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红土之下 第12章 第 12 章

太阳海贼团的生活比卡伊此前搭的每一艘船都要更忙碌，主要是因为它同时被海贼和海军视作靶子，遭到主动攻击的频率会高些。等到又两场遭遇战过后，他们才平安抵达下一座岛，购买物资顺便裁制巨人的衣服。鱼人们太过显眼，还没下船就在港口引起一阵骚动，泰格叹了口气，告诉大家完成采购任务就走，一如既往地不要久留。

卡伊手头已经没什么钱了，她漫无目的地扫视通往市集的几条道路，决定丢个硬币来选择其中一条。这时，一阵滑腻的水声从她身旁掠过，一个高大的人鱼从舷梯上滑下来，像立起脖颈的蛇一样用粗长的棕褐色鱼尾在地上站稳，回头向一个趴在船舷跟他告别的人鱼确认：“要香薰蜡烛，对吧？有没有什么讨厌的味道？”

“反正没什么过敏的就是了……要不然就多买几种不一样的，总能有她们喜欢的。”船上的人鱼斟酌一会儿，不好意思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麻烦你了，阿拉丁。”

褐尾人鱼比了个OK，又低头瞥到卡伊，主动搭话：“要一起走吗？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我就是活动一下身子，我都快忘了大地不会摇晃是什么感觉了——不过请让我跟您一起走吧，您是叫阿拉丁先生，对吗？”卡伊说着原地蹦跶了两下，对褐尾人鱼的邀请欣然接受。她记得他们没有单独相处过，但他曾经问过她解除变身后脸上留下的伤痕需不需要治疗，对她算是友善的那一类。

阿拉丁目标明确，一进入市集就冲着药店去了。虽然鱼人们身子骨硬，但简单的外伤和流行病还是要应付的，此外为大型手术预备的急救药品也宁滥勿缺。

“麻醉药、止血带、脱脂棉……此外还要……”

身形过于庞大因而无法挤进店铺深处的阿拉丁张望向里面的货架，一项项讲出自己的需求，卡伊则在货架间穿梭，她的视线落在阴面架子上一排装着粉末状物的玻璃瓶上，不加思索地举起一只问：“需要这个吗？”

“——对。还要抗生素。”阿拉丁点了点头，药店老板放下手里的箱子，又赶到卡伊发现的那排货架前，挤开她从架子下面的橱柜里取货。

时常换船搭的卡伊很少参与大型采购，此前搭乘最久的多拉格他们所在的那条船上的人也总是以小队形式分头行动，当老板把那些零碎繁复的药品包装完毕，阿拉丁单手举起那只足有她身高那么高的木条箱子时，卡伊狠狠吃了一惊。

“好，接下来去纪念品街，你也可以挑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阿拉丁向着几条街以外的另一处商圈扬扬下巴，卡伊跟上他的脚步，难以置信地问：“不先回去一趟放好药品吗？”

“直接买完所有东西再回去会更方便些——不用担心，这对我来说不算重。”阿拉丁放缓移动速度配合卡伊的步伐，迟疑片刻，反问她：“你认得抗生素，是以前给哪里的船医帮过忙吗？”

“可能有过吧？我的记性很差，对不起。”卡伊惭愧地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下去。“明明是专业人士该涉及的重要领域，我不该随口提议的。”

“有我看着呢，没关系。如果你之前经常出海，那么在潜意识里形成印象也不是没可能。海上航行最不能缺的就是抗生素，水手被鱼鳍刺伤导致感染病菌截肢的案例可是天天一抓一大把。”

“就算是鱼人，也会感染海鱼携带的病菌吗？”卡伊听到可能有用的知识，好奇心马上升了起来。

“从生存环境来看，我们确实比人类更容易产生对海洋病菌的抵抗力，就像魟鱼鱼人免疫魟鱼毒素一样。不过陌生的病菌对鱼人的危险性和对人类是一样大的，说到底，我们是人而不是鱼嘛。”

“啊！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

卡伊下意识地掩住嘴，心跳声近乎盖过阿拉丁的说话声。他语气平和，但卡伊听到他说出“我们不是鱼”时，胸膛中升腾起了一股汹涌的懊恼。

——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吧。这一定是我不止第一次犯这个错误了。

看着卡伊沮丧的样子，阿拉丁左右环视一圈，找到了新的话题：“图纳想给他的老婆孩子带礼物，但我们都不知道年轻女孩都可能喜欢什么气味和样式。你来帮忙挑一下，怎么样？”

卡伊顺着阿拉丁注视的方向看到了装饰精美的香薰蜡烛店，她本想解释一下自己“不算年轻”，但即便不考虑喜好风格差异，这也不是以阿拉丁的体型适合挤进去的店铺。敞开的门脸里散发出浓郁的蜡味，卡伊必须凑近了才能分辨不同架子上的烛身淡淡香气。尽管她不觉得自己见过这类东西，但欣赏漂亮小玩意儿就是会心情愉悦。

“唔……这边的像是花香，那边的更像水果，这两种我都喜欢，还有……这股茶香是哪里的？”卡伊在店里逛了一圈，按照自己的偏好选了两排货架，又嗅着空气中的香气四处寻找。坐在门口的店员看了看她身旁的架子，抬手指向外面，问道：“是不是那边传来的？我们没开发过这个味道。”

矗立在街对面的是一家有两层楼高的茶点铺，门面豪华花哨，似乎也是主要面向旅客的类型，阿拉丁远远张望了一下挂在外面的揽客广告，从自己的钱包里分了一半现金给卡伊，对她说：“就从你觉得好闻的气味里挑几个样式好看的吧。你喜欢茶吗？我去那边买点茶叶。”

“那就拜托阿拉丁先生了，我一会儿去找您会合。”

卡伊开心地应下，选了装在形状可爱的玻璃瓶里的几枚亮色蜡烛，想了想后又添了两支其他不同味道的，结好账，迈出店门去找阿拉丁。然而茶点铺那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乌泱泱的一片人，纷乱的嘈杂声中夹杂着争执，卡伊钻过人群，看到了处于混乱中心的阿拉丁。

“——先带着你那身海底的鱼腥味从我们屋檐下退出去！听着你走路的动静就够我们恶心得吃不下饭了！”几个像是当地小流氓的年轻人挥舞着张扬的甩棍和短剑，一声接一声地拱火。阿拉丁横过尾巴，把他们逼退到墙角，用与面对卡伊时截然不同的冷漠语气警告他们：“我不是在和你们说话。”

“那，那个……对不起，我们没想针对谁，但我们店不招待海贼……而且您这大块头在地上留得到处都是水渍，又扛着这么大的行李，会妨碍我们正常营业的……”一个刚刚被小流氓挤到一旁的店员举起双手结结巴巴地解释，卡伊刚想上前插话，就被撞得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好像有谁不管不顾地撞开甚至踢倒围观的人挤了过来。卡伊扶着一根廊柱站起身，听到一阵极具个性的狂妄笑声接近，她意识到麻烦的家伙来了。

“你这破锣嗓子我隔着一条街都听见了。”声音中带着冰冷笑意的阿龙几乎是从店员头顶跨过，隔着阿拉丁的尾巴伸出手臂，捏住那群地痞流氓中最高大的那个的脑袋，直接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你又是打哪个泥巴坑里长大的，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比屎还恶心——还有你，就别欲盖弥彰了吧？”

被捏住脑壳的人发出惊恐的惨叫，阿龙转身将他砸到了那个店员身上。两人都滚倒在阿拉丁面前，一向相对好脾气的人鱼此刻也没有阻拦，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些纠结。阿龙踩住想要挣扎起身的店员的肚子，朝他咧开长满利齿的大嘴：“你就直说了吧？是因为我们是鱼人对吧？所以嫌我们不配和你们坐在同等的座椅上——”

随着他脚下逐渐加力，店员别说答话了，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阿龙的质问和周遭人们的议论仿佛离卡伊倏然远去，她耳中只剩下那细若游丝的艰难喘息。

——有人在痛呼。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卡伊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动了起来。她跳过阿拉丁横在地上的长尾，直扑到阿龙和店员之间，抬手顶在了阿龙低俯的胸膛上。

“请冷静一点！广义的海贼本来就是法外之徒，普通人想要回避海贼以避免卷入危险是无可厚非的！就这么单方面认定对方是在针对您鱼人的身份实在太武断了！”

阿龙没想到有人敢在这时妨碍他，窒了两秒没说出话来，卡伊瞪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能感受到他猛如战鼓的心跳正将剧烈的震动传递到她掌心。就在他深吸一口气，挥手向她袭来的时候，阿拉丁终于介入了。他将手里的箱子塞到阿龙怀里，硬生生阻断了他的暴行。阿龙下意识地接住箱子，紧接着就被阿拉丁箍住脖子带向店外。

店员咳嗽着撑起身子，刚刚还瑟瑟发抖的小流氓比他快一步爬起，强撑面子似的指着阿拉丁离去的背影，用只有附近一圈人能听到的音量嘶声说道：“对，趁警队还没来，有点自知之明，自己快滚吧！”

“请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卡伊见店员没有大碍，于是看向小流氓，一边说着一边威胁式地将手按到了剑柄上。“我是受过那位人鱼海贼帮助的流浪剑士，知道他一定不会主动给人造成困扰。您对他的偏见只能显示出您自己的狭隘与无理。”

“啊……你们是一起的？”坐在地上缓神的店员愣了一下，熟练地对卡伊扬起营业笑容。“你们只要不堂食就可以，那个……呃，人鱼先生还要茶叶吗？我现在就可以去给他打包……”

“卡伊！走了！”已走出一段距离的阿拉丁回身呼唤，打断了店员试探的询问。卡伊向店里的人欠身致歉，拾起蜡烛礼盒，跑出去追上了阿拉丁。

“抱歉啊，刚才闹得有些不愉快，那家店就算了吧。”阿拉丁等她跟上，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向她征询意见。卡伊连忙摆手：“没关系，是我该抱歉！要是我没有提起茶的味道，您就不会去那家店了！”

阿龙又在不爽地咕哝了。阿拉丁转而去问他：“你平常都不逛风土街的，刚刚是来找我的吗？”

“哦，老大哥说他联系到管制药品的卖家了，要你去北边第三个路口跟他会合。”阿龙用拇指指向一个模糊的方位，阿拉丁点点头，说道：“我这就过去，你先替我把这些带回船上——卡伊，你也回去吧，图纳应该在舷梯旁等我们，蜡烛直接交给他就行了。”

阿拉丁照着阿龙指示的方向去了，临走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好几次，生怕阿龙和卡伊一离开他的视线就又会发生冲突。不过有药品箱在手，阿龙总算是被限制住了动作，卡伊一路上回忆并整理着刚刚发生在茶点铺里的一切，在港口工人和水手们之间穿行时，她若有所思地开口说：“抱歉，刚才是我行事冲动。不过只有死亡无法挽回，所以生命是最为重要的。阿龙先生的力气那么大，万一您失手杀死了……”

“你说失手？”

阿龙斜睨向卡伊，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猛地停住了脚步。卡伊瞬间只觉脊梁骨发毛，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阿龙单手捏住了下半张脸。

“你看不出来吗？我多想把那个混账的脑袋像西瓜一样捏碎，就像现在捏碎你的脑袋这么容易？”

厚实的指蹼紧覆在卡伊口鼻上阻隔她吸入更多的空气，卡伊慌忙松开手里的盒子试图掰开阿龙的手指，但她的力气在他面前如同以卵击石，阿龙也丢下手里的木条箱，一步步逼得她连连后退，直至她感觉自己的鞋跟踩在了码头的木制浮桥边缘。

“——你以为你不提愚蠢的要求阿拉丁老兄就不会被刁难了？你以为对他们宽宏大量他们就不会在心里看不起我们了？你以为两边讨好就能自诩正义了？你根本哪边都不懂！要想把人类的狂妄和欺辱按灭在萌芽期……就要先下手为强！”

卡伊的重心已经歪到了浮桥之外，只要阿龙轻轻一推，她就会坠入海中。窒息导致的生理性流泪和阿龙的话语刺入耳中带来的酸楚让卡伊眼前泛起一片白雾。自卫的本能催使卡伊将麻木发冷的手握上剑柄，但阿龙即刻用行动证明了他是“先下手为强”的彻底践行者，他把卡伊从码头边扯回陆地，借着回身的惯性将她的脑袋砸在了药品箱子的棱角上，卡伊的眼前顿时迸起大片的猩红和杂乱的金星。在失去意识前，卡伊努力放空大脑，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如果在这里变身成巨人，会给码头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