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维尔,今天上午在医疗翼,你是否在和霍尔顿的谈话里透露自己在过去四年内暗自服用了某种‘有帮助性’的药物?”
“是的。然后呢?”
“而马尔福也在他的第一次魁地奇比赛前服用过相同的药物,你承认吗?”
“我承认。所以这能代表什么?”
“能代表什么?”
韦斯莱冷笑一声,转而看向左侧的“旁听席”:“马尔福当时的状态如何,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马蒂诺,你觉得他比赛时的表现看起来正常吗?”
被点了名的马蒂诺一脸不情愿,“看上去……的确有些晕头转向,但没有影响到发挥吧。”
“如果是‘超常发挥’了呢?”韦斯莱见形势大好,连忙继续追问,“如果拜那种药所赐,他的能力可以在短期内远超实际水平,从而赢得了比赛呢?”
“这毕竟只是推测。”旁边的杜鲁门善意地主动分担了马蒂诺的压力,“我看过马尔福的训练,每天下午他都会在城堡前的场地练习,他很刻苦……比起靠服用药物取胜,我更相信那是他本身努力的结果。”
“……好,先不提马尔福,”韦斯莱咬咬牙,将攻势又转回了主阵地,“施维尔,你还记得自己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吗?”
“……”
从刚才那番辩论般的对话中,艾丝特尔已经差不多猜到韦斯莱的推理思路了。在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里,闪亮金色飞贼从她指尖滑走,最终落入了对面的找球手——格兰芬多的查理·韦斯莱手中。那段失败的经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施维尔?你在听吗?”
一声不耐烦的提醒使艾丝特尔回到了现实。除了对面那个更瘦的另一个韦斯莱外,左前方的两位教授和右前方的两名同学也都在等待她的回答。她眨了眨眼,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斯内普,确认了他一直都在,她才又坐正了。
“……我记得。”
韦斯莱不依不饶,“你输了,是吗?”
“是。”她答得很干脆,好像对此无所谓。
“如果你服用了四年药物……容我猜测,恰好是在那场比赛之后开始服用的,是吗?”
这个时间点对于整个事件来说至关重要,旁听的马蒂诺杜鲁门不由得交换了忧虑且怀疑的视线,始终一言不发的麦格教授也忍不住扭头看了邓布利多一眼。韦斯莱本人同样难掩紧张,倘若艾丝特尔对此矢口否认,他的推理便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是。”艾丝特尔点了点头,态度冷淡,“但它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关联。”
后半句澄清在韦斯莱听来反倒成了欲盖弥彰,他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眼中的得意就像提前望见了胜利的旗帜,“服用药物之后,你的魁地奇比赛便顺风顺水,未尝一败……你向你的好朋友——那个沉迷邪恶血咒的霍尔顿——表示你已经不再需要服药了,是因为你已经退队了,对吗?”
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马蒂诺的表情似乎突然变得很难看。杜鲁门不确定地偷偷看了他几眼,还以为他已经听信了韦斯莱毫无根据的说法。
“错。”艾丝特尔皱起眉头,第一次反驳了他的推断,“我说了,它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关联。”
或许不想再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干脆站起来,绕过众人,从麦格教授的办公桌上借用了羽毛笔和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笔尖划过纸面的刷刷声被韦斯莱咄咄逼人的追问盖住,她充耳不闻,只是在结束书写后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透的墨迹。
“这是配方,邓布利多校长,麦格教授,还有杜鲁门和马蒂诺,请过目。”她把那张纸递了出去,“你当然也可以看,韦斯莱——但估计你看不懂;斯内普教授很早就看过了,正因为他说这种药会危害精神健康,我才会停药,和魁地奇没有任何关系。”说着,她偷偷对斯内普挤了挤眼,并在得到回应前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邓布利多接过药物配方,和麦格教授默契地凑到一起,两副眼镜后的目光将它从头到尾仔细地默读了一遍。到了后面,麦格教授紧绷的神情显然有些触动,邓布利多看起来则并不是很意外。
“他是你的院长,当然会包庇你……”轮到韦斯莱时,他只是逃避般敷衍地扫了几眼就把羊皮纸推给了另一边,“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怎么证明你现在给出的配方就是你当时服用的那种药?”
马蒂诺和杜鲁门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个新奇的魔药配方完全吸引,麦格教授露出无奈的苦笑,抬手想要劝阻韦斯莱,却被邓布利多拦住了。目睹这一切的艾丝特尔突然觉得无比心烦,她很想不管不顾地直接离开办公室,但在一番权衡后,还是忍住烦躁选择了留下。
“……如果你真的在门口偷听了完整的对话,你应该还记得,霍尔顿小姐说过,这种药的影响会一直留在我的身体里,”她走上前,直视着韦斯莱的眼睛,冷静地缓慢说道,“你要是想确认,也可以来取我的血——亲自。”
这句话也许没有引申义,但在韦斯莱听来无疑只是个挑衅,他瞪大眼睛,身体摇晃了一下,坚持着站稳了。
“当然,我也不需要证明。”艾丝特尔机械般无感情地继续说,“谁主张,谁举证。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靠药物获得魁地奇成绩,请拿出相应的证据,否则我只会觉得,你们……输不起。”
谈话氛围已经危险万分,麦格教授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她又一次试图站出来主持自己办公室的局面,但同样的,邓布利多用平和的眼神无声地制止了她。
“韦斯莱,请不要冲动。”终于有人开口了,是杜鲁门,“这份配方,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它应该是无法产生令人兴奋的促进成分的……”他手持羊皮纸,表情凝重,“相反,它绝对是一种强力的抑制剂。”
作为赫奇帕奇的级长,杜鲁门的学术态度向来严谨,他很少会使用“绝对”这种不留余地的说法,除非面对事实。“少在那胡搅蛮缠了!你懂什么魁地奇?就算它是兴奋剂,找球手再兴奋又有什么用?靠自己挥动胳膊飞上天吗?”马蒂诺对韦斯莱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魁地奇门外汉满是不屑——这主要源于另一种敌意,“而且,我不认为施维尔会在赛场上耍那种手段……作为对手,她值得被尊重。”
见自己找来的外援完全倒向了对面,韦斯莱愣在原处,突然像服用了大量兴奋剂似的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
“你们……你们都被她蒙蔽了!”他指着艾丝特尔,声音和胳膊都抖个不停,“她是个狠毒的黑巫师!她还拿我的家人威胁我!邓布利多校长,麦格教授!我——”
“好了,韦斯莱先生。”
这是邓布利多的在这场闹剧中第一次发言,同时也不容质疑地宣告了它的结束。他握住韦斯莱的手腕,轻轻按下他颤抖的手臂,并投去了一个半是安抚半是震慑的眼神。韦斯莱愣了两秒,像是终于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发泄情绪的场合,赶紧闭了嘴,羞愧又惶恐地垂下了头。
“你的怀疑或许不无道理,但施维尔小姐也不该承受不存在的罪名。既然如此,”邓布利多转身看向艾丝特尔,顿了顿,和煦地微笑道,“不如我们举办一场公平的魁地奇比赛,如何?”
苍老但不失优雅的声音仿佛自带一种使人心神稳定的魔力,在其他人提出异议之前,他已经先行给出了那场比赛的时间安排。根据他的描述,“公平”可以借助终极巫师考试的审查制度来检验:考试期间,包括艾丝特尔在内的每一位考生都必须通过数道严格的防作弊监测,来自巫师考试管理局的监考员将会采用一些神秘的方式探测考生是否携带了违禁物品或者服用了违禁药物。因此,只要艾丝特尔在离开最后一场考试的考场后直接参加比赛,理论上任何作弊的可能性都会被排除——
“我反对。”
这是斯内普进入办公室后的第一句话,即使之前被韦斯莱批判为“包庇”的共犯,他仍然能够保持沉默,但现在他却用生硬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动摇了邓布利多塑造出的稳定。“考试之后,她需要休息,而不是为无聊的琐事自证!让一个精疲力竭的考生去和体力充沛的非毕业生进行对抗性比赛,何来公平可言?”
办公室内顿时安静了。马蒂诺和杜鲁门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今天发生的整件事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囊括了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两个学院之间的各种矛盾:魁地奇、学业、日常中的方方面面……他们总是斗个没完。那些缠缠绵绵的是非对错总是很难评判,但作为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代表以及七年级毕业生,马蒂诺和杜鲁门这次一致公正地认为邓布利多的决定很不公正——那可是终极巫师考试!令人超级疲劳的终极巫师考试!考试结束后直接参加比赛……施维尔真的有力气能抓稳扫帚吗?
邓布利多听了,只是微笑着捋了捋胡子。
“有道理。这样的话……”他的目光停在艾丝特尔脸上,“让我们听听本人的想法吧?”
“……”
艾丝特尔觉得这是今天遇到的最难的问题了,毕竟她无法像对韦斯莱那样不客气地对待邓布利多。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冷静地观察了所有人的反应,无论是像被禁言一样的麦格教授,还是一直在看热闹的马蒂诺和杜鲁门,甚至就连刚才还在发疯的韦斯莱——大家好像都在期待那场能够“证明她”的比赛,即便那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于是她又看向了唯一与她站在同侧的斯内普。他的眼底压抑着复杂的情绪,但并不包括期待,对上艾丝特尔的视线后,他皱着眉,紧闭嘴唇,无声地摇了摇头。
旁若无人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艾丝特尔突然间得到了问题的答案。“……我很乐意。”她回过头,对邓布利多朗声道,“我接受您的比赛安排。”
“我的最后一场科目是占卜操作,不会耗费太多体力。”从变形术办公室离开后,艾丝特尔立刻解释道,“而且,我没有真的对韦斯莱的家人做什么坏事……”
“做了又如何?”走在前面的斯内普头也不回,“你不忍心,我做。”
“嘘,小声一点。”感受到他明显的不快,艾丝特尔与他踏上同样的台阶,故意压低声音用玩笑逗他,“如果有人听见当了真,也去向邓布利多举报你,你该怎么证明自己其实是个好教授呢?”
斯内普看了她一眼,“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教授。”
说完,他又加快脚步,把艾丝特尔和长袍的下摆都留在了身后——但艾丝特尔从来不甘落后,凭借出色的敏捷力,她按住楼梯扶手,三两下跳下剩余的台阶,比斯内普还抢先一步抵达了一楼的平台。
“还在生气呀?”
“……我没有生你的气。”
听到这个答案,艾丝特尔放下心,步伐轻快地继续着通往地下的楼梯。这回换斯内普被她甩在后面,直到抵达那扇自动为她开启的门前,她才停下来,非常有礼数地等待着办公室的主人。
“人都是有私心的。”石门从里面彻底关闭后,她才接着说,“我不是在为他开脱……我只是不会别人抱有期待,不管他是谁。”
其实她不确定这扇门究竟能不能隔绝视听。正如之前斯内普所言,在邓布利多面前,他们都没有秘密——她相信邓布利多一定早已知道她的用药史,就像早已知道她的恋爱经历一样。作为校长,他是霍格沃兹的守护者与观察者,发生在这所学校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都无法避开他的监管,但遗憾的是,他无法同时担任一名完全公正的裁决者。
或许是为了安抚韦斯莱,或许是真的想让她自证清白,又或许单纯想再举办一场精彩的比赛,这次的安排,不管是出于什么用意,天平总是会向一方倾斜。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此类情况时有发生,比如某次险些闹出人命最后却被定性为玩笑的集体校园霸凌……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那都够讽刺的。
不过,平心而论,邓布利多总体已经称得上是一位好校长了。艾丝特尔不会拿圣人的标准苛求他,更不会在他身上寄托额外的情感与期望,这是一种冷漠消极的自我防护机制,过去她一直严格地执行着。
斯内普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更深的情绪掩去了。他偏过头,避开了艾丝特尔的视线,置于桌上的右手攥的很紧,室内一片悄然,似乎都能听到指节发出的细微的响声。
艾丝特尔看在眼里,缓慢靠近他身边,将自己的手掌安抚般覆在那些冰凉的指节之上,“……除了你,”她凑过去,温柔地轻声补充道,“你是特别的。”
掌心下的手背瞬间绷的更紧了,艾丝特尔含着浅笑,继续用呼吸刺激斯内普已经升温的耳畔,另一只空着的手也一点点上移,从他的腰侧滑向肋下,辗转多地,最后停在了胸前最活跃的位置。
“你可以一直对我抱有期待,西弗勒斯……因为我的私心,在这里。”
像赢得一场比赛的胜利,布料下的金色飞贼连同下方的震颤一起落入了艾丝特尔手中。她露出胜者的得意,拉开距离,明亮的眼睛微微弯起,里面满映着的是她的私心,她的战利品,她的……可以期待的未来。他们的未来。
斯内普凝视她良久,用一个落在额头的极轻的吻回应了这份贵重无比的心意。“……谢谢你,”他的声音明明和吻一样轻,却仿佛由云端飘过,带着浓郁得无法驱散的雾气,“你的期待……我不会辜负的。”
艾丝特尔抬起头,“什么?”
“没什么。”他笑道,“我是说,我需要购买一副高倍望远镜。”
与普通巫师等级考试相同,终极考试也以魔咒学作为盛大且悲怆的开幕仪式。收卷的铃声和嚎啕的哭声几乎同时响起,把学生们的泪水收集起来,弗立维教授都可以在里面练习游泳了。
今年的题目似乎比往年都难,艾丝特尔在完成后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因此没能提前交卷。走出考场后,她挤过垂头丧气的人群与走廊另一边的伊妮德汇合,两人对视一眼,一秒钟后,异口同声地说,“桤木!”
“太好了,我还以为一定答错了呢!”伊妮德谦虚地说。
“多亏了奇洛教授……这题可真够刁钻的,我敢说大部分人都填成柳木了。”
“啊!”“啊!!”“啊!!!”
周围的学生纷纷捂着耳朵痛苦地大叫起来,艾丝特尔和伊妮德赶紧闭了嘴,暂停了邪恶的对答案行径。
球队的队员们已得知了不久后将要举办魁地奇比赛的消息,毕竟这是一项团队运动,担任其他位置的成员也需要提前准备——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在队长的带领下参加比赛!一定要加紧训练,绝不辜负队长的期望!斯莱特林这次定能像之前一样,赛出水平,再创辉煌!
然而,包括两支魁地奇球队在内,所有人都以为那只会是一场“表演赛”,以此作为一学年的圆满落幕。比赛的真实原因没有流传出那间办公室,就连珀西·韦斯莱都没有利用舆论为格兰芬多造势,“你放心,我不会到处宣扬的,”走廊撞见时,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得先完成考试,我不能只因为魁地奇就毁掉你的前途,那样太卑鄙了。”
“想不到你居然是个正人君子呢!”艾丝特尔惊讶地叫道。
“你……你……”韦斯莱气得差点说不出话,“……等着瞧吧!你一定会输的!”
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人之外,只有伊妮德知道整个始末,因为艾丝特尔向她保证过不会再对她有所隐瞒。“无稽之谈!我可以作证,你的血液里查不到任何服用兴奋剂的痕迹!”
“沉迷邪恶魔法的女巫小姐,你是我的同党,有谁会相信你的证词呢?”
话虽如此,伊妮德仍然不死心,在应付考试的间隙,她也一直密切关注着血样的研究进度,期待能用一份盖了章的完美无缺的检验报告狠狠地打向韦斯莱的脸。“珀西·韦斯莱……除了他还有谁?加布里埃尔·杜鲁门……马克·马蒂诺……”她狠狠地念着这些名字,真的就像邪恶女巫在对他们施加诅咒。
“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没有谣言流传,我想杜鲁门和马蒂诺应该都没相信韦斯莱的鬼话。”艾丝特尔顿了顿,“而且,马蒂诺还挖苦了韦斯莱几句呢。”
听了她的解释,伊妮德严肃地点点头,把杜鲁门和马蒂诺从诅咒名单里剔除了——马蒂诺由于慷慨直言,还获得了邪恶女巫的额外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