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镇]美梦贩售机 第2章 第二章 简峻南

季柯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他的脑袋木木的，像是被老天爷用榔头使劲捶打过，如同裹结的年糕，将他所有的情绪全部糅合在了一起。

季柯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伤心还是绝望，又或者二者皆有，又或者什么情绪也没有。

等看清周围熟悉的商铺时，季柯才发觉自己居然走到了便利店的附近。

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挂着一把锁，只有外边的自动贩售机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他看着贩售机里零星剩下的几瓶饮料和矿泉水，在回家休息还是开店营业之间纠结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开店营业。

忙碌能使人忘记思考。他走到门边，掏出钥匙，同一口袋里的塑料小球意外地掉了出来，骨碌碌地滚出好几米远。

季柯连忙追过去，弯腰捡起小球，却不想起身时和迎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次奥！”一句优雅的意大利问候语从被撞者的嘴里脱口而出。

季柯被撞得头晕眼花。

而那个撞到他后脑勺的男人正捂着鼻子胡乱跳脚。

“你没事吧？”季柯小心翼翼地问，脸上写满歉意。

“你没事吧！我对着你鼻子来一下，看你有事没事……”男人捂着鼻子气呼呼地说，说完又翻起白眼，“卧槽疼死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季柯感到抱歉又无奈，“你把手放下来我看看有没有流鼻血？”他走过去，轻轻拉下对方的手臂。

对方微低下头，一双极度锐利的瑞凤眼与季柯四目相对。男人圆润高挺的鼻头和棱角分明的嘴唇上布满了鲜红的血液，使他看起来很像一只刚刚生食过猎物的哈士奇。

季柯有些目不忍视，抿起嘴唇侧开了头。

许是他憋笑的模样十分明显，男人重新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问：“你笑什么……”

“对不起……”你真的太像一只狗了。当然，季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只能努力将笑意憋回去。

“流鼻血了不能低头，你快把头抬起来。”季柯说。

男人低头瞅了眼自己的掌心，上面果然全是血迹，他赶紧仰起头，不让鼻血继续往下流出。

“我去给你弄点水来洗一洗。”季柯说着就要走开。他的本意是想去开门，却被男人拽住胳膊。

“不用了。”男人歪头，示意着旁边的自动贩售机，“这里不就有水吗？”

搞这么奢侈吗？还花钱买水？季柯愣怔了一下。

不过买水也确实要方便一些。

他拿出手机，准备去贩售机前扫码，男人的动作却比季柯还快。

只见他蓦地后退几步，抬脚对着贩售机一个飞踹。

可怜的自动贩售机被迫接受了一场宛如地震的洗礼，整个晃动起来，里面的水和饮料也随着机器震动摇摆不定，幸好外边还有一层转环箍住了瓶底，勉强没有掉落。

只是贩售机的玻璃被踹出了一道蛛网裂纹。

“你干什么！”季柯一时脑懵，随即立刻冲上前去扯住对方，厉声喝道，“是你的东西吗你就踹？！”

“放心！这是我兄弟的机器，他不要了！”男人理直气壮地说，说完又上去哐哐哐踹了几脚。

季柯气得脸色发白。谁是你兄弟？谁不要这机器了？

男人下脚的力度极大，玻璃上的裂纹很快向四周破开，豁出一道口子，口子随着他连贯的动作越裂越大。

他拨开破碎的玻璃渣，从洞里掏出一瓶绿茶饮料，一瓶矿泉水，将绿茶饮料塞进了季柯怀里。

“请你喝的。”他的语气十分潇洒，没注意到季柯气鼓鼓的眼神。

男人自顾自地卷起袖子，拧开瓶盖，动作熟稔地开始冲洗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暴露在外的胳膊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脂肪，只有精瘦坚实的肌肉随之而动。

动作很有美感，但是季柯无暇欣赏。他沉默地看了眼手里的绿茶，又抬头看了眼坏掉的贩售机，眼睛里突地冒起两簇熊熊火光。

男人洗完脸，用衣角随意地擦干水珠，再一抬头，被季柯的视线瞪得向后一退，浑身发毛：“看我干什么？我脸上还有血吗？”他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季柯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中快要爆发的火山，尽量保持平静地举起手里的绿茶：“你知道这是谁的水吗？”

男人不解：“你的啊，我请你的，怎么了？”

季柯抖着手指向贩售机：“那你知道这也是我的机器吗？”

男人闻言一愣，回头看了眼机器，又看回季柯，表情略显茫然：“你的机器？”

“是啊……我的……贩售机！”季柯咬牙切齿地说，火山的边沿激焰涌动，随时可能爆冲而出。他都怀疑是不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怕他不够伤心，故意在哥哥离开之后找来这个人给自己添堵。

“这不是老季的店吗？”男人又疑惑地回头，看了眼便利店的门牌号，随后嘶了一声，似乎终于回过味来，指着季柯，神色莫名，“你，你是他弟弟？季朝的弟弟！”

季柯心口即将爆发的火山被这句话一秒浇熄：“……你认识我哥？”

“算是吧，我叫简峻南。”

简峻南的视线从季柯脸上扫过，有些心虚地咳了两声，“咳，你和你哥长得不太像，我没认出来。”

季柯狐疑地和他对视一眼：“你是第一个说我和我哥不像的人。”

他比哥哥季朝小两岁，小时候大家都说他们两兄弟长得很像，那时候的季柯天天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季朝的朋友们还给季柯起了个外号，叫“小季朝”。后来大了一些，两人的身高和长相上才略有差别，哥哥个头更高，接近190，神似父亲，季柯个头比他稍矮，只有178，长相各占父母的一半基因。

“不像。”简峻南摇头，“你看起来比季朝温和多了。”

“是吗？”季柯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如果他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发怒想要捶死他，肯定讲不出这样的话。

季柯也打量起眼前这人。

简峻南的个头和季朝差不多，宽肩窄腰，五官锐利，嘴角带一抹懒洋洋的笑，看起来是个俊朗青年，前提是忽略掉右脸上没洗干净的血迹。

如果是哥哥的朋友，他多少应该有点印象，哥哥住院期间他们也来探望过几回。但是季柯十分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位名叫简峻南的男人。

季柯问：“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简峻南说：“我说是在梦里，你相信吗？”

“梦里……”季柯一怔，该相信吗？他心里冒出这句问话时，其实已经信了五分，毕竟他自己就是一名梦境寻物师。

前些年，国内外赫赫有名的欧文集团旗下一个工作室研发出了一种入梦糖果，糖果能帮助失眠的人解决睡眠障碍问题，同时也能为进入深度睡眠的人提供美好的入梦环境。后来有人发现自己和同样食用了糖果的亲友之间，梦境竟然能够连接互通。

欧文集团便以此为基准研发出一种更为高端的梦境终端腕表，这种腕表不仅能助眠入梦，还能实时记录人们的睡眠质量，所有佩戴了腕表的人们在进入深度睡眠之后，都会首先进入梦境终端制造的中央广场，再由广场分散进入自己构造的美梦之中。就像互联网一样，梦境将所有人类链接在了一起，人类可以运用自身无穷的想象力，在梦境里进行创造和交流，也可以一同在美梦中探索遨游。不少杰出的入梦师、造梦师和梦境行者甚至能利用梦境赚取现实中的金钱，像季柯这样普通的梦境寻物师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广大的受众群体里由此诞生出一句口号：想到就能做到！

“其实我今天是专门过来找你的，有两件事情要和你说，第一件事……”简峻南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间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目光沉沉地看向季柯，“节哀顺变。”

季柯的瞳孔仿佛遇见强光的猫眼一般，瞬间紧缩。

“你……你怎么知道……”季柯的声音微抖。

你怎么知道哥哥已经死了？他分明还没来得及通知其他亲友，这个人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老季走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简峻南轻声说。

“不可能！”季柯直接否定他的回答。

哥哥在ICU抢救时，走廊里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人。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他的思维有些卡顿，如果是医生或者护士，在哥哥旁边这个说法也对。

他不确定地问：“你是医生？”

“不是，”简峻南摇头说，“我只是在梦里和他见过，也是在梦里看着他闭上了眼睛。”

“他当时在哪里？”季柯急切地问。这半年里他也多次尝试在梦里寻找哥哥的踪迹，却总是一无所获。

“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简峻南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直言道。

“什么意思？为什么找不到？”季柯感觉胸口有些阻塞。

既然同样身处梦境，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他到底在哪里？他在梦境里又经历了什么事情？季柯迫切地需要眼前这位知情人替他解答。

但这个知情人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走了。”简峻南说。

“你哥哥临走前留下几句遗言，嘱咐我一定要说给你听，你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