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划破了夜的宁静,直将无边无际的黑暗撕开一个巨口,从中击出巨大的轰鸣。
打雷了!
宋茜猛地醒来,刚才不知道怎地竟然睡着了。抓起手机点开,屏幕蓝幽幽的,反在雪色的颊上一片清光。
手机上有一连串短信,全是她之前发出的。密密麻麻、零零总总几百条,都是发给同一个人的。
没有回复……
他也不接她电话。
就连前几天去他宿舍楼下,都被徐民在巧妙的拦了回来,他说。“出了这种事,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给他一点空间吧。”
网上的言论持续发酵,让人头疼欲裂。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嘲讽,评论风向一面倒,各种讥笑蜂拥而至。
她关上手机电脑不看不听,但没用。依旧有人在周边小声讨论,连带看她的目光都变了颜色。
宋茜对这些眼光没所谓,但就连她都受到了波及……那个人,要怎么承受这一切?他明明是那么有原则的人,就连警都是他自己主动报的。
可大家不会给他任何解释机会。那些曾经亲手将他捧到最高的人,果然一言不合的又将他踹进地狱深渊。
批评无穷无尽,许多人跑到他公司和宿舍楼下日夜叫嚣,直骂他辜负了她们的期待!
宋茜闭了闭眼。
人性最浅薄的地方,一错抵百好。
**
乌云被闪电击碎了,玻璃上哔哔啵啵的敲着豆大水花,一场豪雨正在挥洒着整座首尔。
佑荣仰面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左右翻滚,此时电话震了起来。看到备注,他弹跳起来望向同屋一样没睡那人。“哥!嫂子打来的。”
没人回答。
电话继续在震,虎口发麻。佑荣不接,那边也不挂,显得很有耐心似的,他又叫了一声。“现在怎么办?”
那人盯着玻璃许久,看那些水滴大串大串的沿着窗户胡乱下滑,比思绪还要纷乱。
“挂掉。”他说。
看看手机又看看他,佑荣左右为难。
“挂掉。”尼坤复述一遍,目光冷淡疲倦,神情极度漠然。
佑荣只得照做,电话终于不再震了。下了地来到尼坤面前,眉毛打几个结。“这样老是不接她电话,不是办法的。”
他要是宋茜估计早急疯了。
这些天来宋茜给尼坤打过无数个电话,全是关机。像人间蒸发,除了同宿舍的他们和徐民在,没人可以找到尼坤。宋茜也跟他们几个联络,但是有尼坤的硬性要求,没人敢接。
除了俊昊偷发过几条安抚的短信,宋茜得不到尼坤半点消息。
等了又等佑荣等不到回复,只得提高音量。“哥?”
尼坤单手杵额,刘海漾在深色的眸前,慢慢的,他遮住了眼。
依旧无声。
上周,尼坤已经主动提出离队。公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兄弟们却空前抗拒他这个决定,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说。“没有尼坤的2PM将不是2PM!没有尼坤参加的演唱会,我们也不会去!”
不是不感动的,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没白来。但他也清楚,事情的发酵远超所有人想象,公司的迟迟不复不过是在权衡利弊。
他的事业在那一夜后全面停摆。媒体铺天盖地的渲染,吸取着他最后的营销价值,疯狂的像一场盛宴。
没有人在乎他怎么想。
白天在宿舍发呆,晚上兄弟们行程归来轮番做说客,劝他收回决定。就连母亲姐妹们都打电话来劝,但成效不大。
对他来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永远退出这一行。
错了就是错了,他不会解释。
但宋茜,他却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作为艺人的他,可能已经毁了。她却还在上升期,不该让她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在他登顶时,尚无法保全她,更枉论现在?
尼坤捂住眼。
暗夜无声,雨水打湿了他的全部自信,徒留一声叹息。
**
雨水带来清凉的同时盛夏也在悄然抽离。
尼坤这边的关注度渐渐少了,退队的申请公司依旧没有准确回复。但每天躲在宿舍悲风伤秋,也不是他的作风。
尼坤开始辗转在各项慈善里。
不是作秀,其实红的时候他就很专注于这些活动。只是那时他太忙了,现在的他则太闲,显得慈善一下就填满了生活。
他需要做些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做这些事时尼坤已经尽量低调,不知怎地还是传进公司耳里,本来都对他处于放养状态了,突然又说要再考虑一段时间。
尼坤收到MBC的邀约,久违的通告,邀他参加一项飞往非洲的特殊慈善录制。
公司嗅觉敏锐,当下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将它看作民众能否接受‘有污点’的艺人的一场试水,他们当然举双手赞成。
尼坤将公司的心态看的分明。
慈善就是慈善,对他来说,在哪做都是一样。尼坤无视了公司的立场,直接拒绝这项邀约。
公司急的直跳脚也没办法,尼坤不是那种好拿捏的艺人。
没想到那节目的编导却主动三顾茅庐,诚意邀请。并表示不是看在他名气的份上,而是因为亲眼看到他做事不遗余力的样子,才做的慎重决定。
可笑,他现在还有什么名气可言。
尼坤在接连拒绝几次后,最后还是应了。拒绝的太多就成了矫情,他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这项录制确实特殊。
光是去到那座非洲小岛,都要辗转几十个钟头。更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是,那的人甚至连清水都喝不上。
贫瘠、落后、病痛、无教育、无农耕、用品短缺、凡此种种,都在折磨着这些没被自然恩赐的人。
关于录制,因为尼坤已经差不多被民众抛弃,他的镜头是最少的,事却是最重的。
他通通没所谓,只求问心无愧。
同行的人,有人觉得他虚伪,有人觉得他人品还行,就这么被抛弃太冤了。不过这些看法对尼坤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为期两周的录制一晃而过,送走了来看他的泽演,尼坤执意留在当地。反正在首尔也是无事可做,这的人明显更需要他。
玉泽演劝了两句,劝不动也就算了。自从朴载范离队,他们团就没有实际的队长。虽然嘴上不说,大家心里早已默认尼坤就是他们的隐形领头人……从人品,再到成就,队里谁能与他匹敌?2PM已经送走一位队长了,这位,他们绝不会再允许他离开。
岛上的淡水资源匮乏。
每天清晨,尼坤都和几个成年男子一起去到遥远的地方找水,再用人力运回,来回需要好几个小时。洗澡这样普通的日常在这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下午他会和其他人一起顶着烈日开垦荒地,再晚一点吃过饭,他会给岛上的小孩讲些通俗易懂的课程。
虽然力量微薄,尼坤尽了自己的力。
他的生活被它们大量的填充,没时间胡思乱想。唯一的私人时间是太阳落山后,步行一小时到岛上最高处的信号塔下刷网页。
这座岛通信极差,只一座信号塔,除了呆在信号塔下,哪都进不了网,也打不了电话。
尼坤立在山顶,被汗浸透的衣摆叫风吹的猎猎。
电话里宋茜的短信被他保存的很好,没事就会翻出来看看,如果打开它们有次数显示,应该是999 了。
宋茜目前处于上升期,基本每天都有她们组合的新闻出,他熟练的搜索了关键词Victoria,没想到今天依旧没有新消息。
从昨天开始,网上就搜不到宋茜的最新动向了,今天依旧没有。尼坤像个虔诚的信徒,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看她跳舞的视屏,一切正常。
看她综艺的视屏,一切正常。
为什么这两天却没消息?
尼坤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打给了徐民在,对方接到他的电话十分震撼。
“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留在那个穷山恶水呢?”
陪着徐民在聊了几句近况,两人都有默契的没提公司。兜了几个圈子,尼坤轻问。“Victoria XI最近怎样。”
“不就那样?网上她的新闻挺多,怎么问我?”徐民在诧异了一会,恨铁不成钢了。“你还是不和她联系?那么难你们才走到一起,甘心就这样把她推开?你到底怎么想的?”
尼坤拿着手机不说话。
夜晚的小岛是寂静的,也没有电,眼下一片漆黑。远远的江面被月色染上一层跃动的浮光,泛着粼粼的色泽,显得温婉动人。
他垂下眼睑,声音清冷。“我是为她好。”
徐民在被噎了一下,突然就情绪高涨了。“那你还问我干什么?你管她干什么?要是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清高伟大的话!”
这通电话不欢而散,尼坤自知徐民在说的没错。人就是这样吧,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从来就不一样。
一路无光,尼坤缓缓下了山。他现在暂住江边一座无人木屋里,它的主人在几年前就病故了,目前是无主状态。
天黑的极透,天下只有三分月色。
他双手插在口袋,脚步很慢。耳边传来江风掠过椰林的哗响,大片大片的连在一起,仿佛迎来了满世界轰然的一次涨潮。
尼坤在若干年后再忆起这一晚时,依旧会觉得喘不上气。
他永远记得自己看到那一幕时的感受,如电流瞬间流窜过四肢,最后直抵心脏,化为咚咚的狂跳。
他的喉结快速动了动,眼都不眨一下。
那女孩立在木屋前,负着手,原本是在低头踢沙。
在他脚步临近后,心灵感应般的一回头,发丝在风中飞舞、光影下明媚的脸庞。她的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慢慢的笑了。
那模样,竟像一幅永久静止的水粉画。
**
“哇哇,好多蚊子!”宋茜跟在尼坤身后进了屋子,来回打量着。
他把她的行李箱拎到门后,和他的放在一起,宋茜乐呵呵的坐了屋里唯一的小马扎。“在这住着,江风吹的还挺舒服呢。”
尼坤不语,给她开了仅有的一支纯净水。
也是最后一支。
“怎么不说话呀?”宋茜一口气喝了小半瓶,眨巴着眼,长发从她耳后逃了出来,在颊边晃悠悠的。“看到我不开心吗?”
“你怎么来了。”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
宋茜弯了弯嘴角,双手一伸,环住某人脖子。“尼坤XI是怎么来的,我就是怎么来的呀,厉害吧?”她仰着那张让人疯狂心动的脸,笑的很可爱。
不是cute(可爱),是could be loved(值得被爱)。
他静望着她,目光深深,直将她脸上每一处的细节刻画。她的手臂潮湿温热,环在他的脖颈处,一阵馨香隔着衣料传来。
他默了默,挣开她。转身从行李里翻出一盒药膏,回来蹲她面前,将她的腿轻轻放在自己膝上。
宋茜有些害羞,想把腿抽回去,但坳不过他的力气。
“别动。”尼坤淡声,帮她把鞋子脱了。
宋茜倒吸了一口气,轻呼着。“疼!”她本不是个爱撒娇的人,却在他面前卸下一身的刚强。
“等下就不疼了。”尼坤长指一动,沾了些草绿色的药膏,在她已经开始红肿流血的脚上轻轻擦过。双睫微敛着,看起来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
宋茜嘴唇抿成一线,视线回到他脸上。
尼坤又瘦了。
才短短几个月,那些曾有的少年锐气已经在他身上敛的一丝不剩。月色下,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疏离之感。
宋茜侧首望着他,她的手不自知的放在他的颊上,轻轻的,慢慢的游弋着。“尼坤XI怎么这么瘦了。”她蹙着眉,语气里的气恼和心疼不加掩饰。
就是这句,让尼坤擦药的手势微顿。
她的手在他的脸上,带来了一阵酥麻。他敛了敛心神,轻声道。“擦好了,今晚凑合一下,明早我送你回去。”
每天往返离开这的船,一天只有固定那两班,今天是不可能了。
说着,他起身拿出一张干净的被单抖开,铺在床上。小屋的床是很原始的那种形态,就几块木板拼成。他是男人,睡觉的地方凑合一下就行,但是现在她来了,他只能倾其所有的让她稍稍舒适一点。
“为什么明早就要回去呀?”宋茜不太满意他的决定。“我请了好几天的假呢。”她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假期。
为了这趟能成行,知道她给公司许了多少不平等条约吗?
他转过身凝望她。“Victoria XI。”
“嗯?”她亦仰望他,眼波粼粼。
他顿了几秒,对着那双倒映着自己的如水眸子一时有些语结。垂下眼睑,深吸一气,说出那个在他心头翻来覆去近百日的决定。
“不如,我们分手吧。”
石破天惊的几个字。
宋茜听见了。
笑眯眯的,她赤脚走来,弯着腰,和他低垂的眸撞了个正着。
仿佛会发光的笑脸看的尼坤楞了神,他甚至怀疑她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Victoria XI?”
“嗯。”宋茜负着手,轻巧的站直身子,眼波流转之间恰似潋滟随波千万里。“但我不同意哦。”
他闭了闭眼,声音没有丝毫异样。“我可能给不了你什么了。”
宋茜耸了耸肩。“谁在乎?”尼坤并不明白,有些人不在辉煌时慕名而来,当然也不会在低谷时转身离去。
她的轻描淡写让他脑子里那根弦猛地断了。一股无名火袭来,抿紧唇,尼坤语速加快。“我知道一时让你接受很仓促!没关系,等你回去,好好考虑过后再……”
“尼坤XI又知道我不是深思熟虑后才否定的?”她打断他的话,那张脸依旧是在笑,眼尾却微微的红了。
他紧了紧拳,音色苦涩。“你还没明白我意思?钢琴、2PM、舞台我都不要了,吉他我都扔后山的山涧里了!Victoria你……”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我也不要了。”
因为,要不起了。
宋茜一动不动看着他,那目光竟沉的像一潭无底的深湖,似有无数的漩涡吸引着他往里跳。
尼坤心口早已是密密麻麻的疼痛,他转身,一双手却自身后将他猛地抱住,心神激荡。
“不行!”宋茜没穿鞋,身高才堪堪到他的肩膀。
她的脸埋在他微湿的后心里,说话带出的风带来一阵令人悸动的温热。“不能不要我!我是尼坤的女友,你是Victoria的男友,我们是彼此最特别的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bet on me。”
她一遍遍固执的念着那句英文,意思是赌我赢,也可以是相信我的意思。宋茜从未这样难受过,她的男孩什么时候起变的这样没自信了?
她无法完全明白,这几个月尼坤收到了这世上最大的恶意。从那些人说出否定他人生价值的那句话的一刻起,他一直相信的世界就此崩塌了。
信仰一旦崩坏,活着就会变成一件痛苦的事。
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了等待崩坏?还是崩坏后再重建再崩坏,不断的循环下去?直到墙橹灰飞烟灭?
他能好好的站在这就已经是一个奇迹。
尼坤心里涩的不成个样子,T恤后心渐渐湿了,她的手依旧紧环自己。他硬起了心肠挣开,而这一次宋茜没再追上来。
尼坤没回头,所以不知道宋茜定定望着他的背影,眼梢眉角皆染满了深红。
当第一缕晨曦洒在小岛的时候有人轻轻叫他的名字。
“Nichkhun!嘿,醒一醒。”
他睁开眼,眼眶酸涩,下意识伸手挡住了光。再定睛,是每天和他一起取水的同伴。
看到他醒来,那小岛居民笑了。“怎么睡在屋外?外面凉快一点是吗?洗漱一下,我们要出发了。”
昨夜尼坤在屋外辗转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刚合眼几个小时。
“抱歉,我今天要送一位朋友去机场,可能暂时要缺席一天了,你能帮我通知别人吗?”他拍了拍对方肩膀,歉然说道。
“当然可以,那姑娘这么快就走吗?”
尼坤倒不奇怪他知道宋茜来的事。毕竟这座岛很小,也就四五百来号居民,突然多了张陌生面孔,肯定会好奇。
“是。”
“我知道了。嘿,那姑娘还挺有能耐,语言又不通,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来的。”那人说着,渐渐走远了。
语言不通,语言不通。
尼坤大脑高速运转,猛地忆起了一件事,宋茜不会说英文,她是怎么来的?
要从韩国到这,得先坐飞机到迪拜,再转飞达雷斯萨纳姆,抵达首都后还要坐大巴,坐完大巴还要步行很久才能到江边坐船,最后才能抵达这座小岛。
曲曲折折怎么也得几十个小时。
她说他是怎么来的,她就是怎么来的。
一天一夜,她是一个人来的!
尼坤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态,这个国家常年内乱,政权罔替激烈,就连他过来都是几十号人同时行动的,她一个孤身的女孩子,怎么敢?
尼坤又是酸涩又是不可置信,他告诫自己必须强硬,直要把自己逼疯了。就这样来回变卦,等在门口,等着宋茜的起床。
天一点点的亮起来了。
直到岛上的居民都起了床,他依旧在耐心等待。甚至盼望宋茜能多睡一会,等她睡过了头,就可以顺理成章坐下午那一班的船。
他就可以多看她几个小时。
时间接近了正午。
尼坤隐隐觉得不太对,宋茜不是那种喜欢赖床的人,她很自律,即使昨天非常劳累,今天也会照常起床才是。
除非生病。
他心一沉,立刻过去敲门。
十分有礼的一种敲门手法,敲三声就停下来给对方应门的时间。即使尼坤这段日子过得十分糟心,但教养这种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尼坤又敲三声,全无应答,仿佛泥牛入海。
在连续敲了十次后,他的耐心终于耗尽。尼坤叫着她的名字推开门,因为门昨夜他就没锁。
一室清光。
他铺好的床单安静的瘫在床上,小屋一览无余,哪还有别人?尼坤瞳孔不可置信的震了震,转而看向旁边的行李箱。
还在!
尼坤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这座岛别看居民不多,其实占地不小。
宋茜在他醒来前就出门了?她去干什么了?
他一边喊着宋茜的名字,一边长腿快速的抡着四处找人。
这时已经顾不上什么修不修养了,都见鬼吧!
岛上的人看到的就是这人近乎癫狂的样子,立刻自动自发的帮着找,虽然也不知道他找的是什么就是了。
指针就这样不急不予的往后转了两格。有人提议,居民区再找不着,恐怕就要进林子找了。
后林那有一座很大的山涧,下面就是茂密的植被和深潭,不能那么倒霉的掉下去吧?
尼坤正被人群拉着做找人计划,远远的,后山方向,一道穿着浅蓝长T的身影慢慢走了来。
他心灵感应般的蓦然回首。
宋茜?
宋茜双手环着个什么东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逆光中跑来,张臂猛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尼坤?
宋茜眼睛亮亮的,仰望着他,她笑了,笑的非常漂亮。“咦,是来接我的吗?”
“你跑哪里去了!”
两人的声音再次交织在一起。
岛民们眼看人找到了,也没什么事的样子,就自己散了。
这一厢尼坤咬牙切齿的狠狠抱着她,似要将她拦腰掐断,融入自己的骨血一样。宋茜任他狠狠拥抱自己,咧着嘴,露出一排整洁的小牙齿。“我去山涧了!”
“去山涧干什么?”尼坤拥着她,才发现她头发全湿了,湿哒哒的贴在颊上,一丝丝一缕缕的,有些还在滴水。
尼坤大惊,稍松开了些她。这才发现不止是头发,她全身都湿透了,T恤和牛仔裤沾满水,黏在身上,曲线很玲珑。“你这是怎么弄的?!说话啊!”
“哦,因为这个。”宋茜脸有些红了,双手托起,尼坤看到那是一把已经有些脏的木质吉他。
他不可置信的望向她。
“吉他,我已经帮你找回来啦!钢琴、2PM、舞台,我也会陪着你一个个找回来的。可以,不要推开我了吗?”她眨着眼,阳光在她的脸上跳舞,好像不停息的小梭在织着金色的花毡。
他愣愣看着这一切,一时喉头竟像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那把吉他,是他亲手从山涧上扔下去的。落在哪他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听他说了一句,居然就敢一人去找?
尼坤心里一股火蹭蹭的往上冒。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人身安全当回事?
这回尼坤是真生气了,他脸色发青,听到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不知道一个人来这很危险吗?你不知道去山涧里拣吉他很危险吗?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这是两人在一起以来尼坤第一次冲她发火。
宋茜没有觉得委屈,只是楞楞的望着他,眼圈无声红了。“……是它叫我做的。”她指向自己的心房。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事。
做错的是他自己!
尼坤的火就这样慢慢消下去,他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手握的死紧,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将她抱的更紧。“真是疯了。”他眼眶微湿,转身朝小木屋走去。
又过了几秒,才顿住,微微侧首。“还不跟上来?我给你打水洗澡。”最后几个字可以称作温柔了。
宋茜又挂上笑脸,几步追上,怀里还抱着他不要的那把吉他。
**
脱掉了衣服,宋茜缓缓沉入桶中。瞬间被热水包裹住全身,她舒服的哼了一声,昨晚到了就没洗过澡,难受死了。
洗到一半,她朝屋外高喊了一声。“尼坤XI?”
尼坤靠在屋外的门板上。“我在。”
宋茜嘿嘿的笑了,撩起一捧水,看它们轻盈的落下,荡开一层光之涟漪,她又喊了一声。“尼坤XI!”
“我在。”他的声音沿着门缝钻了进来。
宋茜轻笑,趴在水桶上。
当然知道他在,只是想喊一喊他,已经很久没听他说话了。突然就有些难受,她赶忙拢起一捧水,湿了湿变红的眼眶。
宋茜收拾好后,尼坤走了进来。将她的那些湿掉的脏衣抱了,放进水桶一件件的手洗。感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尼坤解释。“这里淡水很珍贵,只能借你洗过澡的水洗衣服。”
宋茜眼睛眨了眨。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他去取水取了快二十分钟,还用剩水洗她的衣服。这些天也是这样过过来的吗?
宋茜不知道这已经是尼坤取水最快的一次了。在这想得到一桶淡水,比拿黄金来换还珍贵,这里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洗不了几次澡。
看他慢慢的洗了衣服,宋茜拿着自己从山里找了半夜的吉他,用湿布擦了,又装模作样调试琴弦。
万幸林子里植被很茂密,吉他没摔烂,只是琴弦松了。
尼坤看似在洗衣服,其实余光一直在看她,不由也有些好奇。他从没听她弹过乐器,任何一种。她的手指很长,一看就知道很适合练琴。
宋茜‘铮’的一声拨动琴弦,看着还像那么一回事,实际上从按弦的姿势就是错的。
尼坤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一大串荒腔走板的乐声流了出来,刚学三天的小孩都比这弹的好。
尼坤还是太看得起宋茜了,她本来就一天都没学过,完全是噪音污染的级别。
耐着性子洗完了衣服,还用剩下的水浇了菜园才作罢。回到小屋时,宋茜依旧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
她像那种部落里的团宠,像能与大自然中一切有灵之物沟通的精灵,抱着吉他弹奏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幅画。
如果没有走调的话。
他孤自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了。破开画面走到她背后握了她的指,低首教她找对弦,才慢慢的拨起了音。
这是最简单的和弦。
他专注于教她,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午后静好,椰林飒飒。
尼坤亲手指导的一首曲子结束了。
掌声传来,层层叠叠的,从稀稀拉拉到很多人都在鼓掌。尼坤微讶,抬头一看,周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十个小岛居民。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韩流,更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艺人,他们只是单纯的知道,这首曲子很动人。
尼坤突然就仓惶了。他现在对掌声本能的想逃,宋茜却挽着他的手站起,弯腰微笑着道谢。
人群散去,有人在临走前用当地语言夸赞他。“弹的真好,让人一整天都开心。”
让人一整天都开心。这就是他的初衷吗?当艺人的初衷?
尼坤不自觉的抿紧了唇。
宋茜一眼不错的看着他,过了几秒,慢慢的将人搂住。
他笑笑,企图掩饰过去。“怎么了?”
“尼坤XI。”
“嗯。”他应了一声。
感到鼻息间的胸膛微微震动,她轻轻抓了他沾满汗渍的衣领,仰头。“不要因为大家而否定自己好吗?那些声音都只是参考,你不开心,就不要参考。还是有很多人一直支持你的,比如他们,比如我。”
“我知道。”他的声音低下来,揉了揉她的刘海。道理谁都懂,但如果都能想通,就没人会在深夜里失眠了。
宋茜就这样留了下来。
尼坤再没说让她走,当然她也没答应。
清晨他去取水时,宋茜就在小屋做些简单的当地食物。下午他在荒地开垦时,她就一起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反正跟以前在农业综艺里做的差不多。
吃完她做的晚饭后,尼坤在课堂给孩子传授简单的知识,宋茜就在屋外拿着芭蕉叶扇风乘凉。
有时尼坤教完课,出来时宋茜在外面的小马扎上已经睡了,芭蕉叶还拿在手里,要掉不掉的。
孩子们哄笑起来,奇怪这个姐姐怎么这么贪睡。尼坤回头对他们‘嘘’了一声,他们立刻捂起小嘴巴。尼坤弯腰,将睡着的姑娘横抱起来。
真奇怪,明明她才几十斤,却是他的整个世界……
宋茜再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外面除了江上的浪声,什么都听不见。
尼坤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短发混若一方泼墨的绸缎。消瘦到近乎病态的身子有些弯,眼皮下眼球轻跳,有汗从额头一颗颗冒出,看似睡的不太安稳。
宋茜轻轻拂去他的汗。
尼坤可能梦到了什么,好看的浓眉紧蹙,不安的呓语着。她一边拍了他的后脊一边柔声的哄着,直到他完全安稳下来才闭了眼。
手上还在无意识的给他拍着后脊。
一眨眼宋茜的假期结束了,短短几天罢了,却像走过长长的一生。
尼坤送她去了机场,一路辗转,因为时间把握的好,一到机场就得入闸了。
眼看着那一抹这些天日夜相伴的身影即将入关,他紧了紧拳,忽然几步迎上去,带来了一阵阵小小的风感。
宋茜本来在递交资料,看到他站在安检台外,她回了头,笑着招手。“我要回去啦,别送了。”
他就这么看着她,双拳微握。
她亦这么看着他,笑而不语。
“宋茜!”他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呼着,引起众人的一阵侧目。“我喜欢你!”喜欢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家似乎都很镇定,这里是机场,最神奇的地方之一,每天都在发生着这样的阔别和好久不见。
宋茜翘了翘嘴角,也学他手拢在嘴边。“我早就知道啦!”她笑的很狡黠很可爱。
他们同时笑了。挥了挥手,这次是真的离别了。
搭乘着宋茜的飞机渐渐破云而去,尼坤背着双肩包步出机场,有些不对劲,包比来的时候重。
翻开一看,里面多了个CD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尼坤掏出耳机,CD开始旋转,爽朗的女音就此流泻而出。
里面只有重复的一句音频。‘你什么都不缺,只缺一样从头来过的勇气。’
不需要互相吹捧,也不需要违心说他没错的话。
宋茜用她觉得对的三观去约束他,而非放宽对他的价值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允许犯错,但她终会及时将她的男孩引回应在的轨道。
尼坤渐渐明白宋茜的态度,低头抚着CD机出神。
一个月后,他终于抵达了仁川机场,宋茜和2PM全体到场。
同年11月27日,尼坤于演唱会上正式复出,就此开启热血归来的道路。
日出之美,便在于它脱胎于最深的黑暗。
写完这篇番外,我整个人都在起鸡皮疙瘩,真的不知道那半年哥到底经历了什么,万幸她和他们都一直陪着他,否则他绝计是没那么快能复出的。仅以此篇番外感谢那些一直陪着哥哥度过的小可爱吧!这几天写这个,脑细胞死了好多,我得歇几天,再写下一个番外,姐妹多多留言收藏吧,爱你们。(捉虫,非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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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四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