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帝虞在玉清境伴了绛珠草百年,情谊日益深厚,虽不明白这男女之事,却也情不知所起,与这绛珠仙子自有一段缘分。那日疏忽教吊睛虎寻了来,教绛珠误落凡尘,不免心痴,上究三十三天,才寻得一法也下凡寻黛玉而来。
那绛珠草受他施法用道丹救回,新的情根却也浅,凡世里灵气浅薄,怕是无法温养住这情根。帝虞又往三生石上走了一遭,方知那绛珠前世历情劫,这世里又投了去,命中注定又是个劫数,这情根如何也受不得二次摧残。
真身白鹤虽懵懂些,依着二人的微弱联系也找到了绛珠化成的黛玉,每日的寻些天材地宝并逗趣黛玉开怀。待到化成人形那晚,帝虞才混沌忽开,见绛珠仿若喜从天降,不由拉着她的手腕子以唇渡了一条灵脉进去。二人皆是未开窍的性子,很是默了一阵才睡去了。
此时帝虞见黛玉道谢,只觉心下怅然,面上仍是微笑道:“姑娘是我的师妹,何必多谢我?”惟愿你这一生能平安喜乐,与我重回那玉清境游历天上河川,方是快乐。
黛玉见他如此说,亦领了他心意。
这几日帝虞也渐渐明了人世间以男女为大防,此时天色渐晚,便辞了黛玉化作白鹤飞了出去,自有他的去处。
黛玉见他走了,深悔自己如何把话说的冷淡,枯坐了一会,才唤丫头们进来。那桌上的荷叶早被施了术法清理了。
紫鹃道:“姑娘今儿可要早些休息?”
黛玉拿着那书放在书架子上,才道:“与我磨墨。”紫鹃才走到书画桌前,点了灯铺开宣纸,取了笔墨来。
自那杜嬷嬷管教起,紫鹃、青雀几个大丫鬟也跟着识了几个字,紫鹃自是个蕙质兰心的,更学得了好多。
又有姑娘不能知道的,嬷嬷单教她们知晓了,只教不许因情生发引坏了黛玉,那些情爱之事更不能教黛玉思想的,崔莺莺与张生更是熟记于心,若有犯了“红娘病”的丫头,都教一家子赶出去。
此时紫鹃见黛玉写了一句:“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心下暗道:姑娘如何悟了,写这样的诗来?
却不知这是黛玉借了高则诚的词,以此抒怀。
“无人处,盈盈泪珠偷弹洒琵琶。恨那时错认冤家,说尽了痴心话。”词到此处婉转而止,另起一句,却是黛玉自接的,“再回首,旧事谁牵挂?朝来暮去,凭他无心无意我亦任年华!“
此“他”原非“他”,却是写黛玉此时心境,黛玉这几年也觉着自己遇事冷淡得很,仿若方外之人,一点情义也不曾见,才明白当日警幻所言“无情无根”是为何事,如今也只是“任年华”罢了。
写罢此句,黛玉却再也不能了,深知自己被伤的狠了,前世里那些恣意疏狂之作,如今通透一句也抒发不出。拿着帕子很是落了几滴泪,才昏昏睡去了。
紫鹃却不明了黛玉之悲无情从何而来,收拾熄了灯方下去了。
帝虞却是出了林宅便朝北飞去,自寻了路往瑶光仙山去。
那白雾萦绕的仙山,瑶光仙宫高高居于上头。此处便是道玄子隐居之地,亦是瑶光仙门修炼者云集之处。
那守山门的外门弟子是个极普通的人修,早前见过帝虞的画像,如今须发皆白,却还不忘恭敬道:“太师叔祖。”
帝虞前次来不曾见过他,听他称呼,自己不知排到哪一辈去了,道:“称我帝虞道君便可。”
帝虞与道玄子有师徒名分,这道玄子喜好收徒,徒弟们亦是千奇百怪的出处,这瑶光仙门如今的掌门便是帝虞的某个师弟,门中自有情同意合的道侣相结,生出了好些徒子徒孙。
帝虞上去时,道玄子正同那掌门在迎风台上下棋论道,又有几个花白老头,也是帝虞师兄师弟,都在那里看棋。
帝虞坐下,才看出各个的真身,那掌门原是个锦花兔子,倒是年轻,才五千岁。着青衣的老头是个菩提树,年纪好大,怕有十万来岁数,再几个皆是菩提树的种,也有万余岁年头了,一并拜了道玄子为师。
道玄子见帝虞来,便弃了棋子,教锦花兔子掌门与师弟们自琢磨了。
“帝虞道君可是为了上册子而来?”道玄子微笑道,“瑶光门海纳万灵,如今你们又要有一个道友了。”
一本仙籍光耀非常,自藏经阁飞了来,浮在半空翻开。
帝虞点头称是,一看,黛玉原是这仙籍上人物,只是痕迹淡得很。却不知自己形骸放浪之时成了圣,如今他在这里,仙籍自把他也录了进去。
道玄子道:“这绛珠仙子,劫数却是奇怪,若在仙籍之上,偏又因历劫返尘去了。”
又取了一|本|道家仙籍,正是瑶光仙门的一众修炼者的记录。还未给黛玉添上,帝虞道:“师妹持了老师的人修一册。”
道玄子莫测一笑,“是师妹。”又道,“我如今也少往凡世里走了,便是上清天也少去,那大庆朝出了几个仙家人物,烦众位道君下去指引指引,莫教她们失了本心。”
那锦花兔子掌门同其他师弟忙应了,又叫帝虞师兄,正要一同去往大庆朝。
内殿又有一个道君出来,道:“帝虞且住,我有个事要拜托你去。”
这个道君却是离恨天上赤瑕宫主人,珈盛真君也。
他道:“只因我那侍童神瑛凡心偶炽,才引出这桩事来,务必规劝他行正道。”连连叨叨好几句,那些老头都忍不住笑他,离恨天上,谁人不知这个珈盛真君是个一等怕女子的,万年来同帝虞两个都光着身,一个叫怕女神君,一个称好恶仙君。
如今这珈盛竟是怕神瑛也带回个神女回宫,也不怕这万年的恶人帝虞一脚踹了他去,拉着袖子便是一顿恳请。
帝虞知他说的是神瑛“贾宝玉”,无名的有些火气,道:“你放心。”一个也不会教他沾染。说罢挥袖自去了。
身后道玄子叹道:“都是命数。”一时拈着手在那里算,才欢喜道:“原来我这徒儿红鸾星动了,怪不得行事收敛,愈发像个人了。珈盛真君以为如何?”言语中颇有一番“你也该下凡尘改一改”的意思。
珈盛连连摆手道:“我是无暇落凡的,不烦老道君,不必了不必了。”对着道玄子行了好大的礼,忙去了内殿念了好几卷忏悔文。
再说这日黛玉应邀入宫,身上穿的是烟柳色海棠长褙子,外披一件石榴红边立领斗篷,腰间挂着个碧玉镶金双勾玉佩,此时正同迎春几个站一块。
京中各个大员的女儿都少出来见的,彼此都安静守分,只湘云一个随史候夫人常各处走动,拉着几个郡主在那里叽叽呱呱说了好多话。
盈佳公主在中宫皇后那里正商议呢,皇后原想教拨几个宫女子去女院伺候,只是圣上主意要那些能诗会画的去,此时便把几个年轻女官选了送过去,这几日又向外面招才人赞善进来做公主们的侍读。
年轻女官都是些二十上下的人物,里头原有贾元春名姓,若做好了过几年也就放出去,偏皇帝幸了她,皇后是明艳大方的人,元春虽无名分,却不能随意安排个去处,便把她提了上来放身边作个司籍的女尚宫,这才解了尴尬。
待公主们出来了,盈佳公主教大监去成安门唤了好些轿子来,众女公子见过行礼,方随公主们一人上一顶轿子,往皇城中西边女院去了。
今上虽然节俭,对女院之事倒也十分关注,前年命工部监建,划了好大一块地进去,又自己额外添了钱,只教户部若无银两可挪用,皇家百年家私尽可报了先用。因此修了好大一座女儿世界,屋舍俨然,俱是文雅精巧,妙在此处依山傍水,万象天然,自有广阔去处。
黛玉看时,不知比前世里大观园大了多少倍,又喜这里天然人工自成一处,园子里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无甚争斗。
盈佳公主特特牵着黛玉,道:“我们莫在此处多留,里头大有文章,若是晚了可由不得我们取乐了。”
众人方跟了去,盈佳身边还有两位稍大的女公主,乃是盈慧、盈秀两个,都是吴贵妃所出,这两个公主不大爱说话,只跟着走路。
进了大门,便是好长一条穿花游廊,每五步处挂着一个鸟笼子,养着彩雀、鹦鹉。那些彩雀羽衣艳丽,鹦鹉却是难得,谁走到跟前去便会道:“姑娘好!”
众女公子都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免不得上前去闹它们,一路下来,都是“姑娘好!”、“姑娘好”的,面上都得意禁不住笑。
“天气冷了,也叫它们穿些衣裳才是!”一个女公子不禁怜它们道。
“是了,如今我们入了这园子,也该教它们得些照顾。”
众女公子虽不相识,却都为这些鸟儿们筹谋起来,那盈佳公主听了回过头,笑道:“日后我们做女工,会做小衣裳的都可以领一只做衣裳。”
姑娘们都道会的。
走过游廊,才到中庭,皆是些奇花异石,又有葱茏的常青大树,树下亦有笋柱秋千。姑娘们走累了,才在旁边廊下寻了长锦凳作一块了,也有几个去耍秋千。
盈佳公主道:“今日教你们先看了,只走这几步,我们才逛不到十分一呢。过几日才人招齐了,你们每个送两个陪读丫鬟进来,衣箱等物教人送进来安排了。若是妥当,我们便进来一块生活。”
“可千万别糊涂了,若在里头犯了争酸掐醋的事,合府的姑娘都教赶出去。如此一来,外头看着可好呢?”
众人忙应了。
帝虞:当时我真怕老师一个不清醒把玉儿记在后面,叫我太师叔祖算怎么回事?
锦花兔子掌门:对不住,是我太能生了,一年一窝呢,几千岁几千窝了。
珈盛:勿惹女人,女人不好惹,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道玄子:这就是你住我这里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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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