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经营之事极为小心,且惠儿两人分工明确又极为聪慧,惠儿主内管帐本出入,采儿店铺前后招呼,两人默契行事颇为莫言阁加分不少。
惠儿、采儿两人极为有分寸,虽说王夫人放权予她们,她们却也不拿大,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深得王夫人放心。
这府内有周姨娘一同把持,外头店铺又有惠儿、采儿看照妥当,正所谓是’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佳节‘。
怎料元春落选出宫后,贾母渐觉乏趣,除了孙子孙女绕膝取乐,外头的宴请一概都以身子疲乏而拒了去。
以至于这段时间内,贾母以病托辞,邢夫人没了体面而不欲社交,荣国府的红帖纷纷下至王夫人这头,毕竟夫人外交有利于贾府,王夫人没法子推脱,只好相继赴宴。
今日巧是王夫人娘家宴请时,原是近年关正值薛家上京进贡,薛家作为皇商自是要满足宫内各项需求,何况春节这等重大重好日子。
这番薛家可是浩荡出行,单单丝绸锦缎就拉了足足十辆马车,更不说还有珠宝首饰、香料药材、稀世珍宝、日常用品,还有管理皇家土地庄园所进贡的稻谷粮食、瓜果蔬菜、飞禽鸟兽等,亦有特产茶叶、瓷器、家私等,若说那场面真真令人咋舌,只怕多个十里红妆都没如此壮观。
虽说大部分车马之物都进贡给宫里,但也不乏携夹薛家上京作人情世故之用,作为薛家亲家的王家自是收了不少奇珍异宝,其中便有几株百年难见的梅花,龙游梅、绿萼梅、朱砂梅、玉蝶梅、垂枝梅。
五种梅花姿态各异,美不胜收,王老太亦喜不胜收,忙吩咐王子腾夫人设宴招待、共同赏花,这才有了王夫人要去王家赴宴之说。
王夫人本要携带元春、秦可卿一同赴约,但遭贾母阻拦道:“王家下帖子里头,她们姑娘都留了牌子在宫中,你带了元春过去,少不得被人闲话。你若体谅元春姑娘脸皮薄,便歇了此事。”
若非贾母有意提醒,王夫人贸然带着元春去,只怕便是此番场景:
未至佳节满园春,人逢喜事眉眼笑。左唤右应好得意,生恐不知椒房亲。
因王子腾出任在外还未归来,故王子腾夫人所邀堂客皆在厢房厅内,王老太太坐堂中央,满屋花香袭人、珠围翠绕,又因王夫人乃王家女儿而落座稍远,邻座只得谢家太太一同说笑。
不知是何人提及选秀话题,八方呼应,先是说起今年选秀临时起意,又道第一轮所筛条件极陋,不过审查发毛、五官、身材、肌肤、仪态、举止谈话,只要答得上话又生得不差便可通过。
席上一道冷笑:“选秀女自是要万里挑一,外形通过不代表好,要不为何第二轮便筛下了不少。”
“正如将军夫人所言,第二轮可是经由宫里的娘娘们亲自把关,若不是性格极好、品德作风高尚、女红女德才学出众,自是无法中选。”这一道奉承言语令王夫人觉得耳熟,一眼望去,正是礼部尚书夫人笑吟吟说话。
王夫人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低头品茶,倒是邻座谢家太太探头八卦道:“太太,不知贵府大姑娘可通过第二轮选秀?”
要说谢家太太是何人?正是前话真假谢太太的真太太,王子腾好友谢必严的妻子,不过沾得丈夫的光圈来参加王家赏花宴,平素结交不过家宅邻里,自是不知上等圈子内的八卦消息。
王夫人脸上尴尬,心里头明白元春落选之事并非好事,王家当然闭口不提,更不会说与谢家太太听。
“你是哪家的太太,连这点事都不清楚,还张口便问当事,岂不是令贾太太十分难受。”坐在前头的兵部尚书夫人回头一笑,又连忙朝着王夫人致歉,惟恐勾起王夫人伤心事一般。
谢家太太连忙告罪,而王夫人苦笑摇了摇头,只是这番动静之大,让堂中众人纷纷侧目,忙问是何事?
兵部尚书夫人不知有意无意,将刚刚见闻道了出来,众人眼神透露着看戏的谑意,嘴上说:“贾太太可别太难过,好在三年一选,贾府姑娘往后还有机会。”
又有不知礼数的人插嘴道:“该是勤学勤练,多修善心,免得再次撂牌子。”
王夫人眉头一皱,抿嘴压制着蠢蠢欲动的嘴角,若非座上王老太太摇头示意,只怕她便不顾礼仪而起身破口大骂。
要说贾母至今还未打听到元春落选缘故,如今此人虽未指名道姓说元春善心不足,但在场一品诰命夫人仅贾府姑娘落选,任谁都会对号入座。
王夫人虽是万分期盼元春落选出宫,但并未有要绝了元春议好亲事之路,倘若这不真不假的消息在圈子里传开,难免有人信以为真,到时候议亲可就难上加难。
余光见到将军夫人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王夫人福至心灵,这选秀话题只怕是将军夫人让人起头,又说了这等似是而非的话来误导众人,分明是逮着贾府往死里搞。
若此刻不发声,岂不是把她当面粉一般搓拿?
只见王夫人扬起笑容,道:“这话听起来有理,细想却无理。如今善心修福之人极多,这世道才如此太平顺遂。倘若勤修善心便能入宫,这门槛也极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了。”
那人更是不服,气势汹汹道:“贾太太,你休说暗话,将我们留牌子的姑娘比作猫狗,你自家姑娘连门槛都过不了,岂不是猫狗不如?”
“善哉善哉,明人不说暗话,我不过说实话,哪句将如珠如玉的姑娘们比作阿猫阿狗?倒是太太把自家姑娘比作阿猫阿狗也罢,何苦牵扯其他姑娘呢?再者佛道众生平等,阿猫阿狗修善心也好,猫狗不如修善心也罢,一念善心起便是天堂,又何必说修多修少。”王夫人不咸不淡地回话。
谢家太太闻言噗呲一笑,见其余夫人眼光凶狠,连忙捂嘴偷笑。
王老太太连忙打了圆场,道:“可是太太安排妥当?请众位太太们移步至花厅,一边赏花一边吃酒作乐。”
此人不想善罢甘休,饶是看在主人家的面子上,气哼哼地移步更衣去。倒是王老太太落步在后,不免言语责怪一番王夫人,纵然赢得了口角之争,心中也不快。
索性花厅里头布置得别开生面,不似往常大圆桌坐下四五个人,而是安置小桌,每桌上都摆放着别致的小菜别致、花瓶点缀,花厅东侧两桌子稍稍并列,其余桌桌都隔着一臂之长,南北两侧各有五桌,西面立了三桌,总有十五桌。
花厅正中依次摆放着五盆梅花,有的白中点绿,有的艳丽夺目,有的层层叠叠,有的宛如游龙,有如瀑布倾泻,各花入各眼。
王夫人目中见如此美物,鼻尖闻如此美味,刚刚不快之意一吹便散,倒有一股‘散作乾坤万里春’的感觉。
王子腾夫人正忙着招待入座,王老太太坐在东侧左边,将军夫人推三后落坐东侧右边,其余命妇皆按品相落座,王夫人本是一品夫人又是王家外嫁姑奶奶,理该坐在王老夫人下首。
只是邻座是刚刚呛声之人,心中免不得生隙,好在王老太太开口唤她西面而坐,她恭敬不如从命,又与谢家太太作了伴,谢家太太未表歉意连连敬了几杯酒,王夫人心里哪里还有芥蒂。
开席时,王老太太笑道随意,座上连连敬酒,几轮过后,便闻花厅外咿咿呀呀唱起了戏曲,只为应景而唱了《梅花缘》。
这出《梅花缘》说的是方素梅和王廷睿爱情故事,前世为梅妃受唐玄宗所宠爱却在安史之乱被乱兵所杀,转世后因情而生、还魂而生,可谓是再生缘。
席上多是听个热闹,唯有将军夫人和王夫人听得眉头紧皱,王夫人是想起梦中元春处境与梅妃下场相似,不免心中悲痛。
只是将军夫人为何不喜,无从得知,倒是王老太太命人继续唱时,她出言道:“难得老太太欢喜热闹,只我坏了兴致,如今有些许头疼,听不得戏曲。”
王老太太连忙让王子腾夫人请来说书先生,早已外头候着的女先生请了安,开口说起一段情缘时,又被将军夫人打岔道:“这才子佳人故事总有听腻的时候,可有其他好说。”
女先生摇了摇头,王子腾夫人不知所措,忙问道:“太太可是想听些什么?我看着安排。”
将军夫人想了想,唤了身侧的婆子道:“李婆子,你可有什么趣事说说?”
没想到李婆子站了出来,请了万福,道:“不如让老奴说说京城里头的趣事?”
“这京城谁家有什么事,我们早有耳闻,你如何还道京城的事。”礼部尚书夫人笑道,只见李婆子弯腰曲背道:“太太,我所言趣事必是您从未听过。”
这话引得众人心痒痒,连忙追问着李婆子道来。
注:释稍昙《颂古五十五首》,王冕《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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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王家邀赏五梅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