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准备的房间里照例有一位不苟言笑的工作人员负责查验与抽签,他用戴着显咒手套的手将艾丝特尔的手提箱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连提手与卡扣都没有放过,最后,她的水晶球被证实可以带入考场,但那套备用的塔罗牌却被扣下了。
“它有什么问题?”艾丝特尔质疑道,“全新未拆封,瞧,价格标签都还没揭下来呢。您难道怀疑我在里面夹带了小抄?”
“与考试内容无关。”工作人员依旧头也不抬,冷漠地把塔罗牌扔进了脚边的箱子。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这段时间从考生手里缴获的违禁物品,在本场考试结束后它们将被考试管理局统一无害化处理,那包售价十几加隆的塔罗牌显然罪不至此。
“不是还没抽考题吗?如果我抽到的是塔罗占卜呢?我难道必须要用学校的劣质教具吗?”
对方这回直接不搭理她了,低头继续在羊皮纸上写着管理局布置的工作报告。艾丝特尔还想追问,考场的门却已经从里面缓缓开启,她怀疑地环顾四周,确认了本场考试真的不需要抽题,才拎起手提箱走了进去。
这间考场和之前的每一场考试都不一样,没有压迫感十足的拼接长桌和受审席一样的考试座位,取而代之的一张简单的小圆桌与两把看上去就很舒适的扶手椅。隔音的门在身后砰然关闭,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的陌生人微笑着站了起来,他应该是本场考试的唯一的考官。
“艾丝特尔,是吗?来,坐到这儿来。”
艾丝特尔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天花板中央的魔眼。进入考场后,考生与考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看在眼里”,任何作弊或者疑似作弊的行为都会被作违纪处理,其中就包括直呼考生的名字。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原先挂着魔眼的地方只剩下一块黑色的窟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在考试全部结束前它就被提前拆除了。这让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费尔奇,他要是看到了如此严重的损毁,绝对会气得跳起来吧……
“不妨事,占卜考试……情况特殊,我们的谈话都是私密的。”考官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温和地解释道。
听了他的担保,艾丝特尔总算能稍稍放下心来。坐下之后,她才得以仔细地观察对面这位考官的样子:他看上去不算年轻了,约摸六七十岁或者更高,样貌端正,威严但又不失和蔼;深灰色巫师袍的布料质感很好,衣襟和袖口处绣着金线,胸前还别有一枚蛋黄大小的红宝石,就算不懂行情的门外汉也不敢低估它的价值;双手交叉着置于桌上,指甲整齐,皮肤较白,没有风吹日晒或是从事操作工作的痕迹。
“你在看什么?”他微笑着问。
艾丝特尔又将目光移向他的脸,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她确信这不是她曾经结识的人。说不定是在报纸上或杂志上见过……等等……
“您难道是……”
“是的,艾丝特尔,你可以称呼我罗尔德先生。”
考官风趣地挤了挤眼,将头转向一侧,向艾丝特尔展示了自己的左半边脸。“你见过我,对吗?在拍卖会的入场券上……邓布利多把它们转赠给了霍格沃兹最优秀的学生,他跟我说过。”
艾丝特尔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夸张的赞美,“……可是,您怎么会来监考?”她想了想,迟疑地问,“既然您拥有自己的企业,如何同时在巫师考试局任职呢?”
罗尔德听了,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可爱的孩子……霍格沃兹这座象牙塔守护了你的单纯,很好。”他轻松地说,表现得就像理所当然,“那是魔法部的规定,的确,但有几个人会真的按规矩办事呢?只要定期捐款,做些慈善之类的,他们不会太严格……你步入社会以后会明白的。”
“……”
艾丝特尔忽然觉得他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面善了,但她还是做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假装顺从地点了点头。罗尔德好像也自知多言,以两声咳嗽结束了关于自己的讨论,指示艾丝特尔取出自己的水晶球。
澄澈的淡蓝色立刻掩盖了红宝石的光芒。“啊,这真是件宝物……”罗尔德喃喃自语道,情不自禁地就要手伸出手触摸它。
艾丝特尔假借调整底座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把水晶球挪远了。“这是从您的拍卖会上得到的,您不记得了吗?”
“……拍品那么多,我不是每一样都能经手……”罗尔德不情不愿地收了手,靠上身后的椅背,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好了,开始你的考试吧。”
漫长的沉默,艾丝特尔一头雾水,第一次在考场上感到如此的迷茫。
“……我需要做什么?”她忍不住问。
罗尔德皱起眉毛,表现得就像她问了什么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占卜,当然,这是占卜考试。”
“……”
艾丝特尔怀疑他根本没听懂。之前那些科目的操作考试都由专业的人员评判考生表现,而这位罗尔德先生显然对占卜一窍不通。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为了避嫌,特里劳妮教授都比他更适合当考官。
“罗尔德先生,我是说,使用水晶球占卜的时候,我需要想些什么主题?”她放慢语速,更详细地问道。
罗尔德一愣,接着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呢?”他埋怨着,看上去突然变得着急且不安,从口袋里抽出一个迷你笔记本,飞快地翻到了其中一页,“——对,是的,你需要想……橙子!”
这回换艾丝特尔一愣了,“……什么?”
罗尔德盯着笔记,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是……origin。对,没错。”
“……可以说得再详细一些吗?具体是指哪一方面?”
“O-R-I-G-I-N,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这是规定。”罗尔德合上笔记,把它放回口袋,“快点开始,你待会儿不是还有魁地奇比赛吗?别再耽搁时间了!”
艾丝特尔没再多问,反正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既然如此,不妨把它当成一道半命题论文,“origin”是已知的唯一主题,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切入口去破题:血统和出身是个敏感话题,她不确定这位罗尔德先生的接受程度,这毕竟是场考试,最好还是不要冒险;人体肌肉与神经的起端专业性太强,伊妮德一定对此了解得很透彻,但自己这种半吊子治疗师如果硬着头皮讲下去,应该只会弄巧成拙。
排除掉这些之后,还有一个万能的解析,这个主题最初的含义——很像那种综述性论文,出不出彩另说,但至少不会出错。
本源……一切的本源,究竟是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艾丝特尔闭上眼睛,同时用双手轻轻托住了水晶球。
她并不指望自己真的能从中得到什么确切的结果,这本身就是个模糊的意象,包括邓布利多在内,千百年间从来就没有哲学家能给出让所有人都接受认同的答案。因此,无论看到什么都没关系,无论向罗尔德先生描述什么也都没关系——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一会儿她还要比赛呢。
这样乐观地想着,她睁开了眼睛。在水晶球耀眼的光辉之下,在连接了十指的冰凉触感之中,不久,她意识到自己错了。
出口处的两人已经等待了很久,杜鲁门每隔一段期间就会看一眼手表,马蒂诺甚至把耳朵紧紧贴在了门上。考场内部传不出任何动静,他们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毕竟他们都没有选修占卜课。
终于,在杜鲁门第二十五次确认时间之后,考场的门从内部打开了,差点撞到马蒂诺的鼻子。
“你怎么才出来?”马蒂诺抱怨着后退了一步,“我们负责押送你去球场比赛,快点……”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因为他注意到了艾丝特尔异常的状态,换做以往,她绝对会不客气地反击他的用词,但现在她却一声不吭,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不只是没有表情,凑近一看双眼又红又肿,下方好像还有两道未干的水痕……梅林啊。
杜鲁门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被迫上前接替了已经僵住的马蒂诺,从艾丝特尔手中小心地取下了她的手提箱。艾丝特尔没有任何反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睛看似望着前方,实则木然、空洞,没有焦点。同学七年,他们还从未见她这幅样子过,如果不是中了夺魂咒,她一定是遭受了什么刺激——巨大的刺激。
“……占卜考试居然这么难吗?”马蒂诺捂着嘴巴,满怀畏惧地小声问。
杜鲁门摇了摇头,心里也同样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修这门课。“嘿,施维尔……”他挤出笑容,不敢提高嗓音,生怕再一次刺激到她,“大家都在球场等着你呢,你……你还好吗?”
艾丝特尔没有回答,但至少迈开腿向前走了,尽管看起来就像一具失去灵魂了无生气的空壳。迟钝、迷茫、缺少斗志,若是以这个状态去对战韦斯莱,客观地看,她几乎毫无胜算。两人都知道这场比赛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担忧地对视一眼,开始低声盘算是否有可能说服邓布利多推迟比赛。
“……卢多·巴格曼都来了,难道要请他直接回去?”
“现在这种情况,他看了也会失望……我们能不能去医疗翼开个证明,就说她身体不适?”
“好主意,我去。”
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宣告了两人计划的落空,是西里斯·布莱克。“怎么这么慢?考砸了?”他走近后看了眼艾丝特尔,明显一愣,才又笑着继续说,“雨太大了,学生们都被淋得够呛——你们真该看看隆巴顿的头发,哈哈。”
马蒂诺和杜鲁门不由得交换了忐忑的眼神,好在艾丝特尔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布莱克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二人点点头,慢吞吞地离开了。
“嘿,考砸了也不至于哭鼻子吧?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与她视线相对时,布莱克突然感到一脊背发凉,说不出来原因,他感觉她在透过他悲悯地观察着另一个人——一个已逝的人。来不及辨别那是否是错觉,艾丝特尔便移开了目光,神情也变得更恍惚了。
“……你还好吧?怎么这么没精神?”
其实布莱克在学生时代很会讨女孩子开心,但那些方式显然对艾丝特尔不适用。一番思索后,他选择了激进的激将法,“对了,有人开了秘密的小赌桌,你知道吗?”他故意表现得没心没肺,实则在偷偷留意她的反应,“要是让你的学弟学妹们看到你这样子,他们一定会后悔在你身上下注的!”
“……”
安静的门厅中只能听见脚步声,艾丝特尔不为所动,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讲话。城堡外的雨幕又细又密,她却视若无睹,布莱克见状,赶忙上前用魔杖支起了一把伞,免得她在赛前就真的被淋出身体问题。
雨滴砸在透明的魔法屏障上,声音会被吸收,伞下的空间寂静得令人尴尬。布莱克不死心,势必要在到达球场前击破艾丝特尔的防线,“不如我们也打个赌吧?你要是赢了……”
他顿了顿,咬牙抛出了底牌,“……我可以向斯内普认真道歉,怎么样?”
“……”
就像终于触发了开机的关键词,艾丝特尔停住脚步,又一次转头看向了布莱克。
“你本来就该那么做。”许久不开口,她沙哑的声音仿佛大雨后生锈的齿轮,同时也冷静得可怕,“那是你欠他的,你们欠他的。”
“……随你怎么说。”布莱克瞥了眼她被雨水淋湿的通红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嘴硬,“那你要是输了——”
“我不会输的。”
艾丝特尔打断他,大步走进了雨里。被甩在身后的布莱克笑着暗骂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越靠近场地,学生们嘈杂的交谈声就越响。球员更衣室就在前方,布莱克即将完成任务,正想着隆巴顿有没有忘记为他占最好的位置,突然,在噪音的掩盖下,身边响起了艾丝特尔的询问。
“哈利……哈利·波特,”她的神情看上去很艰难,连尾音都在发颤,好像这个问题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他的额头上,这个位置……有伤疤吗?”
布莱克看着她抬起手指向自己的额头,不确定她这只发抖的手还能不能抓住金色飞贼。
“……没有,”他担忧地说,“据我所知没有。问这个干什么?”
很快布莱克便发现了这个回答能让她安心,虽然他并不知道原因。这时,在更衣室外等候多时的队员小跑着迎了上来,确认艾丝特尔进入另一把雨伞下以后,他对一脸戒备的弗林特耸耸肩,转身走向了格兰芬多的观众席。
教职工席位比以往更加拥挤,大块头巴格曼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马尔福旁边则空出了更多的空间,因为没有教师想和他坐在一起。他也不在意,用手杖“拨开”了正老实坐着的奇洛,在斯内普旁边坐下了。
“什么人啊……”奇洛小声嘀咕着,不情不愿地挪到了另一排。
斯内普低头调整着望远镜,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人员变动。马尔福有些心生不悦,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还是主动开启了话题:“这是眺望者14?想不到你也会对魁地奇感兴趣。”
“我也想不到你会出现。”斯内普擦拭着飞溅在镜头上的雨滴,冷淡地说,“德拉科并未参赛。”
“我知道。”马尔福压低声音,虚伪地笑道,“但我可以对其他人感兴趣。”
闻言,斯内普抬起头,幽深的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警告意味,魔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下一秒,白光一闪而过,他为望远镜施加了严密的防水咒。
“不要插手别人的事,马尔福先生。”
“哈……感谢你的建议,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无视了他,再一次举起望远镜,隔着重重雨幕望向斯莱特林球员出场的帘子。帘子在风雨中剧烈地晃动着,墨绿的帘面被透明的雨水染成了更深的颜色,下方的银色细穗也黏在一起,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打湿的头发。他一动不动,持续盯着门帘,等待那位将长发高高束起的找球手从里面走出来。
更衣室内,艾丝特尔如往常一样最后束紧了护腕,防雨眼镜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难以判断她此时的表情。外面呐喊的音浪盖过了雨声,格兰芬多已经入场了,他们能清晰地听到韦斯莱的名字。室内的斯莱特林队员们却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迫切地期望艾丝特尔能够说些什么。布置战术,赛前动员,甚至骂他们一顿——怎么都好,只要不像现在这样沉默得恐怖。
终于,“队长,我们的战术是什么?”她开口了,面对弗林特的方向。
弗林特一惊,险些咬到舌头。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努力学着艾丝特尔往年的样子,磕磕绊绊地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我们……其他人,为找球手尽量争取时间,不要丢分,特别小心双胞胎的组合技……另外,雨天要注意安全,刹车要提前,转弯时手别打滑……呃,就这样,加油……加油!”
“……加油!”大家异口同声地附和道,战意因这段糟糕的动员而高涨。
艾丝特尔微微点头,主动站到了弗林特身后,其他队员立刻会意,跟着快速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弗林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使命感和必胜的信念,尽管这不是他头一回带领队伍,但却是他头一回能够带领自己的前任队长,像一位真正的队长那样。他挺直脊背,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手中的扫帚在这一刻仿佛成了无坚不摧的长矛,不管格兰芬多有多么来势汹汹,今夜的礼堂定要挂满斯莱特林的蛇旗。
落下的雨将艾丝特尔完整地浸没,掌声、欢呼声与扬声器里的解说声融合成一道尖利刺耳的啸叫。水滴从镜片外滑过并不会留痕,可当她望向远处的那个位置,镜片内便又起了雾气,但至少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哨声响起时,她迅速升空,追溯的目标也由教师席上的黑袍身影暂时转变为隐匿于雨中的金色飞贼。原定的计划没有改变,她依然要速战速决。
下一章是比赛过程,很短,所以一起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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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