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时光在石墙的罅隙与魔药蒸腾的云雾里悄然流淌。四年级的冬天,冷冽的空气也裹挟不住礼堂里日益浓郁的节日气息。巨大而冰冷的雪花拍打着彩色玻璃窗,室内却温暖如春。礼堂顶部精心布置的常绿装饰带上,悄然悬挂起一颗颗饱满晶莹如绿玉髓的果实——槲寄生球。它们垂落下来,如同悬挂在半空的无声魔咒。
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前夕,大厅里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热香料葡萄酒和蜜糖姜饼的甜香,学生们为即将到来的狂欢而兴奋地低声议论着。瑟琳娜·菲林赫斯特慵懒地坐在靠近大厅壁炉的一张墨绿丝绒软椅上,那火焰跳跃的光映在她完美无瑕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蜜色。她周围照例环绕着好几个不同年级的男生,如同行星拱卫着恒星,奉承的话语与灼热的目光如同壁炉里飞溅的小火星,此起彼伏。一个五年级的格兰芬多魁地奇球员在她身边说得眉飞色舞。
“……所以,沃伦根本连我的扫帚尾气都吃不到,一个完美的俯冲,鬼飞球直塞!就那样,‘噗!’正中圆环!格兰芬多赢了……”詹姆·波特得意洋洋地吹嘘着,手臂还用力挥舞着模仿进球动作,差点打到旁边西里斯·布莱克的脸。
西里斯·布莱克嫌弃地往旁边一躲,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嗤笑,顺手揉了揉自己蓬乱的卷发:“得了吧,詹姆,少说点你那老掉牙的进球故事,耳朵都起茧了。”他往后靠着椅背,一只脚跷在另一把椅子的横档上,姿态潇洒不羁,对瑟琳娜眨了下眼,“比起听着呆头鹅吵吵,不如考虑一下我的舞会邀请?”
瑟琳娜端起面前细长的高脚杯,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她小口啜饮着里面深红色的樱桃果汁酒,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西里斯那张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俊脸,又滑过詹姆因炫耀而微红的脸颊,最后,落在不远处那根被巨大石柱阴影笼罩的冰冷廊柱旁。
西弗勒斯·斯内普靠在那里。他身上的黑色袍子几乎与廊柱厚重的阴影融为一体,愈发显得他瘦削、阴冷。他没有看书,没有参与任何人的谈话,甚至没有看向这边喧闹的中心。只是低着头,仿佛地上那被无数脚步磨损得凹凸不平的石缝能解出什么复杂的古代如尼文谜题。偶尔,当詹姆的炫耀声调拔得过高时,瑟琳娜能捕捉到他那紧抿得几乎发白的唇线会轻轻向下撇动一下,那是西弗勒斯忍耐极限边缘的标志,一种无声的鄙夷。
瑟琳娜眼底幽光一闪,放下了酒杯。猩红的酒液在透明的杯壁上留下蜿蜒下行的痕迹。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边的笑容一点点加深,变得狡黠而生动。她没有理会西里斯再次的催促,也没接詹姆关于“下次比赛保证让斯莱特林好看”的狠话。她猛地站起身,步履轻快得像一只发现了目标的波斯猫,裙摆如漾开的深水波纹,踏着冷硬的地砖径直朝西弗勒斯走去。
“……搞什么鬼?”西里斯看着她的背影,嘟囔了一句。
詹姆也停止了炫耀,皱着眉,表情有点茫然和被打断的不快:“她去哪?”
他们不明所以地看着瑟琳娜的背影。
人群的低语仿佛在瑟琳娜靠近那根廊柱时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西弗勒斯猛地抬起头,那双黑沉沉如深潭的眼睛里,清晰的映照出瑟琳娜逼近的身影和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恶作剧意味的狡黠笑意。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后背微微离开冰冷的廊柱,手指在垂落的长袍袖口里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仿佛在防备她带来什么未知的不祥。
瑟琳娜像是完全没感受到他的警惕和这周围突兀凝滞的空气,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了西弗勒斯面前。他太高,即使略低着头,也迫得瑟琳娜不得不稍踮了踮脚。然后,在周围数道惊愕得如同中了石化咒的目光注视下——在那些目光里,混杂着西里斯骤然坐直的探究,詹姆瞪圆的眼睛,以及不远处劳伦斯·博克陡然阴沉如风暴欲来的脸色——瑟琳娜伸出了双臂。
细白的手臂如同柔韧的藤蔓,带着温热的体温和若有若无的少女馨香,勾缠上了西弗勒斯那被冷硬的袍领硌着的后颈。
这个过于大胆亲密的动作让他浑身猛地一震!
一股寒气夹杂着浓烈的、被冒犯的暴怒猛地炸开在他脊柱里,几乎要驱使他在下一秒就狂暴地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桎梏。然而——
“猜猜看,”瑟琳娜贴得极近,她柔软微凉的手指甚至还调皮地轻轻拨弄了一下他颈后那总是乱糟糟、油腻腻的几缕碎发,她的吐息温热而湿润地拂过他的耳廓,“……下午给你的那瓶特制的……‘提神魔药’里,”她故意拉长了调子,每个词都仿佛裹着糖霜,“我到底偷偷加了点什么东西进去?嗯?”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气音,在这寂静的一角,却像带着无形的倒刺,牢牢勾住了西弗勒斯所有的感官。他所有的挣扎和怒意在刹那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粘稠物质胶着,悬停在槲寄生枝叶浓密交织的拱门下。壁炉跳跃的火光透过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片晃动的光斑,在他苍白而陡峭的鼻梁两侧投下浓深的沟壑。
瑟琳娜那带着樱桃酒和蜜糖姜饼气息的温热吐息还萦绕在耳际,如微小的蛇,缠绕着他的感官。那瓶午后才饮下的所谓“提神魔药”——此刻回忆起来,舌尖似乎确实残留了一丝异常甜腻的余味,像过熟浆果沁出的汁液。吐真剂?他几乎在脑海里瞬间闪过标准检测流程的反应步骤,但那微弱到难以捕捉的异样甜味足以将任何怀疑暂时冰封。至于另一种荒谬的可能性……他拒绝去想。
周围的世界彻底模糊了。西里斯·布莱克那标志性轻佻上扬的嘴角定格在僵硬与错愕之间;詹姆·波特张着嘴,似乎想喊出什么,又卡在喉咙里;而劳伦斯·博克那副温和表皮下的怒意,此刻几乎要从眼中凝成实质的厉芒刺穿过来。可这些都不再重要,如同被厚厚的玻璃隔开的噪点。
他所有的感知都被迫聚焦于眼前。瑟琳娜微微仰着头,精致的下颌绷出一道流畅而带着挑衅意味的弧线。那张脸离得太近,他甚至能看清她因喝了樱桃酒而更加饱满水润的双唇,上面还凝着一点晶莹剔透如晨露的糖霜,在昏暗摇曳的光线里闪烁着细小而诱人的光泽。
危险。这个词像冰渣划过西弗勒斯高度运转的思维中枢。是那瓶魔药吗?是她这个人?还是此刻这株该死地悬在他头顶、被奉为爱情符咒的绿色寄生植物所带来的荒谬禁锢感?他分辨不清。那丝残存的甜味在舌尖盘旋、发酵,点燃了某种陌生的、滚烫而焦灼的东西。他的手指在袍袖下越攥越紧,指甲深陷掌心带来的细微刺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标。
西弗勒斯的视线终于艰难地,如同被冻结的齿轮在重压下缓缓转动,从那双饱含狡黠亮光的黑眸,下移到那一点缀着糖霜的、饱满欲滴的唇瓣上。廊柱阴影与烛火跃动的光芒在他脸上交战,将本就阴郁的轮廓切割得更加深刻。他薄薄的唇线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一丝缝隙,那低沉醇厚、如同被砂砾磨过的声音在极其狭窄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平静,却又像被压抑在冰层下的火山熔岩:
“吐真剂?……还是……”
他刻意停顿了半拍,视线牢牢锁住瑟琳娜嘴唇上那点晶莹的糖霜,像是要将它直接吞噬进黑暗里。
“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