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量表结果已经出来了,在这里。你看,这个指标非常明显,你自己也说过近期有非常明显的失眠还有木僵症状……”
齐娅拉静静听着,她纹丝不动地坐在就诊的小椅子上,问诊台对面,医生双手放在键盘上,一边说一边“噼里啪啦”地写病历。
“…………先给你开这几样药,你先回去吃。我把用药的具体剂量都给你写在这里,舍曲林一日一次,奥沙西泮……”
直到医生将她的挂号小票推到她面前,齐娅拉才眨眨眼睛,抬眼看向对方。
“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医生柔声说,“你可以试一试冥想和正念,调整生活节奏,按时吃药。”
齐娅拉对医生露出了她完美无缺的微笑:“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收起小票,站起身,走向诊室之外。
叫号的声音在背后回荡,新的患者走进了诊室,带着新的愁苦寻求一个诊断。齐娅拉一步一步向着药房走去,心头有一丝荒诞感萦绕:
她竟然成了精神病。
向来是优秀完美的她,竟然成了异类,成了一个病人,成了难以治愈的精神病。
她该如何自处呢?这么耻辱的事情,不能向父母倾诉,更不能对身边的人吐露。
取药窗口排着长队,精神卫生中心的患者和患者家属们安静地等待着。齐娅拉起初只是垂着头,后来她慢慢抬起双眼,扫过四周,看向周围那些和她并无什么不同的人。
大家看起来都很正常,就像她一样,用正常人的外壳包裹着一颗已经朽烂损坏的心。
“022号……请到1号窗口取药……”
齐娅拉来到窗口前,她将自己的挂号票塞进窗口,药房工作人员在电脑上飞速操作着,“唰唰”地将好几盒药塞进下沉式的交互窗。
她有条不紊地将药盒塞进随身带的小包里,接着她收起了挂号票,准备回家。
打开手机,齐娅拉想看一眼公交车的到达时间。解除锁屏后,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交款页面,齐娅拉点击退出,在本次就医的那一栏,她看到了自己的诊断:
“抑郁障碍”
她凝视着这短短四个字,片刻后,她笑了出来。
你好,齐娅拉,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精神病了。
回家的路并不短,毕竟精神卫生中心很偏。但齐娅拉并不着急,因为今天她向导师请了假。下了公交车,她站在马路中段的人行道口,等待过往车辆的空隙。等待的这些许时间,齐娅拉又拿出手机,检查了一遍各个群聊,查看了一眼有没有遗漏的消息,确定自己并没有错过什么工作和通知。
放下手机,她看向前方,正好有一段没有车流的空隙留给了她。齐娅拉迈步向前走去,习惯性地转头去看来车的方向,忽然间,她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为什么不能让车就这么把她撞死呢?
她的身体依旧在机械地向前走去,齐娅拉盯着缓缓靠近的车辆,欢迎着:快来啊,加速啊,不要踩刹车……
当她的脚切实地踩到了人行道的边缘,已然穿越斑马线后,齐娅拉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胆小鬼,连结束自己生命的勇气都没有,竟然还想把致死的祸患转嫁到别人头上。
真恶心。
她是真的疯了,包裹在这具看似正常的躯壳内的灵魂已经腐烂发臭了。她无时无刻不想拿出手机确认消息,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自己手上没有完成的项目,无时无刻不在恐惧自己会做不到她该做的事,无时无刻不感到生命没有价值。
齐娅拉走向她公寓所在的楼栋,她感觉自己的脚步比往常缓慢一些,或许是因为包里塞了好几盒的药物,那些够她吃半个月,半个月后她还要去复查。当然,导致速度放慢的另一个原因也显而易见,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足够的活力了。
“叮——”
电梯门开合,齐娅拉走了进去,按下按钮。
工作日的白天,公寓楼没有人进出,周围非常安静。抵达楼层之时,电梯轻微晃动了一下,电梯厢的门慢慢打开。齐娅拉原地放空了几秒,在电梯门即将关闭前,她叹了口气,按了一下“开门”钮,迈步走了出去。
下一秒,她险些尖叫起来。
——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倒在她的房门口。
齐娅拉感觉自己的心脏急促地跳了起来,她的手立即伸向衣兜,摸向手机——
报警!
听到来人的声音,男人忽然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凌乱黑发后,他漆黑的双眼看向她,嘴唇轻轻颤抖,似乎要说些什么。
“当啷”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又“骨碌骨碌”地一路向前,滚到了齐娅拉脚边。齐娅拉低下头去,一秒后,她认出来了。
那是一根魔杖。
她猛地看向门前,男人的眼皮在下坠。他身上古怪的黑袍一半染上了血,鲜血的来源正是他的脖子。齐娅拉将包随手扔到墙边地上,快步上前,蹲在男人身旁,试图查看他的创口。
肉眼可见的只有脖子上的两个血洞,齐娅拉揪起男人长长的黑袍,轻轻擦了擦伤口周围,有些放松地看到伤口的血已经凝住了。谢天谢地,只要不再失血,那他的命就还保得住。
“你还好吗,能听见我的声音吗?”齐娅拉凑到他的面前,“这位先生?这位,这位……”
她伸出手去,捞起他垂落的手,按在了桡动脉上。细微的搏动昭示着他的生命依旧挣扎着存续,下一秒,男人反手捉住了齐娅拉的手腕,因为脱力,他的指尖一路下滑,最后松松地搭在她的掌心。
“My wand……give it to me.”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是羽毛搔在她耳侧。齐娅拉托着他的手,怔怔地看向他苍白的脸。
明显深邃的白种人五官,鹰钩鼻,半长黑发,黑袍,笔直漆黑的魔杖,还有脖子上仿佛蛇咬的血洞,齐娅拉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巧合或是恶作剧,但她也不能相信这是真正的那个人来到了她的世界,还如此巧合地出现在她家门前。
该报警吗?
还是该叫救护车?
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男人微微掀开眼皮,黑沉沉的双眼看向齐娅拉。
只一眼,她忽然觉得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膛。
“……你是谁?Who are you?”
这是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面对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门前的重伤男子,他的身份在此时并不重要。
但对齐娅拉来说,对她仿佛笑话的这一条命来说,他的回答似乎能够决定她接下来的人生。
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像是耳语,吐出几个音节:
“Severus Snape.”
再没有任何犹豫,齐娅拉捡起地上的魔杖,她伸出手,稍稍用力地扶起男人,将他靠到侧边的墙上,然后打开了她公寓的房门。
“我带你进去,你能站起来吗?”
她蹲下来,背对着他,将他整个接了过来。站起来的过程异常艰难,因为男人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的背上,齐娅拉抓过他的一只手,摇摇晃晃、一步一沉地走向屋内。
血迹沾到了她的衣服上,还有地板上。齐娅拉走得慢慢的,心却飘飘然似的在鼓胀。
会是骗局吗?
不,不会。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爱着一个由文字构成的男人,即便知道,大费周章地寻找一个白人男性并让他脖子上被咬一口这样的成本也过于高昂,齐娅拉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这样被觊觎。
她用肩膀撞开卧室门,终于将男人带到了床前。齐娅拉稍稍侧身,她弯下腰,让男人自然滑落,一点一点,慢慢地落到床上。
他躺下了。齐娅拉将魔杖放到他手边,匆匆地转身去拿包关门。
顾不上门口那一滩血迹,齐娅拉冲回房间去找家用医疗箱。包被她随意地扔在卧室门口,脚上还穿着印有血痕的鞋,地板上留下了无数黑红的痕迹。终于,齐娅拉从橱柜里找出了医疗箱,重新回到卧室时,她感觉自己的心奇异地被劈作两半。
一边是老相识了,慢慢地收紧勒在脖子上的绳索,轻言细语地挖着她的肉:你在干什么呀?你打算就这样让邻居看到门口的脏污吗?周围住着的人会怎么看你?不换鞋也不收拾,地板上搞得这么脏,你也不管了吗?是不是在确诊为精神病之后你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哦……是的,你已经放弃了你的人生,因为你就是个没有价值的垃圾,让人失望的废物。
另一边的声音却是陌生的,那是一种近似疯狂的灼热,歇斯底里、毫无风度地大吵大闹:那是斯内普!西弗勒斯·斯内普!必须要救他,必须要救他,其余的所有事都不重要,统统都不重要,什么导师的消息,什么工作的通知,什么打扫卫生,为什么要管那些?她不就是成天忧虑这些事情才变成精神病的吗?!
她抱着医疗箱来到床头,男人闭着双眼,胸腔微微起伏,但方才放到他手边的魔杖已经被他握到了手掌心。齐娅拉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慢慢睁开眼,看向她。
齐娅拉缓缓蹲下,让自己和他的视线位于同一水平面,她定了定神,用英语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眨了一下眼睛,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认识我?”
齐娅拉想移开视线。
此时,说谎几乎是唯一的选择——难道要她说出他只是书里的一个角色,他的一生都被安排,作为一名工具性质的男配角完成了任务后□□脆利落地杀死?
可现在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仍然挣扎着存活的人,他的生命不该被束缚在文字之中,他的命运从此时应当获得自由。
齐娅拉从未拥有过这样的自由,但她希望他能拥有。
“……不。”她说,就像呼吸一样轻巧地撒谎,“我不认识你。”
他的第二个问题也如此理所应当:
“为什么救我?”
是啊,为什么呢?
齐娅拉也在问自己,答案如此轻易,但她心中冷静的那一部分却嗤之以鼻。
“因为……”
她张开口,还未说出回答,自己就先被心中浮现的那个真正答案逗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但这是今天她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想要笑了。
“因为不能放着你不管啊。”
因为我一直爱着你。
男人眸光沉沉地注视着她,片刻沉默后,他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齐娅拉打开医疗箱,她拿出了碘伏和绷带,低声道:
“你可以叫我洛。”
感谢金主遇岩!
这是情人节番外的续,不过和情人节番外稍有不同,斯内普这次穿越的节点是已经得了精神病的小齐
这个斯内普是来拯救小齐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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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IF线:星星坠落的那一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