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久不曾去得梨香院,又听闻宝钗病了,便想去探望探望,带着嬷嬷丫鬟,也不提往哪里走,出了门便绕路往北。
梨香院原是荣国公旧时养老之地,如今教薛家住了两年,倒也不时人来人往,僻静处也有热闹。
丫头们打着帘子道“宝二爷来了。”
薛姨妈正和丫鬟们看针线呢,王夫人今日也来了,坐在上头有一搭没一搭和薛姨妈说话。这会见了宝玉,却道:“我的儿,你这是哪里来了?”
宝玉问了太太和姨太太好,方笑着回道:“卫若兰约我明儿去校场骑马,今日下了学我便来了,宝姐姐可好?”
薛姨妈自然招他来抱在怀里好一番摩挲,道:“我的儿有心了,你姐姐好着呢。这两日不方便些才没出门。”又向里间努着嘴,“你姐姐在,你自去瞧她罢!”王夫人亦点头道:“去罢。”
宝玉进去时,宝钗正在炕上看着书,一面又指挥着莺儿领着小丫头收拾衣裳箱子。见他来了,忙起身收拾了教斟茶来。
“宝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宝玉满眼的只见衣服、书画一件件整整齐齐收在两个箱子里,抬头一看房间内的装饰也都去了。心道:怎么收拾得这样干净的?
宝钗待要回他,她大哥薛蟠才从外头喜滋滋回来,带着一身的冷气,进来满脸浓笑道:“妹妹,我把事儿办妥了。”
宝玉因问:“薛大哥哥办了什么事?”薛蟠才看见灯下也有个人,却是富贵公子宝玉。
他道:“平日里你们只说我靠不住,立不得。这个公主陪读的名额我跑了好几家,还是内里找了小夏公公的门路,不过多花些银子,妹妹再两日就能进去候选了。”薛蟠说罢又递上一本帖子,上面正题着“着紫薇舍人薛衡之家薛宝钗于本月二十四日入宫待选。”
宝钗听了亦是喜出望外,原打算跟着探春这支,或是王子腾家的姑娘进去的,如今自己也有了候选名额,展颜道:“这几日辛苦哥哥了。”又叫莺儿请大爷坐下喝茶。
这薛蟠虽是个纨绔公子,长得壮实,素日斗鸡走狗,无甚正形,却是一等爱护家人的,对母亲妹妹又敬又爱,尤其是妹妹宝钗。上京来的两年,因着薛家许多事务都要小主人出面打理,薛蟠倒是跟着下人管事各路忙,贾家家学亦只是挂个名,他原不是个爱读书的人,便也未曾去过。
薛蟠这会听妹妹宝钗赞他,喜得连连挠头,倒有些不自在,嬉笑道:“如今妹妹有了这个,你的才情是个古今最难得的,必能一举成才,我虽不懂,先在此拜贺妹妹之喜。”又作揖。
外头人传呼教大爷出去,薛蟠才行步如飞去了。
宝玉方知是女院才选之事,外面冯紫英的妹妹也去了,自家姊妹也都去的,如今连宝钗也要去。宝玉道:“姊妹们如今都要去女院了。”也不说好不好,只问宝钗要那本帖子看。
宝钗自允了,心下又想往后的出路,如今哥哥薛蟠的性子亦不似幼时霸道,宝钗这几年冷眼看他,渐渐地也有几分荣国府琏二爷的才华,能自己做好些事了,旁的不说,单是母亲操心他的时候也少了,家里也都安稳住,只是花出去的太多,为长久计,需以节俭为要。
宝玉却是一时苦住想不过来,坐在那里痴看着帖子,魂不知飞哪里去了。莺儿见他这个模样,便知得宝玉又痴了,趁宝钗眼不见拍了他一下,悄悄在他耳边笑道:“难道我们姑娘去女院不好么?只许宝二爷一个有伴在外面混闹的,我们只能坐在家里。”
宝玉教莺儿这话问住了,待要说自己在外头没混闹,又想姊妹们都留在家里陪自己,又想女儿家原该清清白白在一块,女院也是好去处。半天才笑道:“我也替宝姐姐欢喜呢。”
莺儿听了只把眼睛往宝钗身上瞧,道:“你该和我们姑娘说的。”宝玉看过去才发觉宝钗身上只穿着蜜合色棉袄,散挽个髻在那里看书,自有一番丰神绰约之态。
宝玉上前去要近她,看她看的什么书,外头打帘子,王夫人薛姨妈两个进来了。王夫人道:“天色将晚,宝玉跟我回去罢,省的那起人伺候不好你,教你跌了打了牙。”
宝玉只得辞了薛姨妈母女两个,外面婆子丫鬟持着手提灯笼,引着路一行人走了。
薛姨妈送他们出去,才进了宝钗的屋子坐下了。
宝钗道:“妈,如今我也有了候选名额。若是进了女院,家里还需妈和哥哥多操持。”薛姨妈笑道:“这是大喜的事,我的儿只管去,家里有妈看着,你哥哥近来也省事了,妈高兴呢。”
宝钗心里也有一件事,如今自家渐渐也能起了,这两年都住在荣国府,大有不妥。便说与薛姨妈,道:“好赖咱们家也是替圣上办事的,老靠着姨太太家里也不好。便是我们不说,底下人岂有不嫌的?”这几年倒是打赏那边的人多了,又是一笔好大的账。
薛姨妈本是没什么主意的人,听宝钗又拿上京时薛蟠说的那话“教家里人把自己家打理出来,住着舒心”来劝她,也沉吟几句,才说好。待晚间薛蟠回来,三人自商议了不提。
再说这日早朝,皇帝依往常听奏,昨儿公主们回来都高高兴兴的,不由龙颜大悦,唤过戴权,教参与监建女院的官都升一级,其中便有贾政。
贾政自先父贾代善临终本子一上,当时还是太上皇当政,便点了他入工部作个六品主事,算年头如今也该往上升一升。到底升了官心情舒畅,贾政站在阶下低眉含笑。
一时抬头见前面的妹夫林海,那才是个玉树临风的,到底是科举出身的前探花,深得皇帝信任,贾政不免有些苦涩,心道:好在这个和自家沾亲带故,老太太前儿言语里亦有亲上加亲之意,只是我那二子宝玉,连我也看不上眼,如何能叫妹夫如海看得上?
贾政想着,若靠姻亲,还不如靠自己,教宝玉也争一争科举。这样一番想法,回去对宝玉愈发管教得严了。
曲澜亭上,天色澄澈。湖心中掩映着纷红骇绿的倒影,石凳上坐着黛玉,身上着一件家常的妃色盘金彩绣绫子褂,缂丝八团洋刍裙,此时正借水光天色看着那灵修册,写道:
“这人修一道,与众不同。修炼者需海纳灵气,以气化形,吐纳间明悟。”
黛玉心道:这个海纳灵气,说难不难,不难也难。此地虽有灵气,到底谈不得海纳,更难说“以气化形,吐纳间明悟”了。怪不得前日师兄说这个,真是正道难行。这开头二句我便做不得。
黛玉又是水晶心肝的人,又道:“也不是做不得,若在离恨天仙境,修炼便十分可行了。”
书页久久不曾翻过去,黛玉一手持书,一手翻动拈个小小的纳灵诀,风动处自有灵气汇聚成团,非寻常人能见也。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果然慧根皆具,玲珑巧妙。”却是那道玄子万里外使个法诀幻影来,他在一旁看黛玉多时了。
黛玉见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忙起身接见道:“不知老先生是何人,绛珠此番见过了。”
道玄子扶起她道:“你那师兄才找我入的典籍,你如今也是我门中人。绛珠仙子不必多礼。”
“我观你是个苦心修行的,你师兄于此道甚通。此地灵气亦是稀薄,你如今若想再进一境界,需得往上一重天走才是。”
“原来是老师。”黛玉忙拜过了,身边暂时无人,又见四角皆施了隔音的术法,才道:“如今我无甚修为,仙根浅薄,如何去得上重天。”
“自有你的缘分,仙子且看。”道玄子指着黛玉身后,说罢人已不见。
黛玉转过身,才忽然发现身后站着帝虞,身着鹤纹云锦袍,在那里轻笑。
“你是何时来的?”黛玉竟不曾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颇有一番惊喜。
帝虞莞尔:“师妹读书时我便来了,你看得认真,连我替你遮着太阳都不知道。”说罢扬了扬手,果见黛玉方才坐的那一块投下的影子也跟着动了动。
黛玉耳后悄悄红了,自己也未知觉,道:“原来那个是你。”
“师妹晚间记得留门,我带你去上重天走一遭。”帝虞道,“我使着隐身诀,她们也看不见。”
黛玉点点头,还未言语,帝虞倏地化作个鹤,又是一副呆样了。只见他张着嘴道:“姑娘,白羽饿了。”一时又蠢蠢的,歪着头伏在石桌上叹气。
黛玉见他又犯了,偏又是自己师兄,拿着帕子盖住鹤的眼睛,笑道:“就来。”
丫头们听黛玉叫拿点心来,又见白鹤伏在那里,哪里不知是姑娘要喂食了,忙去了小厨房拿了几碟时兴的花糕点心。白鹤随即伏在黛玉膝上,吃着点心,一面看亭子下那些鱼也咂吧着嘴想抢食,好不享受。
半空中那锦花兔子见了,饶是他一个修了五千岁的人,也觉得没眼看。咂着舌头转头看向大师兄罗翁,问道:“帝虞师兄怎么这副模样?”不是传说他是个行走万年,无人敢惹的魔头吗?怎么贴着绛珠仙子虚弱得很?
罗翁自是那个十万余岁的菩提树化成的老人,好久才道:“许是他失了道丹,原型一露连着幼时性子也起了。万年前师弟却是张扬得很,三十三天内,谁听得帝虞的名便要都要抖上两抖,还是老师点醒了他,才不知去了何处苦修回来的。”
其余两个菩提老头也称是,又催着锦花师弟把事情了结好回门。
紫鹃才从绣房出来,便见廊下小丫头们无事坐在台阶上正互相渥着手,一面笑着在那里耍拳,见她走得近了忙起身问好。
紫鹃道:“你们不去伺候姑娘,在这里闲呢?”
“紫鹃姐姐,姑娘才说了不要我们跟前伺候。姐姐也晓得的,咱们家这个姑娘不爱闹腾。”
“我们也不曾离得远了,姑娘就在亭子上,一喊我们便能听见。”
紫鹃也没理会,望眼一看,黛玉正在那亭子上给白鹤系一条络子,又拿帕子盖着那鹤的眼睛,不由一笑想道:原来姑娘也这般促狭的,平日里我只当姑娘闷得很,整日看书不爱玩笑。
黛玉见紫鹃走过来,问她:“你不同青雀两个收拾衣服玩意,怎么出来了?”
“早收拾好了,来看姑娘做些什么,我又怕姑娘闷着,特特寻来和姑娘说话。哪知姑娘有白鹤陪着,倒是我白想了。”紫鹃心思又看那白鹤,头蒙着帕子,脖子上又是一条银红络子的,愈发俊了,笑道,“姑娘给这鹤打扮,难不成也带进去?”
“他要是能飞进去,自然我也养着。”黛玉莞尔,哪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鹤头猛地立起来,倒叫紫鹃吓得倒退几步,下一瞬那白鹤嗝嗝叫起来,两个翅膀扑棱着要飞。黛玉忙去了帕子,笑骂道:“也不怕跌着,这样唬人的。”
紫鹃掩笑自去了,那帝虞方开口道:“这是个好主意。左右师妹去哪里,我都能跟着飞了去。”一面又看黛玉。
黛玉心道:难道你能跟一辈子不成?当下也没多计较,道:“师兄莫吓着我的丫头们便是。”又问:“你如何又忽地变鹤了?”
帝虞只说不碍事,黛玉便也没多想。
到了晚间众人都歇了,帝虞同黛玉两个才化成人身,携着手飞了出去。那拔步床上亦被施了障眼法,若有异动也好赶回。
黛玉只觉一争一闭间,眼前便换了个世界。人世里正是遥夜,眼前景却是大天白日的,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此处是第四重天‘玄胎平育天’。”帝虞转头对黛玉道,“一重天至三重天浊气仍是浑重,玄胎境倒好些。”言罢又道,“师妹安心修炼,我去去就来。”
黛玉见帝虞对此地如此熟悉,也就放下心,走了几步便见前头立着一块石碑,上头不知谁的手书,”玄胎境“三字奇险率意。
抬头又见个茅草屋,屋室主人约莫不是个好手,把个茅草屋搭得歪歪斜斜,看着风吹着就要倒了似的。黛玉近前一看,才看见上头好些阵文,倒是深奥。
黛玉虽不通,却见过凡世书里的阵纹,两厢对比下,这个纹路倒是更精致些。黛玉暗暗将这柱子上一角的阵纹记下了,也不进去,就在屋前坐下吐息了。
不多时帝虞便回来,手里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果子。
锦花兔子:我感觉我的世界崩塌了,这个真的是魔头?我觉着我的兔头都比他像。
【作话】
修一下,昨天有些地方打错了。还有些添补上来的。
行文节奏不知道是不是太慢了(小天使们觉得呢?),这几天试试,若能把手速提上来,就日更。到了六月也好放心去复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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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