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打算把盥洗室里听到的事情告诉塞德里克。哦当然,包括付费彩虹屁的部分。
起初,考虑到我一向“守护官配”的方针,似乎的确有横插一脚的必要。但转念一想,以塞德里克和秋的条件,互相有几个不足被原著提及的前任简直再正常不过。何况,就塞德里克那种在日后连芙蓉都能招来的滚滚桃花运而言,今天挡住了一个“贝尔”,明天可能就需要防一位“贝儿”,后天要提防“贝贝”,大后天还要小心“贝拉”……
这样下去他能不能顺利和秋谈恋爱我不知道,我是没法顺利吃饭睡觉了。
再者,虽然作为朋友,我确实有着提醒好友在他身上即将到来的恶作剧的义务,但牵扯到感情,这义务又不那么分明了。
许多事情,相恋之前可能是心机,相恋之后却只能叫情趣。拿校园中的人气对象作为攻略赌注是学生时代最耳熟能详的桥段了,十本以这种情节开头的校园言情,有八本都是HE。
那位“贝尔”小姐的确恶劣又傲慢,但她也并不只是恶劣和傲慢。
以她当时言语中透露的傲气来看,她大概是不屑用什么下作手段的。她有这个自信,凭借自己不加修饰的魅力就能让全霍格沃兹的笨蛋男生拜倒裙下。如果我在礼堂门口的那一眼没有眼花的话,她也确实有这个资本。这样的女孩,她打赌下注玩弄人心是真,对方情难自禁坠入爱河也是真。从这个角度来看,这虽然是一场大小姐们之间的赌注游戏,但也只是一场精心铺展的追求罢了。
既然对方暂时没有什么用爱情魔药作弊的歪心思,我也没有理由这么快就充当扫兴的“正义”使者,自以为是地破坏这场浪漫戏码。当然,浪漫的代价可能就是被始乱终弃的风险。换做别人,我可能还会担心一下,可是,如果是塞德里克……
我浮动的心绪在此刻平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意趣。
不知道那位擅长视真心为草芥的贝尔小姐有没有想过,她这次的猎物,恰巧最擅长以真心换真心呢?
善游者溺。这场攻略赌注之下,需要担心的,似乎另有其人啊。
*
最先回到休息室的是麦克。鉴于某人在人群中总是如白炽灯一样的存在感,饶是正沉浸于占卜课作业的艾比也察觉到了异样。
“怎么只有你们,”她探了探头,“迪戈里呢?”
“他呀……”麦克话还没说完就和鲁尼双双坏笑起来,瞥见艾比手捧的茶杯,又二话不说夺了过去,“哇,你一定会成为特里劳尼大师最钟爱的弟子!”
他们着重强调了“大师”这个头衔,念完又一起咯咯笑起来。我幽幽道:“再不放下我的杯子,今晚睡觉小心你们的爪子。”
他们打了个冷战,艾比哼笑一声,顺势抢回了茶杯。
不再搭理这群阴阳怪气的男生,艾比接上前言——她刚刚说我的杯底左下方有一只大头棒,是要遭遇袭击的意思,但她安慰我这不是最终的结论,要立足整体来看——“而右上方是……我看看……树枝!”她仔细检阅着《拨开迷雾看未来》上的内容,找到答案后脸色兴奋一瞬,随即又暗沉下来,“‘你即将迎来人生的重大转折,请稳定心态,谨慎把握’……”
“什么呀……”她丧气地把杯子一放,“怎么结果都这么难听!”
我凑前看了几眼,乐了:“你怎么知道那是树枝,不是鸡爪?”
艾比翻了个白眼,紧接着恨恨地扯了扯我嬉笑的脸皮:“这可是你的占卜结果耶,你怎么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那当然是你们这儿的占卜buff只在主角身上——我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只好提高了一点积极性。
“那仔细一想,”我拎起茶杯,杯底还残留的一层薄薄茶水,在灯光下变换出了不同角度的浮光,“第二个结果不是挺好的嘛。‘转折’,也可能是转机啊,不是还有句话说转角遇到爱吗——”
没等艾比他们吐槽我先被这瞎话逗笑了,然后听到吱呀一声响。从我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最清晰地看见一颗褐金色脑袋从大门口钻进来,手里不知握着一卷什么。额前的发丝随着身势飘动几下,衬得质地像是流金。清爽的碎发并不足以遮挡视线,露出那双正在张望的淳净的蓝灰色眼睛。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手势一顿——倒是率先打了招呼:“哟!”他的目光波动了,仿佛一股无法看破的潮水。然而在下一次眨眼的间隙,他只是面色如常地朝我们走来。
几乎是塞德里克刚一落定,麦克无处安放的双手就搭了上去:“瞧瞧我们的人气王!……诶,瞧这脸色,怎么还像是不太满意啊?”
他的神色其实是称不上“不太满意”一词的,非要说的话,只是比往日的温和要淡一些。听闻这话,他才把目光转到麦克脸上:“什么?”
“还能有什么,别装傻了,”麦克挤了挤他,“就是那位晚餐快结束的时候找上你的大美女啊!……你们耽误到这个时间才回来,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吧,嘿嘿……”说着,他和鲁尼齐齐贼笑起来。
“能发生什么……”塞德里克苦笑了一声,“不过是晚餐后人流拥挤发生的一些小碰撞。至于回来得晚了……”我感受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我,随后拂下了麦克的手,“也只是对方出于善意帮我施了个清洁咒而已。”
“哦?”我在这时出声了,下巴搭在手背上,不怀好意道,“那看来我们两个今晚都有水灾,是不是?”
他的眉头轻皱。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也看见了?”
我摊了摊手:“你们那儿动静那么大,想不看见才难吧。”
此刻在休息室里,从他登场开始就不断向他浮动去的低语声就是佐证——更别说这些声音里女声居多。
全场唯一的村民——艾比左看看,右看看,才一脸懵地发问:“什么动静大?我怎么没看见?”
我“噢”了声,“当时你还在着重给我介绍占卜课上的几个常驻笨蛋呢,没注意到也正常。”
“总而言之就是一场俊男美女间美丽的邂逅。”鲁尼友善地替她说明。艾比恍然大悟,随即看向塞德里克的眼神也不禁浮上了些打趣的意味。
“怎么样,”麦克问我,“确实是大美女吧?”
我看出他不嫌事大的意图,无语地乜了他一眼,但也诚恳点头:“确实。”
“她可不是单纯的大美女那么简单。”
罗伯茨却在这时少见地发声了,手里还捏着他刚才就在摆弄的巫师棋。
他抬头望向我们——准确来说是望向塞德里克:“布拉德肖,全名罗莎贝尔·布拉德肖,是四年级里有名的‘来自斯莱特林的偷心魔女’,最喜欢的就是打赌式地追求男生,被她玩弄过的可怜人,不说堆积成山,起码也有个小丘陵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们这时通通朝他望去。
“……从以前我就想问了,”麦克适时吐出了众人心中的槽,“你个麻瓜出身的巫师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他这话不是歧视的意思,只是一般而言出身巫师家庭者才会在学校、乃至魔法界里有更广的人脉,从而拥有更灵通的情报网。有时像他们这种纯血都不知道的消息,罗伯茨居然能先一手掌握,这确实奇怪。
但罗伯茨完全没有被围观的局促。他神态自若地扫视了一圈,我一愣,他已经把目光转开,只勾了勾唇,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天赋吧”——随即又两手一甩回到他的高冷掌柜状态了。
这家伙……刚才是多看了我一眼吗?
——错觉吧,我很快下了这个结论,毕竟我和他的交情近乎于零。还得谢谢他,没想到“贝尔”还有这么大个来头,这倒省去我给塞德里克提醒的麻烦了。
我正想到这,耳边却听到艾比出神的一声喃喃:“罗莎……”
我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她又立刻回了神,表示无事般冲我一笑。我看着她,盥洗室里最后的对话浮现在了我脑中。
我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她挽在我臂弯的手背。
“你们想得太多了。”塞德里克无奈道,又转向麦克,“对了,你不是找我要球队的训练时刻表吗,喏——”原来那卷东西是这个,我默默想。
麦克瞬间把什么揶揄打趣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两眼放光:“好兄弟!怪不得好看的女孩都来找你!——”
塞德里克快放进他手里的羊皮纸顿时抬了起来。
“——我是说,”麦克端正了脸色,“兄弟我以后也一定为你两肋插刀。”边说他边吭吭锤了两下胸口。
塞德里克对此表示怀疑,“你别给我两刀就不错了。”
麦克不满地嚷嚷几声,马上几个人就笑着打做了一团。
男生啊。我和艾比直摇头,目光重新回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占卜图案上。
*
散漫的时光很快如水流去,时钟指向了晚上10点——宵禁的时刻。
麦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艾比打了个哈欠,把大大小小的占卜工具都收齐了:“走吗……晴?”
“呃……”她这么一问我才注意到时间,随即目光悄悄平移——果然!被盯上了!
“哈哈……”我说,“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像往常那样留一盏我的床头灯就行。”毕竟我神神秘秘夜里熬油早就是常态,艾比不疑有他,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
赫奇帕奇里也多是像艾比一样准点吃饭准点睡觉的乖宝宝,休息室的大灯灭掉没过多久,一阵安详的静谧就弥漫开来。
如同石子投入水波地,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
“我还以为,”壁炉的火焰,化作柔幻的光影披在塞德里克身上,“你会头也不回地逃回女生宿舍呢。”
他坐在正对面的扶手椅,撑着头,四落的火光也点亮了他眼中那种似笑非笑的笑意。
“什么‘逃’啊,”我的脑袋从一直竖着的书本里抬起来,“到点了人就是该回宿舍睡觉的好吗……”
“那你现在为什么留在这里呢?”
“因为我担心……”我一边合上书,一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短暂地绕开他,又回到原点,恶劣地笑道,“某人不听我解释一下今晚的状况,回去怕是睡不着啊。”
休息室里清新草木的气息静静弥漫。他看着我,随即低下头,笑了。
“担心得很准确。”他说。然而看着他此刻的样子,我的笑意反而一点点收敛。
“我说,”过于寂静的环境里,我的声音仿佛如有实质地坠落在地上,“有些时候,你会不会太在意我的想法了?”
塞德里克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抛了个新问题:“今天训练结束后、到礼堂之前,你都做什么了?”
塞德里克仍是疑惑,但不稍片刻我就看见他的眉头展开,显然是反应过来了。他斜抛过来一个凉凉的眼神,我却乐不可支:“哈哈哈!……我那天就那么随口一说,你、你居然还当真到现在!哈哈哈……”
随口一说,当然是指万圣节晚会前嫌弃他刚训练完的事情。
塞德里克给气笑了:“哦,所以当时嫌弃我的人是你,现在取笑我的人还是你咯?”
“我哪里有真的嫌弃你……”我还在嗤嗤地笑,“只是开玩笑嘛……”
“那是我不够机灵了,误解了你的玩笑——当你用那么真挚的表情开玩笑的时候。”
“我的错,噗,总之,以后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像以前一样直接跟着队员们来吃饭吧。剧烈运动后不补充,小心低血糖啊,哈哈……”
“算了吧。”他撇过头,留给我的半张线条优美的侧脸,不知是火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爬上了一些可疑的微红,“谁知道你下次又会用什么样的‘玩笑’对付我。”
我也不是很坚持:“随你。不过就算你身强体壮,也应该知道运动后要休息一会儿再进浴室这个常识吧?”
“当然知道……”他看了我一眼,纸老虎的赌气样子一下就被戳破了,无奈地笑起来。算是收下了我最后这句不伦不类的关心。
“所以晚餐时一见到我,”他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为这个笑得那么开心?”
“当然了。”我憋笑的语气藏了句“不然呢?”。
“真是够无聊的。”话虽如此,他眉梢眼角流露的笑意可半点不像嘲讽我的意思。
我悠悠然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既然如此,你今晚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吧?祝你好梦——”说着,我拍拍袍子,做势就要起身——
“嗯?等等……”他轻声唤住我,我抛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他的表情好像瞬间碰了壁,伸出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半空中,然后缓缓放下。
“就只有这些吗?”
我从他重新拾起的,微微闪耀着火光的眼睛看出了完整的话:你今晚要告诉我的,只有这些吗?
“嗯……”与此相比,我显得很坦然,“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别的需要解释吗?”
我看见他沉默,心底也不免生出讽刺。论玩弄人心,也许我才是那个个中好手。
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态变化。也许是我感受到没入深夜的时刻更加安静,又也许是光亮垂到他的眼睫,让我想到一些柔软又透明的,如同此刻离我们稍远处的魔法灯具上的、缓缓蔓延下的烛泪一样的东西。
“非要说的话,”我忽然出声,他抬起头来,“今晚来搭讪你的那个女孩真的很漂亮。”
我笑起来,使柔缓的光亮均匀地铺在我的脸上,像一层漂亮的假面。他注视着、注视着我,好像深入丛林的救援者,对峙着一头伤痕累累却不肯靠近的鹿。
他张张口,随后似乎又把什么咽下了。扯出一个微笑:“是吗?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揶揄地瞥眼:“话别说太早,毕竟人家不是有什么‘偷心魔女’的美誉吗~”
“那为了防止我的心被偷走,”他轻飘飘地反击,“你愿意先替我保管一下吗?”语末,他把目光移过来,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算了吧。”我果断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丢了我可赔不起。”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乱说话了。”已黑化的三好学生塞德里克不顾我激烈的反抗,一把揉乱了我本来齐整的发型,“反正你也负不了责。”
*
不同于青春期男孩多变的心,英国的天气倒是过于平缓,以至于快要显得一成不变。从冬末滑到初春,一月进入二月,依旧是那么多云、少阳,潮湿而寒冷。不变的日子,时间似乎也流逝得没有知觉,明明圣诞节刚过,却让人感觉一眨眼,就来到了情人节——
“所以……那天……”艾比忸怩了一会儿,又突然震声,“我们在校园里逛一逛吧!”
不是错觉吧!就是节日太多了!你们这不是学期里迎来了节日,而是节日里长了个学期啊!曾经的高考人——我,在心底发出了愤懑的怒吼。
我侧躺在床上支着头,默默凝视着兴致勃勃的艾比……而后,坐起,深情地握起她的手:“哼,女人,我早就说了你已被我迷得五迷三道,还不承认——”
“正经点。”艾比冷漠脸。
“——哦。”
“那你干嘛找我啊?”我懒洋洋地躺回去,“两只单身狗观赏情侣会比一只更有趣吗?”况且……
一道魔音在我脑中回荡:【希望你在情人节之前就能得手呢~】得手呢~手呢~呢~
——我恶寒地甩了甩头,应该不会吧?
她们只是说情人节【之前】,情人节当天应该不会搞什么事的……吧?……不管怎么说,这颗大雷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我正等着艾比的回复,定睛一看,她却早已垂下了头,声调凄婉:
“原来如此,你这么不愿意和我在情人节出门吗,好的,我知道了……”边说,她边抹了抹眼睛……“你以为我看不出真哭和假哭的区别吗?”我说。
这波啊,属于是在戏精面前班门弄斧——艾比狠狠地嘁了一声。
眼瞅着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也不是什么喜欢把人逼到绝路的魔鬼。稍微把“情人节”和“艾比”两个关键词联想一下,我眉眼一松,得出了答案。
“说吧,”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弗雷德·韦斯莱和你什么关系?”
艾比瞪大了眼:“你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嘿,原来还真是他啊。”
艾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才反应过来。啪地低头捂脸,艾比的耳朵红得要滴血:“可恶!对我你居然还耍诈!”
我摸摸她的头:“这不是为了提高我们的对话效率吗。”
半晌,似乎是害羞够了。她从弄乱的金发和双手间抬起脸来,声如蚊蚋:“嗯……是他……不过既然你早就发觉了,为什么没来问我?”
“我没问过吗。”我无语地垂眼看她,她懵,却很快尬然一笑,显然是想起了医疗翼那出,“但是你不想说,我就不继续问了呗。况且……”
“你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科科科——”我的奸诈之笑很快被制裁了。
艾比高冷地松开捏住我脸的手,又秒切回了漏气的红气球状态,“但是我和他还没有什么关系呢……”“停,收住!你的粉红泡泡要埋住对话框了!”
她清了清嗓子,才终于找回了一些院级美少女该有的矜持。
“事实上……”她搓搓裙边,“情人节那天……”捏捏衣角,“他和乔治·韦斯莱……”拉拉袖口——我把她的手抓住了。
你继续。我微笑地以眼神示意。果然关掉开关后她的发言一下子就流畅了:“他们那天好像要在学校里卖巧克力……我想去他们的摊位看看,可是不好意思一个人!”
我放开了手:“嗐,多大点事啊。”
“陪你去,行了吧?”她猛地扑倒了我:“好耶!”
可惜,如愿以偿的她没有看见我悲切的脸。
求求了,不管是耶稣还是梅林,最好让那什么贝尔的进度搞快点啊。
“不过,”我转头,“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卖的是情人节巧克力?”
“是啊。”艾比抬起头,欢快地答。
“那怎么会在情人节当天卖,也太没有经营头脑了吧?”准备巧克力的一方怎么也得提前几天——
“哦,”艾比坐起来,面色十分平淡,“他们一个月前就开放了预约的呀,只是你懂得,总会有犹犹豫豫临了才下决心的那种嘛。”
对不起,是我没有经营头脑。
然而看着已经跳下床开始哼曲转圈圈的艾比,我的眼神逐渐意味深长。
“话说……”
“嗯?~”她依旧心情很好地回头。
“你这故事只说了一半啊。”她僵在了原地。
“要去双胞胎的摊位,”我像某个坏笑的微信表情一样抖抖眉,“可是在那之前呢?你为什么要去他们摊位?”
艾比的眼珠又开始乱转了,我哀叹一声,卷着被子翻过了身去:“唉,我最亲爱的闺蜜谈了恋爱也不愿意告诉我……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在情人节约我出去也藏着不说……唉,听不到八卦我就没有精神,没有精神就没有动力,没有动力情人节那天就不想起床——”
“好啦!”艾比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蚕蛹里的我,“都和你说,行了吧!”我顿时振奋地坐起了身,恭敬地往床中央摆了个“请”的手势。
艾比清咳一声,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在正式开始之前,她的眼神仍然不好意思地飘忽一瞬,但随即就变得自然。
她缓缓开口了:“那是一个飘雪的冬天,没错,就是圣诞节前的霍格莫德开放日……”
“哈?从那么远讲起吗?”艾比甩来了一个眼刀。
“——一点也不远,请您继续。”
浪漫邂逅的开端是这样的。
那日,在七嘴八舌的劝说和保证下,落单的阿比盖尔·弗利小姐,失魂落魄地踱步在霍格莫德村内……
【我:等等,为什么是‘落单’?麦克他们竟然没送你回去?
艾比:哎呀,是我拒绝了。东西有他们帮忙提回去,那我当然是再逛逛啦!
我:那为什么又是‘失魂落魄’?
艾比:我和你的约会被迪戈里打断了,难道不该失落一下吗!至于其他,一点艺术加工嘛……你到底还要不要往下听!(佯怒)
我:……听听听。】
那日,落单的阿比盖尔·弗利小姐,失魂落魄地踱步在霍格莫德村内。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
“天啊!……”艾比低呼一声,立刻在更接近那幢黑漆漆的阴森棚屋前停住了脚,心有余悸。
她居然走到了传说有狼人出没尖叫棚屋!打了个寒战,她很快调转了足尖……“嗷呜!——”
“啊!”艾比尖叫着蹲下身来,可预想中的恐怖袭击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恶劣笑声:“如果狼人真的来了,你这样的举动可保护不了自己呀,小姐。”
是人类的声音……她在惊惶之际迷迷糊糊想到,然后试探着睁开一只眼……又马上被一张凶神恶煞的狼脸吓了一跳!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不会再吓你了……”瘦高的红发男孩把恶作剧面具推到脑后,把已经过度惊恐导致死机的艾比从雪地上拉起来。
“你!……”她想生气,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腿软地找到一块光裸平整的岩石坐下,如同捞到一块浮木。
标志性的红发,瘦长的身材,满脸的雀斑,冷静之后她马上认出了这是哪号人物。这下没能生起的气也化为了无奈,暗想“名不虚传”,却也浮起疑惑:“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红发男孩挑挑眉,又笑嘻嘻地弯腰凑过来:“这话应该我问你呀。”他竖起拇指漫不经心地示意了下后方,“尖叫棚屋这种地方,应该是我们这种好奇心旺盛又结实耐损的家伙来,不适合你这样柔弱易碎的小姐哦。”
艾比皱眉:“我才不是柔弱易碎的小姐。”而对方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那双还在发软的腿,她脸上一阵烧红,干脆不说话了。
“……我是在不经意间走到这儿的,不是特意过来。”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红发短暂应和了一下,又没有了下文。
两张脸各自望向两个方向,仿佛灰蒙蒙的天和光秃秃的枝桠有多好看。
如果是平常的艾比,肯定早就打个招呼转身就走了。可是她本来心情就不好,还被这个韦斯莱接连两次的“突袭”,到现在,她的小腿肚还在微微发抖呢。话说回来,他为什么又不走呢?也不说话。不是说韦斯莱的双胞胎话又多又逗趣吗,难道不凑齐两个人这个能力还发动不了吗……
艾比没有希望对方能站出来活跃空气的意思,她想这么多,单纯只是无聊而在漫无目的地神游。
神游着神游着,她的目光又不小心碰到那张刚才把她吓个半死的面具,本来要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却又惊奇地发现,现在那已经变成一张再也不恐怖的滑稽笑脸!而瘦高男孩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很快察觉到视线并转过了身来。
注意到那双像兔子一样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意外一瞬,很快咧嘴一笑。
他蹲了下来与艾比平视,把面具覆在脸上又移开:“对这个感兴趣?”很明显的憋着满肚子坏水的笑容。
艾比一时没回答。作为一个隐形社恐,她在衡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就此展开对话的麻烦相比,孰轻孰重。
还是好奇心更重点——她马上点了点头。
“这样啊~”但没有再多吊女孩的胃口,“这是佐科的东西(佐科?噢,是佐科笑话店。艾比想),但原版的样式太死板了。这是效果更逼真,能变的模样更多的韦斯莱改良版。”语末,他的语气自豪地上扬。
“都能变出什么?”艾比都要忘记面前就是一个刚吓过自己两回的讨厌鬼了。
“噢,你不会想见识的。”弗雷德可没忘记刚才她被吓到的脸色。
但女孩哼了声:“小瞧谁呢。”
“好吧,这次我可不会把你从地上拉起来。”
然后马上变了个吸血鬼的。
当他正要得意洋洋地再把面具拿开以欣赏对方的被吓哭的眼泪时,一阵清脆的笑声却先传来:“哈哈哈,真的是吸血鬼!你们做得好逼真!”
光说还不够,她似乎还要上手“感受”,弗雷德马上把面具扣回了脑袋后面:“别碰,碰了效果就消失了。”艾比也不介意,乖巧地收回手来。
弗雷德反而笑起来了。他蹲着,平视的目光却也和她差不多高:“你这人可真奇怪啊,明明刚刚快被狼人面具吓哭了,现在却对吸血鬼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你不怕吸血鬼吗?还是只怕狼人?”
艾比翻了个白眼,“我当然都害怕。但是现在都知道不是真的了,为什么还要怕?”
弗雷德看了她两眼,忽然说:“有趣,你居然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没等艾比问“你想象的啥样”,弗雷德又蹭到她那块岩石上,往她手里塞了点什么:“吃糖吗?”
艾比的注意力一下给转移了,盯着手心里亮晶晶的玩意儿,“这是什么糖?”
“百分百好心情糖,吃了就拥有好心情!”
艾比不疑有他地吃了。
艾比平常会更有戒心的,可惜那戒心,已经被刚才一来二去的插科打诨磨没了。
“啊!”于是她忽然成了一只头发疯长的长毛怪。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头发一路漫过腰际、大腿,脚踝——最后简直要淌成一条白色雪地里的金色河流!她应该要生气的,早上精心收拾的发髻早就散开了,可她看着“金色河流”还在歪歪扭扭地蔓延,愣了很久,却在最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把旁边的弗雷德都快整不会了,他原本就想看她生气的样子来着。
“你们真的还挺厉害的。”著名的捣蛋发明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由衷赞道。
在那一瞬间,什么寒冷和寂寞,似乎都一下子被这种荒诞的场面冲散了。
“好心情糖……”艾比歪着脑袋沉吟,“还真是好心情糖呢。”
弗雷德真是彻底迷茫了。以往他要是像这样整上金妮或者安吉利娜一顿,早就换来韦斯莱夫人或者安吉利娜本人的两通扫帚伺候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得一句貌似还是真心的夸赞?饶是他,此刻也不免做了个诚信商家:“是仅你可见的好心情吧。”
说不清是天生的叛逆因子还是别的什么在蠢蠢欲动,平时到这一步就会善罢甘休的弗雷德,此刻却好像完全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他的感觉就像是吃了一颗胡椒小顽童,心里噼噼啪啪地起了小火星。
“这是解药。”他递过去一颗晶亮的小糖丸,“虽然你的头发很漂亮,不过它们披在你身上的样子还是比拖在地上更好看。——我还有很多其他的糖,你还想尝尝看吗?”
“虽然这样很好玩,但我不要再有其他地方长长了。”艾比顺从地吞了解药,然后用了几个魔咒收拾了残局。
“放心,这次真的只是普通的糖果。”是吗,她半信半疑……
她信他个鬼!
五分钟后,提前把人生的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的艾比憋得满脸通红。
的确是普通的,除了味道!
弗雷德在兔子要咬人之前,大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真·普通·白葡萄味的糖果,“太神奇了,为什么你只有小小一张脸,却能精准地把每一种味道都描述出来呢?”
在弗雷德的不懈努力下,艾比终于如愿地给气成仓鼠,正要发难——弗雷德却神色一变,神秘兮兮地戳了戳她的肩膀。她不明所以地随之望向天空……
嘭!——哗啦啦。
绚烂巨大的花球倏地于天幕中绽放,又在恍然间,落成一场盛大的灯雨。可怕的棚屋,阴沉的雪天,冷冽的树林,艾比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彩色的火焰,炽热的花朵,燃烧了黑白的画卷,惊扰了沉默的世间。轰鸣一声,是整片天空的心跳,在她的瞳孔中,将一切都照成了黑夜。
原来太阳下也能望到星星,白日里也会看见焰火。
艾比的视线被热烈的光点牵连下落,彩色的焰雨又凝结成雪,渐渐浮现出一张嬉笑的脸庞。
“不赖吧?”嬉皮笑脸的红发男孩顺势起身,“这可是我们做出的烟花里最大的,也能发得最远的一个。我到这儿来,就是想实验一下它是不是真的像我们想得一样又大又远。结果,不出所料!”
没有等到回音,却有几道鞋靴匆匆拨开积雪的声响率先打破了冷寂——“糟糕!来得真快啊!”
弗雷德正想拉起女孩,女孩却在这时抬头。
小雪飘落,弗雷德透过它们看见了一双翡翠色的眸子,其上覆着一层颤动的金色眼睫。四目相对之际,他从一尘不染的绿色中望见了一片泛开的光采,像是被刚才的惊喜震动的余波,又像是被风吹开的涟漪。
哦,她确实像传言的那样长得很好看。弗雷德的脑中一瞬间闪过这个模糊的念头,可惜下一秒,注意力又全盘被耳边更加清晰的脚步声夺去。
“你还被吓得腿软吗?”他问。
艾比这才反应过来,“不,现在不会了。”
“那就好。”
“什么?——哇啊!”
昙花一现的天空,回归了寂静单调的灰白。其下,少年少女灵活地飞奔在冷硬的林间,如同不合时宜的两只欢快鸟儿,划过的空气都留下了红与金的色彩。
“什么呀!——原来你们没有拿到授权就在人家的地盘里做实验吗!——”
“伟大发明的诞生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
在冷冽的空气中急促地呼吸,飞快地躲过枯枝与落雪的阿比盖尔·弗利小姐在稀薄的空隙间抬头望。
她看到一头跃动的红发,灿烂的笑颜。
恍然觉得那就像刚才遗落下的一簇焰火。
——The end.
为了表示有认真听讲我举手提问了:“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弗雷德’的?”
男主角不是始终没自我介绍过吗?
艾比眨眨眼。“回到主街后我们碰见了从另一头放完烟花回来的乔治,我问了以后,他们两个让我自己来猜,猜对了就告诉我。”
“然后你猜对了?”
“猜错了,但他们装作我猜对了。”
“……”倦了,我以后见到双胞胎一定要绕道走。
我不问了,只是祭出死鱼眼: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其实是他的毛衣领上印着‘F’。”艾比如实交代了。
我思索一番,忽然说:“我突然不是很想支持你的恋情了。”
“啊?为什么???”
“一山不容二虎。”
“……什么?”
我进一步解释:“我这种有趣的灵魂,被那种恶作剧之王一对比,会显得很暗淡。”而且还是双王炸。
艾比抽了抽眉毛。
“所以你是打算当天送给他吧。”看着结束闲聊,打算开始攻克变形术论文的艾比,我问。
“送什么?”她头也不回地答,却忽然,也僵住了手上的动作。
空气出现了一刻微妙的凝滞。
“哈?”我疯狂输出,“你在情人节那天去你喜欢的男孩摆的巧克力摊子上买情人节巧克力却不送给他?”
“对啊!”艾比大惊失色,“我怎么能在情人节那天去我喜欢的男孩摆的巧克力摊子上买情人节巧克力却不送给他呢!”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呵呵笑了两声:“自求多福吧……”
艾比像被霜打的蘑菇一样蹲了下去,捂着脑袋:“天啊,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不买巧克力,我又能用什么借口去逛他们的摊子呢……”
“直接告白也行啊,”我还在呵呵地笑,躺着说话不腰疼,“拿出点自信来,你可是赫奇帕奇院花!”
她幽怨地瞥了我一眼,“拜托,你到时也要和我一起去,我尴尬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我全然不知,仍然欢快地翻着最新一期的巫师漫画。
直到几秒钟过去,我敏锐地感受到她沉默的时间过长,机警地抬起头来……只见艾比眼冒绿光,一个诡计多端的笑容正缓缓地从她柔美的脸上浮现出来。
“……”
我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