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派瑞特·布莱克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薄情人。
幼年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与堂姐贝拉特里克斯总是在吵架。她们住在一栋房子里,每天扯着嗓子,声音几乎把每一个家庭成员的耳膜捅穿。
每当这时,我都会带着被吓到瑟瑟发抖的弟弟雷古勒斯跑到外面。我们盯着广场上的鸽子,雷古勒斯在捡群鸟争斗时散下来的羽毛,我抓紧时间看那些匆匆路过的麻瓜。我们两个都没有想过那个人
——住在阁楼上的派瑞特。
我一直觉得她是家里的透明人,也很可怜,就像雷古勒斯一样去捡母亲剩下来的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
她就像那些童话书里永远存在但是又不会说话的“公主”,作为一个比雷古勒斯还虚浮的身份符号出现在屋子里。我好像一直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她与每个人的交流都是以近乎耳语的音量进行着的。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才发现女士们争吵之前,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之前,派瑞特总会走下楼。她与我相似的面容上带着古怪又活泼的笑意,她不会向我打招呼,就像我之前一直无视她那样。
有一回,她的心情不错,盯着家里的座钟一直看。我走过门厅,想去拿爸爸年轻的时候玩过的魔法扫帚,她对我说:“你找不到那个(扫帚)了。”
我的妹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我盯着她苍白的脸,感受到一股威胁。
“你要和我打架?”我问她。
她突然笑出声。那个声音和着时钟到达某个时刻时钟摆“铛”的一声,克利切端着餐盘穿行在餐厅与厨房之间。绿色的家庭盆栽偶尔蹭过那个老东西发皱的毛皮,我看见母亲的裙摆出现在屏风后面。
接着,就是她尖利的声音:“你又要和谁打架?”
“和我呀!”还没等我说话,派瑞特就说,“西里斯想和我打架。”
我发誓,这是我有记忆以来听见的派瑞特说话最大声的一次。然后,我又看见那副熟悉的古怪的笑容。我突然意识到,或许生活——我的母亲并没有令她的人生如雷古勒斯一样过早地陷入紧张的情绪,相反,无论是耳语或者发起攻击之前的大叫,都是她汲取快乐的用餐预兆。
她对我们的母亲说:“西里斯想要扫帚,但是那太危险了,我不让他拿,他就想揍我。”
“我没这么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短短的两句话就在她口中变成如此复杂的事件,但是她成功挑起母亲对我的怒火——就像过去和贝拉的每一次争吵那样。
母亲揍了我,派瑞特就站在座钟边上看着这一切。父亲从楼梯扶手那里往下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又走开了。雷古勒斯害怕地想抱住母亲,但是被纳西莎拦住。
透过那股红彤彤的霞光,我盯着这个从来没留下什么印象的姐妹,忽然意识到她为什么会突然走下楼,又和我说话。
因为昨天我带着雷古勒斯炸掉了她的凳子。
当时她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像幽灵一样地招来贝拉打了我一顿,然后今天又在这里等我,让母亲再打我一顿。
而我的母亲呢,她一边打我,一边去看我妹妹的脸色,就好像揍我这件事变成什么邀功的方式。
从这一天起我就明白了,派瑞特和雷古勒斯不一样。我认为,她可能因为我夺走父母的注意,变成一个阴险的小孩。
作为哥哥,我应该开导她。
这件事的最后,是我的父亲看不下去了。他在楼梯上没有走下来,但是小声地劝住我的母亲。就像以前派瑞特小声说话一样,我一直把他们当成无力的表现,现在想起来,大概是错误的。
父亲仍然对母亲有约束能力,就像派瑞特对母亲那样。
父亲的扫帚作为我停止挨打的妥协的条件,被母亲折断。我很难过,雷古勒斯也是这样,其实父亲也一样。
派瑞特看完热闹,就回到楼上去了,她说被吓到了,不太想吃饭。纳西莎说让克利切再做一点坚果面包送上去,她就笑了一下。
雷古勒斯说他也想吃坚果面包。于是,我就撺掇他上去找派瑞特。
我的弟弟说他不敢,因为派瑞特才让我挨了打。我想着挨打也不能白挨,就答应他蹲着派瑞特的坚果面包。雷古勒斯算是我的好弟弟,我记着他今天想拦住母亲,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当我的手伸向面包的时候,派瑞特就在我背后笑起来。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进厨房的。我猜她肯定是饿了。刚才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只是她一直吃吃地笑,我就问她到底在笑什么,她也不说话。我手上的面包突然就出现在她的手上,她端着面包转身离开。
雷古勒斯正跟着贝拉往厨房走,贝拉看见派瑞特,就问她最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闷不闷。
我的妹妹就把我下午挨打的事情对她说了,贝拉就垂着眼睛瞪我。我担心她打我,赶紧拽着雷古勒斯走了。
派瑞特突然说我很可怜。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然后又说,我怎么会混到在家里连面包都吃不上的地步呢?
我很生气,决定第二天再找她的麻烦。
只是第二天雷古勒斯说什么都不和我一起了。我把他绑上儿童扫帚,又骑着扫帚飞到派瑞特的窗户外面,结果被贝拉发现,又被母亲狠狠揍了一顿。
我和懦弱之辈雷古勒斯以及狡诈之徒派瑞特就这样生活在一起近十一年。最后,我终于离开那间房子,看见一些脱离“布莱克”控制的希望。
我的妹妹对我说不上好,她本身就是一个恨着全世界的人。但是她对我也不坏。我在想,她恨我的母亲,恨我的父亲,也恨贝拉,恨这里的所有人。好像她看见什么活的东西在她面前走动就是对世界资源的一种浪费。
在我看来,所有她怨恨的东西,最后都是失败的。就像我,雷古勒斯,还有当年与她感情最深的母亲和贝拉。
当然,还有许多人。或者说,我们这一些人从一生下来就是悲剧。
到了霍格沃茨,我遇到全世界最好的一伙哥们。我与詹姆·波特的感情最深,我们之间的关系与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完全不一样。
雷古勒斯指望我摔跟头,派瑞特希望我成天和人吵架。当时的我不明白他们对我的恶意来自何处,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我的妹妹曾经和我说过,我们生活在一个卑鄙无聊的时代里,最后,她也跳出这个所谓的时代,去了另一个国家。
雷古勒斯和父母都死了,安多米达永远地离开家族。我剩下的称得上是一起长大的亲人里就只有出嫁的纳西莎和生活在另一片大陆的派瑞特。
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我很少去怀念过去的那些人,除了詹姆。只是现在我和他相处的很多细节也记得不清楚了,留下来的反而是我与父母弟妹生活在那栋阴森的房子里的片段。
那个混在钟声里的冷笑和雷古勒斯让我取面包时候的声音。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只知道在拍家庭照的时候,派瑞特站在母亲身边,雷古勒斯牵着父亲的手,我好像站在最中间,又好像不是的。
那一天好像也是一个下午,或者傍晚——真令人惊讶,近三十年前的事情我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橘红色的夕阳穿过半遮掩的镂空木制屏风,在走廊上留下一道肿胀的痕迹。我的妹妹拿着广场上鸽子的羽毛走过楼梯。她的皮鞋撞在木地板上留下沉闷的声音,阳光跳跃在黑色的头发上,最后消失于那双时刻令人不安的莹绿色眼睛里。
她先牵走妈妈,而我的母亲也露出近乎讨好的笑容陪伴她。随后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雷古勒斯自然地牵住爸爸。我站在拍照的地方,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或许我爱他们,又或者不是,只是摄魂怪吃掉了我其他的象征爱的一部分,它们只给我留下刺痛的回忆。当我想要挖掘爱,从而获得慰藉的时候,就只能从这些东西里去寻找。
当母亲的画像在我面前咆哮,而父亲在另一张纸里昏昏欲睡的时候,这种爱就消失了,转而成为当初,我离开这里时对他们怀抱着的惊人的怨恨。
至于后来出现的派瑞特,她看向我的时候,我的记忆好像也确实回到过去若干个下午。多年以来的夕阳密密麻麻地叠满走廊,无数钟声重复敲响,我回到记忆中的家里,以一个见不得光的囚徒身份,等着这位家庭法官降下审判。
法官如我所愿地赐下一个栖身之地,我却希望她下定决心将我赶走。
“派瑞特说不定早就不需要一个罪犯哥哥了,不过有一个兄弟总是好的,兄妹之间互相扶持嘛。”我这样想着,为自己找到一个越狱的动力,但是实际上,我清楚地了解,她不需要我。
哈利实际上也不需要我。
我是一个累赘。
但是他们都选择收留我。
实际上,这两同胞姐弟本质上都对“立场”这个东西相当模糊,他们对情绪的重视要远高于立场选择。还记得派派听说西里斯躲进布莱克老宅之后的说的话么:哪有姐姐住着大房子,弟弟还在流浪的说法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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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好狗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