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东院历经相士、印子钱查案后,蓉娘地位一而再地提升,而暗地被剥了权利的邢夫人有苦说不出。
要说蓉娘命人将隋道长赠言笔墨下来,只因她不曾识得字,闲时便拿出看看,幻想哪日灵光一现,便知其中深意。
而后秦可卿来探视她时,一语道破拆字,这让让蓉娘深信隋道长是王夫人所安排,自己贵子在怀且备受贾赦疼惜,自然心更加偏向王夫人处,默默报答一番,后话不提。
但隋道长是王夫人故意遣人搅弄东院,还是贾赦有缘遇得仙长指点迷津,倒成了谜。
所属西院的二房看似喜事连连,一纳了彩燕作周姨娘,二接落选而归的元春,又无邢夫人现身作乱,王夫人应当过得舒坦才对。
但是福祸相依,既是府内好事,那便是在外不好。
一日,王夫人正在贾母处请安,便听婆子说起昨夜大新闻,说起琉璃厂某个不长眼的伙计将火折子落在店里,琉璃厂店铺多是书纸、竹木等物,一旦小火燃起,一发不可收拾,火势起猛连烧十几家,损失或轻或重。
王夫人闻毕,想起半夜自己耳热眼跳,身心不安,彩鸳哄了一通好话才敢愿入寝。
今早起来依旧如此,管事娘子们一一汇报事项并无大碍,这才赶忙来到贾母处,就怕在外出任的贾政有何事生。
“琉璃厂出如此大事,不管宝墨阁是否牵连,吴兴应当遣人来报声才对。”王夫人心里如此想,便听外头传报:“太太,吴兴遣小子有事要说。”
贾母正说到引火店铺除了自身损失惨重,还不知得赔周遭店家多少银钱才了事。
一听主管宝墨阁的吴兴来人,连忙让王夫人去核实,就怕万一倒霉蛋就是宝墨阁。
王夫人行了万福便外出听小子报道,听闻大火烧至宝墨阁时便灭了,盘算下来只是门窗遭殃罢,这才遣人来说。
“吴主管人呢?”王夫人不免奇怪吴兴本人没来说。
只见小子恭敬道:“太太,吴主管昨夜一人去店里抢搬,火势一过又忙着搬进去,这一来一回折腾,身子骨儿不行,如今在医药馆里躺着呢。”
王夫人命人取了补药、银钱递给小子,让他跑一趟医药馆,让吴兴多加休养,待火因查明后再开张。
小子美滋滋地捧着赏银,行了个不三不四的礼便退下。
而彩鸳等人见王夫人的眉头紧皱,笑道:“太太,如今只是烧到皮毛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别太过苦恼。”
“只怕这事未完。”王夫人心里头止不住地慌乱,抬脚与贾母说宝墨阁情况,免得贾母担忧。
过了几日,衙门日夜兼程追查起火缘由,定是一家小书铺的伙计醉酒打翻了蜡烛,而伙计早已葬身火海,但连烧十几户书铺的损失却都归于书铺主人。
只不过这小书铺主人从未露面又毫无下落,这又让衙门和损失惨重的书铺店家们头疼不已。
王夫人以为查明火因后,宝墨阁重修门窗便可再次开张,谁料接踵而来的祸事不断,一开始陪房吴兴不顾休养、屁滚尿流来与王夫人说起宝墨阁铺租契被动了手脚,一伙强盗似的打手说是他们主子租下,要求宝墨阁伙计们三日之内搬离,否则就见官。
租契接过一看,原是上头店铺号为七十六,租契上写的是七六,当初吴兴心急签下,细节之处便忽略。
望着吴兴满脸煞白,连着磕响头而致额头红肿,王夫人捏了捏眉间,不免心里一叹:若是重罚了他,又寒了他夜半不顾火势而抢救损失的心。只是不罚,很难服众。
吴兴不免为自己辩白一番,又说起着七六也是一间店铺,只是在琉璃厂尾部,甚少有人逛至那处。
原是琉璃厂店铺拥挤不堪,朝廷又划分了一部分归于琉璃厂,新划分区域则按照一一、一二编号数起,总计一零七间。
王夫人细问:“这新划分的区域何时开始的?”
吴兴一时答不出来,抓挠一会儿后忙道:“是当初那骗子来时,我记得一日他说要去外头逛逛,回来说起新区域编号的事,我们还笑谈了一番。”
王夫人还没开口,吴兴便大叫道:“这就见鬼了!我们签了租契在前,这新区域编号在后,当初他们在这租契动手脚时,难不成未卜先知?”
“这世上哪有什么未卜先知。”王夫人冷笑道,心想:只怕在主张要开宝墨阁时,便落了他人的圈套。
吴兴气呼呼道:“这些该死的贼子,尽生这些欺诈瞒骗之事,可恨至极!太太,若是去见官,也不见得我们会输了官司,毕竟这租契黑字白纸在上,道是七六是七十六,加之贾府出面,难不成不卖面子与太太?”
吴兴想要让王夫人出面,修书一封至衙衙门,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此事便了了。
王夫人道:“你莫急,待我思虑一番。”
若要如吴兴这般动作,只怕背后之人一套连环计使下来,这官司缠身没半年也脱不得身,更甚者以此话题累及贾政,这才是大麻烦。
且不说宝墨阁如今连连小亏,若是因租契官司而不开张更是亏损不断,如今及时止损才是正道。
没想到当初鼓起勇气做起经营之事,没过半年便要被迫承认失败,这更加需要勇气去接受现实。
一想便决定好宝墨阁的结局,王夫人传了话去,命吴兴夜里将宝墨阁现存的货物整理打包,考虑在外无仓库可放置,让他们从贾府后门进入,搬至梨香院。
吴兴虽是不解王夫人的做法,但也不得不听从吩咐,夜半悄然地将笔墨纸砚、书画等物装至周瑞安排的车马上,一喝驾便驶至贾府后门,无人知晓。
索性周瑞唤了五六名小厮在后门等着,没一会儿功夫便都搬了空,一人最后抱着一摞纸张,不觉有掉落下来的。
“小兄弟,你掉了东西。”文先生叫唤了一声,小厮连忙掉头一看,真是掉了一张显着瓷青色的纸张。
小厮还未道谢,就听文先生问道:“这半夜三更的,怎么还需劳动?”
“文先生,小的听从太太吩咐,也不知道为何。”小厮如实告知,倒是周瑞见此人久久未到,这才转身来寻,一看是文先生和贾珠两人与此人说话,连忙迎了上去,恭敬请安:“文先生、珠大爷,夜深寒,怎么在外逗留?”
文先生笑道:“近来不成觉,见珠哥儿亦未眠,邀一同赏月吟诗。倒是你们忙至半夜未歇,辛苦辛苦。”
周瑞道:“哪里辛苦,都是分内之事。”说着使了眼色,小厮先抱着一摞飞跑而去。
文先生拿起捡来的纸张,道:“这还未取走呢。”
周瑞一看是宝墨阁之物,伸手便要接了过来,道:“文先生交与小的便是。如今天寒地冻的,不见有手炉暖身,我遣两个递来。”
只见文先生摆了摆手,道:“无须无须,常言闲人叫冷,忙人叫热,我俩大闲人倒是不惧冷。”定睛一看手中的纸张,笑道:“这莫不是瓷青纸?”
贾珠不认得此物,凑着来看,只听文先生道:“错眼错眼,原来是偷梁换柱的玩意儿。”
周瑞也听闻周瑞家的说起这批假瓷青纸的事,见文先生如此见多识广,不免开口说道:“文先生果然好眼力,知其不是瓷青纸,倘若刚刚那摞都是瓷青纸,便是发达了。”
“瓷青纸价值贵在产量少,求一纸难。这纸也略输一筹,画山水是极好的。”文先生兴致一起,就地一鼓作气而画。
看得周瑞连连称奇,遂即将此事告知王夫人,倒是王夫人略一思衬,想到了个主意好出售这等纸张,只是宝墨阁不开张的话,又该如何做呢?
因为租契之事而关了宝墨阁,只因王夫人不想出面斡旋而已,但若无此事,宝墨阁也不一定能开得下去。
一是遭遇两次欺诈之事,一是险遭无妄之灾。
虽说水火无情,这事与吴兴无关,但两件欺诈之事却恰恰与吴兴密切相关。
当初无人可委任,才让吴兴做了宝墨阁主事,没料到他不听她嘱咐,遇事不够果敢,做事不够细心,实在难继大任,这也是撤了宝墨阁最大的原因。
王夫人福至心灵,不免有个猜想,若是下圈套之人知晓吴兴是她陪房,所以设计她呢?
二话不说,王夫人便命人去打探一番,看宝墨阁之后是哪家人来经营,果然不出半个月,便有人见到主事进出将军府。
一想到将军府便是近亲王一派,前些日子亲王妃拨弄邢夫人妒心搅弄她后院,如今将军府设局下套宝墨阁来绝她开源之路。
她不过婉拒了一次亲王妃的拉拢,便遭受如此攻击,这让她对亲王打从心底厌恶。
但她不过一介妇人,只怕亲王在乎的是她所处的贾府,这一想又通透,贾政当了工部尚书后便随皇太孙办事,难免被他们误以为贾府站了皇太孙的队。
被误解站队皇太孙便遭遇此罪,这亲王一派也真真可恶。
虽说她不轻易让贾政站队,亦不愿遭受这等打击,若他们欲要斗垮她,她便要发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