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上任没有先大刀阔斧去改变此地的法令制度,而是先去体察民情,她想知道姑苏到底与她来的那个世界有几分相似,能改变到什么程度。
白色收腰常服,发髻用白玉簪高高盘起,林黛玉一身书生打扮,带着袅袅出了林府大门。
“姑娘,今日不去府衙吗?”袅袅跟在她身后,瞧她连官袍都没穿很是奇怪。
林黛玉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款步前行:“今日去姑苏海上的码头看看。”
“码头?”袅袅一头雾水,做官不去府衙去码头?眼见黛玉甩开她半条街,慌忙小跑着跟上去,“姑娘,等等我!”
“你还喊我姑娘,看我这身打扮?”林黛玉看她一眼,想起这一幕似曾相识,不动声色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公子。”袅袅唤了一声。
姑苏码头是姑苏城最为热闹之地,往来商旅络绎不绝。
“这位公子,来条鱼?”一个面色黝黑身着短打的中年男人问。
“大哥,你每天去打渔,能挣多少?”林黛玉看看他鱼篓里活蹦乱跳的鱼。
“你这公子,让你买鱼你不买,倒来问我挣多少。”鱼贩看了黛玉一眼,不肯说,看着其他来往的人继续叫卖。
林黛玉闻声一笑:“我看你这一日也不能卖多少,这到处都是鱼贩,买谁家的不是买。”说着黛玉转身就走。
鱼贩一听不高兴了,拦着她道:“你这人,不买便不买,怎么还说起风凉话来?”
林黛玉不顾他阻拦执意要走:“我怎么说风凉话了?大哥你瞧瞧那位大姐——”
她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笑意俨然满脸皱纹的中年女子正在给顾客推销自家的鱼,看着亲切和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男人顺着黛玉指的方向看了看,脸色依然不好看,但是态度却和缓了些:“我也不是要拦你,既然你不买那就走吧。”
林黛玉不再与他分辩,快步走到那位卖鱼的中年女子摊前问:“大姐,你每日靠卖鱼能挣多少?”
这位卖鱼的女子瞧她两眼,眼中的笑意不散,想了片刻道:“按一条鱼三十文,一天能卖上一百来条,一天就是三千文,合计三两银子,三日就是一两黄金。若是加上朝廷的赋税,那每天也就一两银子。”
林黛玉对面前这妇人心生敬佩,这心算的本事放在哪儿都能吃得开。
“大姐好算力。”林黛玉夸她,妇人开怀大笑。
“公子,买条鱼?”妇人不忘推销自己的生意。
“买,袅袅,给钱。”
林黛玉在心里算了笔账。这卖鱼一天就能挣三两银子,若是按照她的那个时代,那就是三千块,那一年的收入就是一百零几万元,刨除休渔期,那也有将近八十万;而种田,一亩地三石粮,一年两季六石,一石是二两银子,一年十二两银子,那就是两万元。
这么算下来,种田的收入远不及卖鱼。
“姑娘,你为什么要问她每天挣多少钱?”袅袅付了钱,跟上林黛玉。
此时林黛玉刚把那账算好,回头看她,笑道:“若是这世上你只能做两件事,一是种田,一是卖鱼,你想做什么?”
袅袅愣了愣,想了一会儿道:“公子,这个也太难了,我不会种田也不会卖鱼,我只怕还是会习武。”
林黛玉瞧她抓耳挠腮的模样,又问:“习武了你是愿意保护种田的还是卖鱼的?”
“啊?”袅袅又是一愣,“怎么还非得选一个不可?”
“对,就是要选一个。”
这是袅袅才开动脑筋,边想边说:“种田的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若是卖鱼的,她方才说一条就能挣三十文。若是按这个,我肯定要去保护卖鱼的。”
林黛玉夸她聪明,如此简单的道理,那些皇亲贵胄怎么可能想不明白,那他们为何还是要打击商人?身为一个学过历史的人,她心如明镜。
就算一条鱼卖三十文,其中十五文都要上缴,卖鱼依然比种田有利可图。
现在的西晋,超过一半以上的税都来自这些商人。
林黛玉看了一眼姑苏码头的商贩,卖鱼的、贩鸡的、卖花的、卖石头的——应有尽有,只要有人买,他们就能想尽办法挣钱。
只是这些人依然放不开手脚,主要是朝廷的赋税太高,只要有点什么大的波动,他们就会倾家荡产。经商对他们来说,收益和风险成正比。
林黛玉来回扫了一眼,看到不远处一个卖贝壳的小贩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年龄不过七八岁,她快步走过去。
“这位大哥,你家贝壳项链怎么卖?”林黛玉问。
“十文一串。”男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像是病了。
“小妹妹,你几岁了?”林黛玉顺便问道。
“我八岁了。”
“那你没有去读书啊?”林黛玉拿了一串项链在脖子上试了试。
“要不是家中没钱,我怎么可能让她跟着我在这里受苦。”男子恨恨地说。
“你在这卖项链也挣不到钱让她读书?”林黛玉摘下项链又换了一条。
“别提了。一条项链,我卖十文,他们就要收我六文,我一天也挣不到四十文。”男子说着唉声叹气。
林黛玉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项链,明明就是贝壳做的,怎么就要收这么高的税?她看了眼旁边衣衫褴褛的女孩,买了三条项链。
那男子感恩戴德,欢喜地抱着女孩道:“今天就能给你买算盘了。”
林黛玉想起姑苏的私塾来,姑苏府有公共书院,但是收费极高,普通人家的孩子根本进不去,只有那些世家大族的孩子才能靠着赞助费进去读书,而私塾,只是一些有钱人给自家亲戚朋友的孩子借读的地方,那些小门小户怎么可能进的去?还有另外一些落第书生从京州回来之后专门回来办个私塾专门收一些贫寒子弟,但是这些私塾资费有限,教学质量堪忧。
从码头回来,林黛玉一路都不说话,眉头紧锁,想想今日看到的种种,不禁感到要想改变这一切,必须先让百姓的钱包鼓起来。
袅袅见林黛玉闷闷不乐,凑上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你当年如果不去安乐府,会如何?”
袅袅一听,不假思索:“肯定去当乞丐了。”
“看来你们更惨。”林黛玉叹气道。
“我还好,有公主保护我们。”袅袅提起李元英满眼欢喜,她是李元英的忠实崇拜者。
林黛玉笑着说:“她是厉害。不然怎么能做皇帝。”这话是说给袅袅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回到家,林黛玉便马不停蹄先去了书房,匆匆写下奏折。
半月之后,林黛玉收到李元英的亲笔信:“爱卿放手一试,不论后果,朕尽力支持。”
有了李元英这句话,林黛玉终于放下心来。
第二天,姑苏府。
林黛玉便开始了自己的改革。
她改变不了整个西晋,但是她想改变姑苏。
“梁大人,本官前几日去姑苏各地察看,发现商贩的税负很是沉重。”
“大人,哪个商户说与大人的?”梁光兆脸色巨变,站起身就要让人去问。
“梁大人!”林黛玉大声喝道,“本官亲自去问的,难不成你要去拿人?”
梁光兆见林黛玉嗔怒,息声道:“下官不敢。”
“从今日起,商人赋税一律减半,不得延误!”林黛玉站起身来,盯着梁光兆那张油光发亮的胖脸。
梁光兆一愣,看着林黛玉:“林大人,您请示过皇上吗?”
“这个不由梁大人操心,按我说的去办!”林黛玉咄咄逼人。
可梁光兆却迟疑:“林大人,您这么一办,我们该怎么活下去啊?”
林黛玉一听愣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梁大人何意?”林黛玉问。
“林大人,您看,朝廷就收一石收三十,姑苏府收一石五十,这样一来,朝廷收三十,地方留二十,你这样一律减半,连朝廷的也不够了,更何况地方那二十呢?”梁光兆有点急。
林黛玉这才明白,原来那些赋税不止有朝廷的税,还有这些贪官污吏私加的税。
“大胆梁光兆!”林黛玉目视梁光兆,拍了一下桌子。
梁光兆被她这一喝慌忙跪在地上,磕头。
“朝廷收三十,你便收二十,我看你这乌纱是不想要了!”林黛玉大声呵斥。
梁光兆哆嗦着,跪趴在地上:“回林大人,这是惯例,也是皇上默许的。”
皇上?李元英?林黛玉怔了片刻:“什么惯例?”
“大人,下官在各地做过官,宿州主要是种田,朝廷皇税是二十,宿州官府是十,这样就是三十。后来下官到姑苏之后,发现这姑苏商税比粮食税要重,光是皇税就要三十。”梁光兆抖如筛糠。
林黛玉生气地想一把将这人拉出去砍了。
“这惯例是谁定的?”林黛玉眯眼盯着梁光兆的官帽。
“这个下官也不知,或许自有朝以来就是这么定的。”梁光兆抬头看一眼林黛玉。
“好一个有朝以来!”林黛玉咬牙看着他。
梁光兆见林黛玉发怒,赶紧趴在地上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