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抬起头,见一个瘦高陌生的男孩站在眼前。
“艾迪·巴克尔。巴克尔家长子。”男孩微微弯了下身子,而后伸出手来,似乎理所应当地等着伊芙琳接受邀请。
这男孩虽骨架嶙峋,却一看便是因为从小娇生惯养出的挑拣毛病。头顶发胶锃亮,眉毛高高挑着,脸上带着自命不凡的得意神色,纯金的领结像镜面一样晃人眼。
“你好,巴克尔先生。”伊芙琳屈了屈身子,却并没有搭上巴克尔的手。
那只筋骨分明的手纹丝未动,掌心朝上,执拗地摊在她的面前。目光绕过巴克尔细长的身体,伊芙琳隐约看到不少人在朝这边观望,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嬉笑表情。伊芙琳感到有些为难——她实在不想跟这个强势油腻的排骨阔少有什么肢体接触。
“非常抱歉,先生。但是——我已经与别人有约了。”她绽开一个礼貌的笑容,朝巴克尔行了个屈膝礼,便提起裙袂,准备要走。
“那么——恕我冒昧——不知这位幸运的先生是谁呢?”巴克尔平移一步,不屈不挠地挡在前面。
“恐...恐怕您并不认识他。”伊芙琳表面镇定,心中慌如跑马。
“这真是稀奇。我倒非常想结识一下这位神秘绅士呢。”巴克尔脸上带着惺惺笑意。
“他——....”伊芙琳喉咙发干,舌头打结。
空气静默得能听见她心虚的心跳声,鼓点般越来越疾。
“正是敝人。”
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挺拔身影映入眼帘。身着盛装的布莱克散发着凛冽夺目的贵气,从头到脚精致得一丝不苟,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与今天的他相比,往日格兰芬多帅气不羁的院草简直可以说是不修边幅了。
布莱克微微一笑,朝巴克尔伸出手来。
“幸会,巴克尔先生。西里斯·布莱克。”
伊芙琳仰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布莱克额前的半长碎发微微卷曲着,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垂至一侧,在脸颊处投下一小片阴翳,而其余的黑发则被一根有些眼熟的天鹅绒窄发带束在脑后;皮肤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有种接近透明的光泽,那双平时明亮澄净的灰眼睛此刻却寒光闪闪。
“原来是布莱克家的大少爷,失礼失礼!”巴克尔立刻换上一副油腻的笑容,结结实实地握住布莱克的手。
“哪里。”布莱克换上一副他母亲特有的表情,倨傲而淡漠地勾了勾唇角。
接着,他侧过身,朝伊芙琳恭敬颔首:“你可让我苦等了许久呢,怀特小姐。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
“怎么会呢!我正准备去找你。”伊芙琳从善如流。
“第一支舞快要开始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以极为标准的姿态朝伊芙琳弯起胳臂,眼神透着一丝只有她能看出的戏谑。
伊芙琳整理出一个诚恳而抱歉的笑容,向巴克尔屈膝告别,转身顺从地挽上布莱克的胳臂,任由他带着向舞池深处走去。
刚走到舞池边上的甜品台旁,伊芙琳便从他的臂弯里抽出手来,斜靠在铺着金丝天鹅绒的小桌台边沿上,用羽毛扇挡着脸,笑得停不下来。
“我要是你,可不会这么高兴。”布莱克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盏气泡酒,佯装遗憾地摇摇头,“巴克尔家的财富多到连我母亲都眼馋。只可惜我没有个姐姐或妹妹,否则她一定会千方百计把她塞进巴克尔家。”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伊芙琳捂住心脏,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剥夺了我坐拥千万家财的机会!”
“放心,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你。”布莱克嗤笑一声,“有一位已经等得快要失去耐性了。”
他朝冰雕的方向偏了偏脑袋,伊芙琳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美貌少妇正半蹲在一个坐着轮椅的干瘪老头身旁,翘着纤纤玉指将莓子金粉舒芙蕾一点点喂给他,脸上满是柔情蜜意。
“老巴克尔先生和他刚刚娶进门两三年的新夫人。”布莱克转身背对着那梨花海棠的场景,对伊芙琳耳语道,“当时老巴克尔先生得了重病,这女人是他在圣芒戈的贴身护士。婚前医生诊断老巴克尔活不过一年,可谁想到——”
“看来是婚后生活太舒心,有益身体健康。”伊芙琳跟布莱克交换了个忍俊不禁的眼神。
有人上前去与老巴克尔先生攀谈,就在他将轮椅转过去的一刹那,巴克尔夫人脸上的柔情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直起身子,转身将装着残余舒芙蕾的碟子放到餐台上,精致的眉眼间写满了嫌弃。
伊芙琳轻叹一口气,心中涌过一丝凉意。
忽然,清扬的提琴声悠悠响起,原本嘈杂的舞池立刻安静下来,一半的人自觉退到了舞池边上。
是第一支舞前的序奏——舞会就要正式开始了。
又有更多的乐器加入了奏鸣的行列,乐声渐强,仍留在舞池中的人开始同舞伴互相行礼。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布莱克放下手中的酒盏,朝伊芙琳徐徐一躬,将手递到她的眼前。
他的手掌修长白净,不像女子纤细又不同于男子粗糙,竟是生得刚刚好,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他说的没错。初次参加露纳维尔舞会的少年巫师必须在第一支舞中亮相,这是他们步入纯血巫师家族社交圈的重要标志,对于主办家族成员来说更是如此。
抬头瞧见远处父母投来的焦灼目光,伊芙琳又回过头来打量着向她做出邀请的布莱克——作为首次亮相的舞伴,他的确是一个优质吸睛的选择。
斯莱特林式的算盘在心中噼啪打过。伊芙琳拈起裙摆,向布莱克屈膝行礼,接着便搭上那只润朗的手,带着演练了无数次的标准笑容与他一同走进舞池。
序奏戛然而止。众人站定,布莱克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际,她亦将手虚放在他的肩头,似一对从外貌到气质无可挑剔的金童玉女,引得场下人群啧啧称赞。
这种被众人灼灼围观的感觉令伊芙琳有些不适,她低下头,只一个劲盯着布莱克礼服长袍上的华贵暗纹,简直快要数得清用了多少根乌金线。
乐声再度徐徐响起,这次是熟悉的华尔兹旋律。退步,侧行,滑步,旋转,倾斜......布莱克可以称得上是极佳的舞伴,举手投足间有板有眼,优雅老练,比伊芙琳那只训练有素的人偶还强上许多。
“看不出来布莱克大少爷也会这些没用的花架子。”她调侃道。
“为了代替年龄不够的雷古勒斯来这个闹心的舞会,我可是被强制着训练了好几天。”布莱克的声音轻飘飘的。
“你也能被人强制?”伊芙琳笑得尖利,一脸不信,“你父母答应了你什么奖励?我可确实好奇——得是多大的诱惑才能让向来不吃硬不吃软的西里斯·布莱克乖乖听话?”
“奖励?”
布莱克似乎有些被噎住。
“你——不需要知道......”半晌,他低声道,脸上的表情飘忽莫测。
“好,我不问就是了。”伊芙琳撇撇嘴,满不在乎地移开目光。
乐声渐疾,人们越舞越快。忽地,一段变奏仿若游蛇般钻进耳朵,布莱克的双手在伊芙琳的腰际合紧,将她托离地面。还没等伊芙琳惊呼出声,他便敏捷地抱着她旋转一周,接着将她轻轻放回原位。
“这是什么舞步?”伊芙琳惊魂未定。
“巫师们对传统华尔兹做的一点改变。”布莱克说,“他们会在舞曲过程中加入一些即兴变奏,不同类型的变奏有对应的即兴舞步,刚刚的一段是闪电波尔卡。”
即兴舞步?为什么她的舞蹈训练中没有涉及?
布莱克见伊芙琳皱眉回忆的样子,笑道:“这些即兴舞步基本以男性为主导,女性只要稍微配合就可以完成,所以一般不需要额外训练。”
二人在舞池中轻轻晃动着身体,步履轻盈。从刚刚起,伊芙琳便一直能嗅到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沁香,随着布莱克身体的远近而忽强忽弱。这气味低调却惊艳,仿若误入溢满星光的奇异花园,令人精神一振。
又一次闪电波尔卡,男士们将舞伴高高托起,五光十色的裙摆在低空飘飞旋转,仿佛万千花蕾齐齐绽放,如梦似幻。
“你的礼服长袍浸过香料吗?很好闻——我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落地站稳后,伊芙琳嗅着空气中的丝丝余香,忍不住开口问道。
布莱克讳然不语,只是顺着新一轮的变奏旋律,向她俯身过去。伊芙琳也配合地后弯腰肢,微微甩头,乌黑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放在她腰际的那只手蓦地收紧,伊芙琳瞬间被捞了回去,顺着向前的惯性,整个人紧贴在布莱克的身上。她尝试着后退,却被那只手牢牢箍住。
“我以为圣诞节早上的第一件事是拆礼物。”
布莱克贴近她耳边,却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伊芙琳仰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布莱克散漫一笑,不再说话。她感到腰间的力道一松,便顺势后退半步,从束缚中抽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