也忒刻薄了些，那嘴再不饶人的，也就是仗着老太太宠爱，来的时候孤身一人带了个小丫头，行李也无多少，一草一纸用的都是咱家的，哪里比得上薛家姑娘？我前儿去梨香园跑腿，薛姑娘随手就是一把大钱赏下来，大方得很！”

“可不是？薛姑娘待人和善，再不随意说人，这林姑娘也就是命好，是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

林如海一愣，随后大怒，他竟不知道贾府的下人这般没规矩，竟敢编排主子的事，最要紧的是当初他送黛玉来京，怕带多了人生分，因此只叫黛玉带了雪雁一个丫头，银钱也是实打实送了十万银票当作黛玉的吃穿用度交给了贾母的，谁知如今贾府的人说黛玉一草一纸都用的贾家，真当他死了不成！？

再一看，坐在窗边的黛玉眼泪落的更凶了，相必墙外那几个婆子的话都听了去，林如海也顾不得生气了，当即就要安慰黛玉，谁知才凑近了黛玉就一阵风过来，林如海眼前恍惚一瞬，再看就发现已经不在贾府了，又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这地方看着倒不像人间。

此地奇花异草，仙气缭绕，林如海一定神，竟觉得身体轻盈了不少，倒像是病灶一扫而空的感觉。

林如海只觉得异常，不欲久留，便开始寻找出路，走了一段不知怎么就迷失在这个地方了，忽而又听到少年惊呼的声音。

“神仙姐姐不知从哪里来？如今要往哪里去？我也不知道这是何处，还望姐姐携带携带。”

“吾乃太虚幻境警幻仙姑，你来此处亦是有缘，我等姐妹新作《红楼梦》仙曲十二支，不如随吾一同赏玩？”

那边的少年欣然答应，声音越来越远。

林如海愣了一下，想起来之前听到的荣国公和仙子的对话，下意识的跟了过去，跟着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座石碑，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两边有一副对联，写着：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林如海觉得纳罕，这副对联倒是写的颇有意境，只是难免意境悲凉。

转过牌坊，林如海看到了一座宫门，那少年跟着仙子进去了，宫门上写着“孽海情天”，又是一副对联：

厚底高天，勘探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林如海骤然皱眉，这副对联寓意不好，进去之后林如海才发现两边配殿都有匾额对联，一眼看不到头，唯有几处写着“痴情司”“结怨司”“春感司”“秋悲司”，这些名字没一个寓意好的。

前面的少年跟着仙子到了一处叫薄命司的配殿，然后打开门进去了，林如海躲在外面没跟着进去。

过了一会等到少年和仙子出来了，林如海才悄悄进去，里面数十个书橱，都用封条封着，封条上写着各省的地名。

林如海有些不解，却下意识的去找姑苏的封条，他直觉这里的东西很重要，谁知姑苏的封条打不开，林如海后退两步仔细看了看，发现只有金陵的封条是开着的。

金陵是他岳家祖籍，林如海略想了一想，就打开了写有金陵十二钗正册封条的书橱，里面有翻阅的痕迹，正册下面的柜子又写着副册，又副册，林如海怕被发现了，匆匆打开了正册一眼看去，头一页就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条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埋着金簪，有四句言词，写着：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林如海不知怎么，看到玉带林中挂这几个字之后心中大恸，匆匆翻阅完正册之后，刚要去看副册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林如海忙躲避出去，才躲好就见两个女子前来锁了门。

再进去看已经不能了，林如海挂念着那句判词，恍惚中听到仙乐之声，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己在一处门外，里面有舞女在跳舞表演唱词。

林如海忙掩了身形，竖起耳朵一听。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再往下听完十二首曲子，林如海大惊失色。

他本就不是俗人，一点就通，这些曲子分明是在说人的未来，都是女子红颜薄命，联合之前看的金陵十二钗正册，所书女子竟无一善终。

意识到这点之后，林如海又开始疑惑，这些女子固然可悲，只是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想到这里，林如海定了定神还要再听，就听的那少年大呼无聊，不想听这些曲子了，领着少年过来的仙子便说：

“罢了，我受宁，荣二公之托，带你一游太虚环境，我有一妹，乳名可卿，许配于你……”

林如海结合先前飘飘荡荡听到的话一想，再看这孩子的年岁，莫不是他二舅兄家叫宝玉的那个孩子，也是史老太君来信言语中想要和他家结亲的那个孩子。

想到这里林如海脸色沉了下来，里面那个仙姑在教这孩子**一事，这孩子分明才十二三岁，此举害人根本，这太虚幻境只怕不是什么好地方。

林如海刚想去阻止，就看到宝玉竟然不曾拒绝，反而要促成好事，林如海一时有些大脑宕机，他想不明白，宝玉好歹也是个世家公子，一点名声也不要吗？

眼见宝玉摸着可卿的手就要行事，林如海再也忍不住了，冲出去，一脚踹飞了宝玉严厉的喝骂：

“小小年纪沉迷声色！委实不堪大用！”

宝玉梦中被踹懵了，只觉神魂一沉，睁眼看到熟悉的床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慌的袭人以为这个小祖宗梦魇了，慌忙哄道：“这是怎么了？做恶梦了不成？”

贾宝玉看到袭人顿时安心了不少，这一吓，宝玉梦里所见忘的差不多了，就连警幻仙子所教**之事也因为被林如海一脚踹的全都抛之脑后，并潜意识的认为这是不好的事，做了肯定会被责骂，因而宝玉吸了吸鼻子，不敢胡来，此后倒是守礼了不少。

林如海冲出来踹飞宝玉之后，整个太虚幻境动荡起来，可卿警幻仙姑惊惧的看着林如海呵斥：

“汝为何人？竟敢擅闯太虚幻境！”

林如海觉得这太虚幻境很有问题，又十分在意听到的判词，想了想开口问：

“你们方才唱的金陵十二钗是……”

话还没说完，林如海一阵恍惚，眼前一切全都化为泡影，林如海转瞬间仿佛置身虚空当中，一副副画面从他眼前掠过。

他从画面中看到他的玉儿在贾府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生怕叫人说闲话，又浑身带刺，言语不饶人，好叫人不敢欺负她，也看到黛玉大多数时候在房间默默垂泪，婆子们不避人说闲话更是常有的…

直到黛玉说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之后，林如海瞬间泪流满面。

他想不通，他把黛玉送去贾府是为了让身为侯门贵女的老太太教养，为此也送了不少银钱交给老太太供黛玉使用。

林如海眼睁睁看着中黛玉最后吐血泪尽而亡，死时身边仅有雪雁和紫娟两个丫头，贾母年寿已高，黛玉死时，贾母也病倒在床，而先前信中所言将黛玉许给贾宝玉的话仿佛是空话，不仅如此，即便黛玉不嫁给贾宝玉，贾家也不曾为黛玉相看人家，硬生生让黛玉夭亡于贾府。

巨大的悲痛让林如海泪流满面，耳畔传来雷鸣，林如海猛的惊醒，喃喃自语：

“想我一生忠君爱国，善待百姓，林家也世代行善，缘何唯一的血脉竟落到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