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的奏折将林旷在甘肃安宁府的所作所为详细描述后,将重点引到了林家身上,目前林旷在西北安宁府的祥瑞土豆如果能够成功发芽——虽然不知道正常什么时候可以发芽,但这个节点不会超过一个月——那么,皇帝作为当今之主,就算闭关祈雨没有成功,收到了上天降下的祥瑞,也足以证明其统治的正统性,可以正视世人了。
林家啊,皇甫文智陷入沉思,林家虽然时代列侯,但是到林如海这一代了是靠苦学科考才进入的官场,况且林家多代单传,就一个七岁的小儿,怎么在王子腾的信里就这么重要了?自己是不是太过轻视皇甫明柯这个儿子,也太过小瞧了在自己与儿子对局中,以直臣的姿态站在朝廷上,却实质上站到了儿子身边的林如海和林家。
“圣人,已经到亥时了,身体重要,还是早些休息吧。”一个身姿曼妙的身影手里拿着一个食盒袅袅走入书房,正是皇甫文智一直以来十分宠幸的甄太妃,也因其没有后代而最得太上皇信任。虽然甄太妃已经年近四十,但是因没有生育且保养到位,身材和体态仍保持着年轻时候的模样,只是脸上在近距离看时,终究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不过在深夜书房内微弱的灯光下弱化了不少。
皇甫文智看向那个身影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碗,恭敬的呈到自己面前,盈盈的大眼睛里满是爱意与深情,将碗接过,只见正是自己素来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内心更是十分熨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胃中暖气传来延续到全身上下。
“你又亲自下厨,大冬天的,说了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皇甫文智话里训斥着,脸上却绽放开了菊花一样的笑容。
“臣妾不放心,圣人最喜欢的味道,自然是臣妾最为清楚。”甄太妃轻移莲步走到皇甫文智身后,伸出纤纤玉手为皇甫文智按摩肩颈。
皇甫文智一面喝汤,一面感受着肩上的力度将僵硬的肌肉按开。一碗汤尽后,他伸手拉住甄太妃,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微微叹了口气,“还是你贴心啊!”
“臣妾不过是心疼圣人都退居了,大半夜的还在忙,究竟何事还得劳烦圣人。”甄太妃小鸟依人的靠在皇甫文智怀里,带着几分打抱不平的样子道。
“你呀,”皇甫文智点点甄太妃的额头,“你就是太天真了,朕不得多为你操操心。对了,朕记得,你家跟贾家是老亲吧?”
“正是呢,在金陵城的时候,我们两家十分亲厚。”
“那你在入宫之前,可见过史太君的女儿?”
“史太君的女儿?”甄太妃呈回忆状,“是叫贾敏的吗?臣妾记得,她当时养的极为娇贵,史太君精心给她挑选了一个探花夫婿,受到了京中多少女孩的羡慕呢。”
“哦,林家祖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林如海长得极为英俊,且家族简单,婆婆和公公都早早去世了,自然值得羡慕。”皇甫文智答道。
“臣妾就不羡慕,臣妾嫁的了这世间最值得托付的男子汉。”甄太妃听出了他话语里面的潜台词和些微的酸意。
“你觉得贾敏此人如何?”
“贾敏此人,面容十分貌美,气质更是见之忘俗,在荣国公夫妇的恋爱和娇宠下,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圣上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你这飞醋又是哪里来的?她前儿已经死啦,”皇甫文智对于甄太妃的反应十分满意,继续问道,“你觉得,她教养的儿女,会是怎么样的人?”
“臣妾没有儿女,不懂孩子的教育,”甄太妃适时显露出失意的表情,继续激发皇甫文智的怜爱,“不过贾敏在闺中时,便以聪慧玲珑著称,她嫁的夫婿林如海,听闻也是能考上探花的才郎,他们两个的孩子,想必也应该十分机灵聪敏才是。”
“机灵聪敏,”皇甫文智细细咀嚼着四个字,“说起来,他家女儿,是不是在给小八当伴读?”
“正是呢,本来听闻是定的皇后娘家的侄女,后来却定的林家的女儿,我们几个姐妹都纳闷呢。”甄太妃做疑惑状。
“你可否见过这个孩子?”皇甫文智做闲谈样问道。
“臣妾却是好奇,在皇后的宫殿内见过一次,”甄太妃抬头观察着皇甫文智的表情,“长得十分不俗,举止优雅,行为言谈有度,要臣妾看,是个十分聪慧的孩子。”
“朕这倒好奇了,明日里她们上学,你召进宫来朕瞧瞧。”
黛玉在林如海入狱后,为防止太上皇和甄太妃的注意,在元春和皇后的提示下装病待在了贾府,也暂时停止了进太学读书,在进入狱中探视过林如海后,黛玉接到了林如海的提示,也分析出了林家当下的处境,目前的唯一出路,无非便是拖和忍,等当今出来后一切便都好了——黛玉故意忽视了林如海最后话语里的嘱托,如若真的出现最差的情景,她需得想办法保住那箱珍贵的证据,在最佳的时候将其拿出,当下却什么也做不到。
为了消遣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她将大把时间都花在了女户的研究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收集和整理,历朝的律法都已经形成了一条线,贾府的三春和宝钗各自认领了一部分,目前就差将其统一到一起,再从中寻得关于女户的脉络,归集到一起再行分析和整理。
以往黛玉总是在上课的路上,下课后也是晚间,总也找不到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完成这项工作,如此倒正好了。
“林妹妹身体可大好了?你身体本就不好,若强行拖着病体,恐反而影响进度。”宝钗自被王熙凤刺了一次后,又在与黛玉的女户整理活动中找到了些许希望,便不再叫黛玉颦儿这个贾宝玉见面时的戏称。
“劳烦宝姐姐关心了,我已好了不少。”黛玉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称呼,自决定走上科举这条路以后,她的字,未来不管是作为父亲的林如海取,或者是作为老师的崔凤仪定,更或是她自己跟王家姐妹一样自己选择,都不再会由自己未来的夫婿定,更加不会因眉间若蹙来起一个颦颦这样肤浅且寓意极差的字。
“摸着额头是不烫了。”迎春举起手背,轻轻的摸了一下黛玉的额头,点点头道。
“看着精神却也不错的,你也不必起来,正好我们把个人认领的部分说一说,大家一起理一理,你心里有个数便是极好的。”探春已经雷厉风行的说出一套她觉得不会太耗黛玉精神,又能继续推进这个事情的方法。
“好啊,我说怎么一个人都找不到,原来你们都聚在这里了!”贾宝玉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快步走进黛玉的院子,“林妹妹今日可好些了?老太太叮嘱我少来影响林妹妹病里的休息,不曾想你们倒都聚在这里了。”
“宝兄弟来的极是时候,我们正好缺一个书记官,帮我们记录一下。”宝钗笑道。
“二哥哥请坐。”惜春笑嘻嘻的将宝玉拉到摆着笔墨纸砚的长案边上,书记官原本是惜春的工作,而且放着笔墨的长案,离黛玉躺着的床距离最远。
几人便开始挨个述说起个人看的那部分,其他人一边听着,一边相互补充各人遗漏的部分。
几人正说的起劲,却见平儿急急的跑进来。
“平丫头今日怎么这样毛毛躁躁的?”宝钗开口问道。
“几位姑娘怎么都在这里,我找林姑娘,”平儿一进院子便看到满院子的小姐们,她顾不得一一问候,便对着黛玉道,“林姑娘,甄太妃得知您生病了,派了宫女和嬷嬷来探视呢。”
“紫鹃快来给你家姑娘梳洗。”探春听到,急忙叫紫鹃,然后姐妹几人并贾宝玉匆匆的离开了黛玉的房间。
“甄太妃?”紫鹃心里疑惑,黛玉进宫走的是皇后的路线,跟甄家和甄太妃也没有什么交集,林如海入狱了,这个时候宫里派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她急忙翻找出待客的衣物,又叫雪雁和小丫鬟取来梳洗的东西和梳妆盒,“平姐姐可知道是什么事情?宫女和嬷嬷们几时到?”
“好在咱们家跟甄家也是老亲,派来的宫女和嬷嬷让带到老太太那里去请安了,鸳鸯说老太太总能拖个一时半会儿的,但是太妃娘娘亲自指派人过来探视,肯定是拦不住的。”平儿重复着王熙凤的话语,王熙凤此时跟着老太太在应付宫中派来的女官,也没能说清楚王家和林家暗搓搓的擂台,平儿咂摸着这几句话心下暗暗称奇,她看着黛玉房内一脸焦急和忧虑的紫鹃等人,又安慰道,“你们不必太担心,想必太妃娘娘是惦记着姑娘是贾府外孙女儿,一问却姑娘生病了,还请姑娘不要让太妃娘娘和老太太担心。”
“谢谢平姐姐。”黛玉心里定下不少,当即在紫鹃的服侍下故意将脸色画的惨白,又端来一碗味道非常浓厚的药碗,将门窗都紧闭,让整个空间散发出浓烈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