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红土之下 第8章 第 8 章

卡伊单独旅行时本就是随波逐流，为了不被发现巨人化的异常能力才不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如今多拉格已与她共享根足虫的信息，卡伊便暂且留在船上，偶尔和帮自己把剑从海贼手中找回来的闪电一起练习剑术，参与到多拉格一伙的战斗中，闲暇时也会继续做脑波测试，探索主观意志影响巨人化力量的方式。

清晨，送报海鸥在桅杆上落脚，因视力优秀而主动帮忙瞭望的卡伊挥手招呼它到身边，掏出硬币买来最新的报纸，首先确认日期，再去按照标题寻找自己感兴趣的新闻。

如今是由数年前海贼王被行刑开启的大海贼时代，几乎一半新闻都是在报道名声正盛的海贼团制造的动乱。卡伊看着每个名字都有点眼熟，但他们都没有给她留下过具体而清晰的印象。直到翻开第三版，她的目光才被吸引到一行标题下密密麻麻的文字中。

“太阳海贼团袭击世界政府加盟国麾下的商船，龙宫王国与地面之间贸易冲突激化……”

这条新闻有幸得到了一块得以配图的版面，黑白分明的油墨将事故现场的远景照片和海贼船长的悬赏通缉令打印在上面。卡伊一边低头读着报道一边顺着缆绳滑至甲板，差点在舱门口和人撞个满怀。

“早上好，卡伊小姐，今天的早餐有热柠檬茶哦。”

来者灵巧地与卡伊躲向不同的方向，平静而礼貌地打了招呼。卡伊赶紧抬头答话，看到熟悉的橘色衣袍时下意识地想叫出闪电的名字，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的不是熟悉的少女声线，而此刻站在面前的人也明显有着男性的体型与线条更加刚硬的面部轮廓。虽然卡伊至今还没有将船上所有人的脸和名字对应起来，但她对每个人的特征都有大致的印象，她敢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男孩。

“早上好，您是？……”卡伊合上报纸，困惑地向对方颔首致意。与闪电一样戴双色护目镜、耸立的发型一半呈橘色的大个子男孩同样困惑地歪着头思索半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抬起眼镜，俯身与卡伊相平视。

“——抱歉，我们忘讲了，‘剑士小姐’。”他念着闪电曾在奴隶货船上对卡伊用过的称呼，自来熟似的将手搭在她肩上。“我和伊娃夫人都是‘新人类’，想做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

卡伊反复咀嚼着他话中的意思，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您就是闪电小姐？！”

“闪电”点点头，身为男性的他虽然好像有点不那么热情健谈了，但他还是提醒卡伊：“伊娃夫人今天是女性哦，你见了面应该就能认出来的。”

——这个时代居然已经进化出这么神奇的人种了吗？这可才不到两百年啊！难道说以前世界上也存在这样的人，不过我没见过所以不在我的常识范畴内？

卡伊头晕目眩地走进餐厅，随即就看到了一个身高媲美伊万科夫、穿着伊万科夫的紧身衣与披风、与伊万科夫一样化着浓艳妆容、但身材前凸后翘的火辣女子向她招手：“要茶吗，卡伊？”

“要，谢谢……伊万科夫女士？”

“你是不是把我之前说的‘可以叫我伊娃’给忘了？”伊万科夫调侃着问道。

“没有！不过……我不过是太震惊了而已！伊……伊娃女士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卡伊忙摇头解释，接过伊万科夫递来的茶杯，在餐桌旁落座。

“哦呀，这不是把你从玛丽乔亚释放出来的费舍尔.泰格吗？他的悬赏不低啊。”伊万科夫瞥到卡伊摊开在桌上的报纸，立刻就明白了她在看哪一版。

“看到这张照片时我才意识到……我好像快要忘记泰格先生的面容了。”卡伊的指尖触上图中鱼人圆瞪的眼眶，语气中满是掩藏不住的失落。“他当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吧……原来他有这么愤怒的吗？我从来都没能真正了解到他的心情呢。”

熟悉的脚步声从办公室那边传来，多拉格的身影随之出现在门口。卡伊一手托着下巴，目视他盛好早饭、坐下来用餐，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了他在把她救上船的初识那天对她说过的话。

——为被操纵和压迫的人打破枷锁，这叫“解放”。

“多拉格先生。”她还没理清思路，就不由自主地开口了。“泰格先生在红土大陆之上解救奴隶，应该也是‘解放’吧？那么多拉格先生会不会考虑像帮助我时那样，去与泰格先生也结为同伴呢？”

“据我们的情报所知，这次登报的遇袭商船与前段时间你和闪电上的那艘船一样，都在暗中贩卖人口。”多拉格不需多加思索就明白了卡伊的话题来源，伸手指示了一下她面前的报纸。“你说的没错，那也是‘解放’。我希望他能坚持得久一些，但我们所站的立场不同，不该轻易碰面。”

“啊……咦？可是您确实说过，虽然途径不同，但我们在这方面抱有相同的愿望……”

“尽管书面报道都记录他们为‘太阳海贼团’，但你知道人们通常都怎么称呼他们吗？”多拉格停了一会儿，给卡伊思索的时间，在她摇头后继续说下去：“——费舍尔.泰格领导的‘鱼人海贼团’。你看，就算他曾解放的并非只有鱼人，种族依然是这支队伍最为鲜明的特征与最易竖立的旗帜。就算他本人如今也并非只想解救更多鱼人，所有人依然会将他的立场预设为鱼人至上。就算他有可能接受我们作为人类提出的交流……也依然会有庞大的鱼人队伍无法接受与人类交好。从太阳海贼团最一开始以海贼的身份彰显鱼人的力量时，他们的言行在世人眼里所代表的意义就不是一两个领头人能定义和规范的了。”

“也就是说，‘人类别碰太阳海贼团’，是这个意思吧。”餐桌另一头刚刚吃完早饭的领航员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多拉格的解释。“多亏那段‘丑恶的历史’，即使我们把敌人同样设为天龙人，人类一步能跨到的终点鱼人总得跨两步才行，他们才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异族呢。”

领航员擦擦嘴，跑出餐厅回归了自己的岗位，卡伊向伊万科夫投去疑问的眼神，伊万科夫转转眼珠，夹起一片烤薄饼架到搁在盘子里的鸡蛋架上，又往上叠了一只苹果。

“先把盘子当作鱼人生活的海底，第一层薄饼是大多数人类生活的岛屿，再上一层的苹果上面是天龙人栖身的玛丽乔亚——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处境象征上来看，鱼人的起点总是比人类低一层。你和闪电相遇的那艘船上发生的第一起纠纷就是针对一个人鱼姑娘的，对吧？因为她是稀有罕见、在人口贩卖市场卖价最高的年轻女性人鱼，所以即便那艘船上的人同为人贩子的受害者，她还是最容易成为被再次觊觎的目标。要想和人类同时夺得这场战斗的胜利，鱼人必须跑得更快，冲得更猛，所以很难让他们同意与人类携手并进。”

“费舍尔.泰格选择的是以最显眼的姿态去迅速地打摆在最明面上的仗，我想要的与这不同。”多拉格盯着自己杯子里的水，声音中带了一丝思忖的意味。“只要还有人在因为被视作低人一等而受苦，那就不是‘丑恶的历史’，而是‘罪恶的现实’。天龙人的统治是许多痛苦的根源，他们只会平等地将所有种族与阶层的人视作家畜。要想改变这一切，我们掌握的信息和力量还太少，这可能要花上数年……数十年甚至更久。在掌握好自己的方向之前，我不想过深接触他人代表的一隅立场。”

说完，多拉格的注意力终于被他的早餐拉了回去，卡伊心不在焉地解决掉自己盘子里的食物，收拾掉餐盘后去甲板上寻找自己今天可以干的工作。她能叫出名字的几个旅伴最近忙于规划路线，所以她到处跟在其他人身后学习操舵、收帆等航行技术。虽然她也不保证自己能记住多久，但脑袋里装点知识总比没有好。等到午后，卡伊彻底闲了下来。她有一阵时间没遇到这么轻松的航程了，只能趴在船舷上盯着海平线发呆。

“……今后见不到泰格先生了吗。”

“嗯？卡伊想要去见那个泰格吗？”

听到背后的搭话，卡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声了，她忙挺直腰回过头，从甲板上路过的伊万科夫抬手打了个招呼，在她旁边倚靠着栏杆坐下来。

“伊娃女士。”卡伊向她点了点头致意，伊万科夫似乎看出她欲言又止，随口用玩笑的语气把之前的话题接上了：“那么，难不成费舍尔.泰格是卡伊姑娘的心之所属？”

纵使卡伊还没习惯伊万科夫的措辞习惯，但她也从对方的笑意中读出了揶揄，她不好意思地单手背到身后解释道：“不至于啦，我只是不想忘掉泰格先生。一想到未来我可能会完全记不起他的脸，记不起我们相遇的那一天……我就感到害怕，想要再见见他。”

在这近两年里，卡伊也不是不想再见到泰格，但这段断断续续的旅程已经将海洋的辽阔与未知性刻入了她的常识认知。凭借她薄弱的机动性和糟糕的记性，要在浩瀚的大海上寻找一个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伊万科夫脸上的笑意微微褪去了一点，她瞥了一眼医务室所在的方向，开口道：“你的记忆力确实值得担心，卡伊。你的健忘已经到了可以称作病症的地步了。”

卡伊闻言不安地抬起头，伊万科夫拉了她一把，让她也坐上船舷边，好让她们能够双眼平视。

“你之前说自己一直在玛丽乔亚地下聆听红土大陆上方传来的声音，当时我还没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但是看了你的几次身体检查结果后，我才意识到——你已经‘老了’。你的大脑，尤其是接收并储存信息的那部分能力，在这两百年里遭遇了过久、过于持续的磨损，已经比你的思维与肉身都更早地衰退了。”

“巨人身上所有的损伤明明都可以愈合，那这个也——”

“大脑的衰老可能并不会被视作受伤，而且别忘了，巨人化对你本来就是一种消耗。”伊万科夫提醒她。“就算你今后不再变身，也不保准不会继续恶化。”

“那……伊娃女士愿意帮我吗？”卡伊抱着不确定的期冀问道。“您对我的身体状况了解得这么清晰，我记得上次途径火山喷发的岛屿时，您还治好了好几个受伤的村民。您是这艘船上的船医吧？”

“哈？你是这么以为的吗？如果你真的记得清楚，就应该知道我当时说过，我是用果实能力给他们注射了‘亢奋荷尔蒙’，只能让他们短暂地恢复精神自己逃命。”伊万科夫说着用食指指向卡伊的太阳穴。“要我短暂增强你的记忆力也不是不行，不过一旦效果消退，你说不定会因为后遗症而立刻变成痴呆哦。”

“也不是没有尝试一下的价值。”卡伊摸着下巴，像在仔细思考冒这个风险值不值得。“其实，我最近在回忆逃离玛丽乔亚那天的经历时，还想起了一件我很在意的事。”

伊万科夫稍稍俯下身，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那天泰格先生经过我身边，叫我快跑，在他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眼前闪过了一幅画面。那时我看到我和泰格先生面对面坐在一个房间里，我好像还在说……‘想要见您’这样的话。”

卡伊一边形容，一边在船舷上摆出自己所想要转述的坐姿和手势。她将一只手覆在心口，一只手掌心朝上伸向伊万科夫，看起来像是在邀请。

“我想知道这幅画面从何而来。我在那之前见过泰格先生吗？可他显然不会有两百岁那么老……应该不会吧？我有时会有种人鱼寿命很长的错觉……”

“对，那是错觉。两百年前，水手们会在传说故事里把人鱼形容成或长寿或凶残或魅惑的妖怪，你对人鱼的印象可能就来自那样的故事。”伊万科夫说着把卡伊的手压了下去。“这些不重要，卡伊。最重要的是，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卡伊的目光在海洋与伊万科夫的脸之间几次游移，喃喃吐出一句低语：“如果去问泰格先生，应该就能搞明白了。可领航员先生说，鱼人不会轻易相信异族……”

“嗯，如果你以人类身份去跟他们搭讪，没说上话就被凶狠的海贼当做敌人干掉——”

看着卡伊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特意拖长音等她反应的伊万科夫哈哈笑出声，立马否决了上半句的可怕设想：“——这种事没可能发生的啦！毕竟那个费舍尔.泰格在呢，而且两个种族难以合作又不是说每一个鱼人和人类都不可能彼此理解。倒不如说看到你们成为朋友，未来才可能看到更多鱼人和人类合作嘛。”

“第一面被当做敌人也没关系。我没那么容易死，我可以再次……无数次去尝试。”卡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像连着沉重的情绪一连吹离自己的脑海，坦然的微笑回到了她的脸上。她倾身握住伊万科夫搭在船舷上的手，恳切地开口道：“船上的大家这段时间都帮了我很多，真的非常感谢。但我还有一件不情之请——可以帮我寻找一次泰格先生吗？我要去见他。”

伊万科夫没有觉得意外，她像男子之间扳手腕一样干脆地反握起卡伊的手，肯定地一点头：“好，这个决定必须由你自己做出才有意义。既然你说了——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