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过粗点心店,兜里只有五十円,我随手买了包泡泡糖,咬着啃着突然兴致大发,想进行点深度对话。
“呐黑子,你觉得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被我逮着的黑子哲也,这个透明感爆棚、身周飘荡着淡淡不可思议氛围的少年,是我隔壁家邻居。我们并不经常像这样一起走回家,他平日会在篮球部练习到很晚,适逢今天是新学年第一天,我跟他各自处理完要做的事、刚好在校门前遇见,才临时决定同行。
黑子一愣,用清澈的蓝色眼睛看着我,似乎有些不解。
“突然被问这么深奥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和眼神一样,他的声音也很是通透,或许是因为欠缺感情起伏吧。
“也对,那我举个例子好了。比如说这个泡泡糖,一包里面有三颗,其中一颗是超酸口味,从外表看不出来。”
不过也有传言说最没光泽的就是超酸的。
“一般来说,抽中超酸那颗等于「猜错了」,对吧。然而我并不讨厌酸味,所以就算抽到了也能吃得很开心,这种情况下,还能算是错吗?”
我向他展示手中的塑料小兜,“选一个?”
黑子看着仅剩下两颗——还有一颗我正在吃,的黄色糖珠,如临大敌,在我使劲晃了晃那个小兜后、才妥协般伸手选了一颗放进嘴里。
他小口咀嚼那颗糖果,若有所思,“那就是没有对错,或者全部正确吧。”
吃相斯文语气毫无波澜。看来他没抽中超酸口味,失望。
我再问:“判断的基准是?”
“唔……假如作出抉择后、能让事情朝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的话,我认为那就能被称作「正确」了,不是吗。”
黑子边说,边疑惑地眨了下眼。他有一双很圆的眼睛,眸光极度澄澈,颜色就像天气特别好那一天、早上七点左右的晴空。总是让我想起名侦探兔美子。
“黑子,我之前都没发现你的眼睛这么大。”
“请不要隔着望远镜看我。”
“好的。”
我将望远镜收进提包,继续问,“总之到头来还是取决于结果,最后成功了就是正确,失败就是错误,对么。”
黑子迟疑了一小会儿:“……也许是这样吧。”
“哼嗯——。”
有点意外。他的答案比我想象中现实,本以为会得到类似「做无愧于心的事就是正确」的心灵鸡汤……该说黑子果然是篮球部的正式队员吗?那个口号是「百战百胜」的帝光篮球部。
在对话变得太过正经之前,讨论搁置。
我从口袋掏出十円硬币,投进粗点心店门边那部老机台的币孔。哐。硬币垂直落下,接触到塑料挡板、开始向着挡板倾斜的方向滚动,不一会儿就落入起点,标示了「东京」的第一个发射槽。
这是一部以新干线为主题的机台。我反复按下把手,看着硬币跑过大半个地图,到达了倒数第二个检查点、「冈山」,最终还是在黑子的围观下失手,让硬币滚进了陷阱。
“听说这个游戏是骗人的哦。这个把手只有0.0033%的机率会正常运作,硬币不可能到达「冈山」后面的地区。”
黑子的声音连同失败提示音一起在耳边响起。
我站直身子,笑着理了理衣摆。
“是这样没错。竟然连这种情报都掌握了?不愧是街机王子,咻咻——”
“……明知得不到奖品也要玩吗?”街机王子实诚地表达了疑问,“还有请不要那样叫我。”并拒绝继承王位。
“0.0033又不是0。咦,难道黑子比我想象中更结果至上主义?我完全是过程派。”
我吹了个史上最大的泡泡,啵!一声破裂后都糊在了脸上,干脆用纸巾擦干净、包起来丢掉。
“因为,如果结果更重要的话,我们不就该直接去死了吗。反正最后都要死。”
转身面向黑子,我伸出拇指和食指,比成一把枪。
砰!
“爱园同学的说法太偏激了。哪边更重要、我也说不上来,但是,过程不就是为了追求结果才诞生的吗。”毫发无损的黑子皱了皱眉,“而且,我觉得这部机台玩起来很无聊耶。”
“咕、正论……”
无法反驳。那部机台确实没什么好玩的。我捂了捂心口,片刻不满地重新举起枪。
“虽然你说得对,但你中枪了,快倒下——。”
竟敢无视我的子弹?我干脆把枪口,其实就是食指指尖,抵上了黑子的侧腰。黑子整个人抖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推开我的手:“请不要戳我。”
“就要戳。”我又戳了他一下。结果是黑子默默地拉开了和我的距离,还开始忽明忽灭。相信我,我知道忽明忽灭不是该用在人身上的词语,但黑子是特别的。他是真的会消失。
“我知道了,是我不对,我道歉,所以你先别隐形。不会再戳你了!我保证!”
信誓旦旦地对着黑子的残影进行宣言过后,他才终于肯现身。哪来的人形变色龙?
就当是已经把他哄好了吧,我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天边的启明星。
“啊——好想预知未来啊。对了,让我突然觉醒超能力吧,睡醒后一只眼睛变成金色、在梦里继承了邪王真眼,之类的。然后我就去买乐|透,中大奖,成为再也不需要思考什么才是正确的大富豪。”
发表完豪言壮志,我偷瞄了一眼身边的黑子,果不其然他也在看启明星。黑子啊,明明自己在练习那什么视线诱导,却也会轻易被别人诱导呢。
有种恶作剧得逞的感觉。真不错。
“请不要刚升上二年级就开始中二病发。”
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我无聊的小把戏,黑子吐槽完,又顿了一顿,神色突然缓和下来。
“爱园同学正在面对什么重大抉择吗。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告诉我。”
……嗯?
难道说,我被担心了?这个一心想着逗他玩的我?
“没有哦,多谢关心。只是想跟黑子随便聊点什么罢了。你也太温柔了吧~?啊哈哈哈!”
我心虚地大笑起来,顺手把最后一颗泡泡糖丢进嘴里,心里却想着不妙,要是再听这个好孩子用认真的腔调说话、我早逝的罪恶感就该复活了。“话说、今年的书法作业黑子准备怎么写?去年你写什么来着,草莓芭菲?”
“是一期一会。请不要装无意义的呆。”
“一期一会啊,属实好句,真有深度……啊。慢着,糟糕。好酸。要死了!这就是天罚吗。”
“爱园同学……刚才不是说自己不讨厌酸味吗。”
“我说了吗?那个只是随便举的例子而已。”
“爱园同学真的是满口谎言呢。”
“嘿嘿~!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啦!”
“这不是在夸奖你。请不要一脸得意。”
【一】
我并不执着于「正确」,比起衡量完后果、再慎重地挑出最优解,我更喜欢做不稳定,高风险,但是有趣的选择。
我不讨厌错误或失败。时值二十一世纪,生活早已搬离战场,在不影响性命安危的前提下,失败反而能引发更多思考不是吗。
想想输和赢。成与败。典型的二元对立。我很喜欢二元对立,意思明显有所冲突的两个词语,之间藏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性。「左右」,「远近」,「好坏」。所有的「先」,都是在「后」的映衬下,才产生了象征意义。反之亦然。
截然不同却依偎着彼此而生,对立而又对等。想要掌握其中一端,就一定要对另一端也伸出手。
所以说,未尝败绩的人,难以理解胜利的真意——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嗬。”
坐在棋盘对面的人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我说的话,还是在笑我垂死挣扎时下出的那手疑问棋。
“爱园同学把话说到这份上,倒是让我颇感兴趣,你口中所言、只有熟知失败的人才能参透的,「胜利的意义」,到底是指什么呢。”
他从容地以指尖挟起龙马,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好如何落子。
“不知能否再请详细说明?”
我深吸一口气。
“——哈啊…………”
然后叹了这个礼拜叹过的,最长最夸张的一口气。
“好伤人,我特意提前把工作全做好,满心期待着能和赤司同学来一场愉快~的,友善~的切磋,等来的却是被赤司同学这样嘲讽。”
耍嘴皮子被完全反制了。胜利的意义是什么?问这种问题不刁难我么,而且说谁熟知失败啊。尝试以眼神向对面的大赢家表达不满,对方却在这个时候垂下眸,让视线堪堪错开。
“很遗憾让你产生这种感觉,但我刚才那番话并没有嘲讽你的意图。”
他的语气称得上柔和,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辛苦了。那份报告我已经检查过,第四部分第三段落有一处表达上的错误,下次可以试着更注意细节。”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去修正。”
还被指摘了错误,我一下子失去底气,只得耷拉着头、默默收回责备的目光。
“在此之前?”
——站起身、准备从棋盘前离开时,又听见了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转身转到一半,僵在了原地,咬牙切齿地开口。
“我认输!多谢指教!”
【二】
赤司征十郎总是在赢。
帝光每年十月都会举行学生会选举,选出一名二年级生作为会长、一名一年级生作为副会长,再由会长从落选者里物色书记和会计,组成新的内阁。
他在那个选举里也赢了。
而我输给了他。对此我并未感到特别悔恨,因为我压根没想过要赢。我只是被老师叫去当陪跑的,说是参选人数很少、看我学级委员的工作做得不错,想让我补个缺。
没人参选?这么夸张?虽然初中生之间确实有以认真做事为耻的风潮,但学生会干部这种能在升学路上加分的香饽饽,居然真的没人要?
怀抱着这般疑惑,我在选举事前会议上看见赤司时,马上就明白了原因——
谁敢跟他比啊。
入学试全科满分的新生代表,作为正选参加全中篮球联赛夺冠,与某大财阀同名的「赤司」。文武两全有财有势,谁这么不自量力敢跟他比啊。
该不会是我吧?!
还真是。对手只有我、以及连讲稿都没背熟的陪跑二号,赤司就这样毫无悬念地当选了副会长。至于我,也许是新会长怜悯挨着赤司演讲、各方面都彻底被比下去的我,他把我也选上了,问我有没有兴趣当书记。
我想了想,哦呵,同事是珍稀动物赤司征十郎,很有观察价值,于是欣然接受了。
【三】
上述事件发生于六个月前。
这半年下来,我发现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学生会的工作比我想象中更忙。我还以为初中的学生会是茶话会一样的东西,真是太天真了。待办事项根本一项接一项,完全没有空闲喝茶。
第二件事,我真的不太喜欢这种与职位绑定的责任,偶尔义务帮个忙可以,但当处理问题变成我应尽的责任,总觉得有点讨厌。我果然还是很幼稚。
第三件事,赤司征十郎算个球。
……呃,我的意思是,他很完美。
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厉害,但对他的「厉害」有具体概念,是在稍微和本人拉近距离之后的事。他几乎是万能的,总是立于不败之地,什么都难不倒他,我就没见过他在任何方面输给任何人。
来打个抽象的比方吧。人类是非常复杂的东西,有各自的长处和短处;每个人都是形状各异、不规则的立体,在不同的角度下,呈现不同的模样。
赤司征十郎却无限趋近一个球体——
完美无缺,不管怎么看、都只会观察到同样的正圆形,不存在任何偏差的球体。
这半年以来,赤司表现得滴水不漏,即便是与他有点小过节、本着一颗想挑刺的心来观察他的我,也不得不给出这样的高评价,其他人更是不用说。
“爱园前辈,可以替我把这个转交给赤司大人吗……!”
在中庭被一年级的新生叫住时,我愣了半秒,很快就看见了她手上攥着的粉色信封,上面写着「赤司大人钧啟」。
钧啟!太正式了吧。
“这种重要的事情,我觉得亲自去更好哦,对方应该会温柔地给出答复才对。”
我拼死压下笑意,尝试婉拒,后辈闻言面有难色。
“赤司前辈总是忙着东奔西走,实在太难找了……而且,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万一被当面拒绝的话,我,我根本不敢想象……”
说着说着,她突然鞠了个90度的躬,然后把信封递到我面前,近得差点就碰到我的鼻尖。“答复什么的,没有也没关系,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所以拜托、帮帮我吧前辈!”
这下我笑不出来了。骗人的吧,这么强势的孩子,对着赤司也会说不出话?在我这儿不是很能说嘛。
汗颜之际,看见她轻微颤抖的手,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让步,准备接下那封信。
……真没办法。谁让我是亲切可靠受人景仰的前辈呢。
“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转达吗?”
“不、没有了!我要说的话,已经全部写进信里了。”
“那就好……”
有的话我怕记不住。我抬高手,轻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会为你送到的。我…支持你哟。”
最近的后辈怎么这么高?
“太好了……谢谢你,前辈!”
得到我的鼓励,少女脸上一红,安心地离开了,走到一半还回头朝我感激一笑。看着那初绽鲜花一般的可爱笑容,我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你是今天第三个拜托我这件事的人……
……
赤司来到学生会室时,我正趴在桌边发呆,下巴搁在桌上,听见开门声那一刻才坐直。
“抱歉,篮球部的会议完结得比预期晚。”
他说着,快步走向办公桌。
“原来如此,辛苦你了。”
果然是忙着东奔西走的赤司。我点头表示理解。“比起那个,赤司同学,事情很不妙。”
“嗯?…怎么了?”
没有理会赤司面对我的「不妙了」宣言时一次比一次冷淡的反应,我拉开西装外套的衣襟,把手探进内袋,神色凝重地摸出粉色的信封。
“你太有魅力了,把同学们迷得神魂颠倒,才刚开学三天,已经有三位后辈托我给你转交情书了。”
轻搓拇指,重叠的信封就在我指缝间展开,像把小扇。
“……”
大概是因为很有教养吧,赤司甚少在人前叹气。他的无奈通常会化作类似的微动作,具体表现为不超过0.2秒的呼吸停滞,以及随之而来的、比平时用力一丁点的呼气。
就像他现在做的一样。
“劳你费心了。”
——兴味索然。
他的态度只能用这个词语形容。而这可不是正常的反应。恐怕此人已经对收情信习而为常了,熟练程度击败99.9%的同龄男生。好悲伤,第一次收到情信的时候有过的紧张感,对这个少年来说,大概已是遗失的记忆。
也可能根本不存在那样的记忆。
我站起身,把信封放到他办公桌桌面,清了清喉咙。
“还有,一年3班的内田同学托我转告你:茜刺,日不並二,吾戀、吉野之河乃,雾里炸弹。”
赤司征十郎、AKA帝光万人迷的目光依序扫过那叠信封和我,变得有点微妙,很快又重新看向了笔记本电脑的荧幕。
“应该是「雾丹立乍」,呢。”
“……啊哈,我就说怎么突然爆炸END了。”
就说会记不住,果然盛大地出洋相了。只不过赤司知道得还真清楚啊……连文学修养都如此之高,不愧是完美优等生。
讪笑一声,我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还有,三年1班的前川同学托我快速精简地向你汇报目前的工作进度,这个我应该不会搞错的。”
前川是会长的名字。
“麻烦你了。”赤司挑了挑眉。
挑在赤司生日开文以示尊敬(
受不了了!!我想写脑残吐槽文!!!!!!!!我要写日轻口牙!!!!!!
不写我就要死了。让我写脑残文。谢谢你们。[心碎]
学生会选举的制度参考一般日本初中
为了减少OOC,本人化身黑川akane对官方的剧情进行全方位的搜查,结论:真的不是人人都是黑川茜,我将拥抱ooc
广播剧·漫、动画·小说·游戏·谷子柄图上的赤司怀疑不是同一个人,已经不是时期的问题了!!还有吃书和剧情冲突的问题!!!你是五重人格吧???啊????要不要我启动你一下啊
无所谓,再添我一个平行宇宙。。
(有一说一,游戏里的仆司老妈子属性和天然呆属性点得很高偶尔还有点腹黑非常萌)
~给看过前两版的读者萌~
又重写了!私密马赛。。怎么说,当初开坑完全是依靠突然的冲动,心想凭着小时候看的记忆写也ok吧~就动笔了,可能是太久没写东西之前钻牛角尖想要把所有细节呈现出来,导致详略失衡,写得也不是很爽。。没那么上头后,就接不太下去了……但还是想写……于是彻底放飞自我有了此版本……
从第三人称换成第一人称后思考过要不要名字也换掉,毕竟主角人设变动挺大的,但是~思前想后我果然还是挺喜欢爱园酱的名字,就让爱园酱继续当爱园酱了。(爱园酱的全名早就决定好了,有机会再写吧……)
感谢你看到这里。多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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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