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盖文就背着他的背包,不情不愿地跟着德莫特离开了家。
他跟着他来到了伦敦市,英国的心脏。但是他没有观光的机会或心思,只是沉默地跟着哼着歌儿的德莫特,离他隔了一米之远。德莫特带着他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很有历史的红砖房子,常春藤爬满了墙壁,而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好像都看不到它,彷佛它被什麽不知名的力量隐藏起来了。
房子的内部很大,比它的外表所呈现出来的大多了,盖文简直怀疑自己是走进了哪座古典大宅。只不过房子的主人品位不太好,它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怪兽头颅,当中有些动物的脸孔特别像只有神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生物。它们的表情都定格在愤怒或恐惧之中,失去生命也失去自由地被困在这样的地方,身边包围着的都是和它同病相怜的同伴,这让他为它们感到难过。
虽然盖文也料想到德莫特不会给他一个很好的房间,最坏的也不过会是一间杂物房,但是当德莫特把他带进地窖,当着他的面打开一道生锈的铁门,里面是一间昏暗狭小的牢房一样的小黑房,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上有一道几乎只有四根手指宽的铁窗,墙壁上甚至还挂着一对镣铐的房间,他真的傻在了原地。
「这是什麽?」他问道。
「你的房间。」德莫特心情愉快地回答。
「好吧。」盖文吞了口口水,「我可以问一下,这个地方以前是用来做什麽的吗?」
「哦,这里是我们用来关押小偷和败类的地方,後来转做了杂物房,现在知道你来了後便把这个地方给清出来了。」德莫特再次给了他一个眼神,里面包含着的恶意简直再清晰不过了,「我认为这个地方很适合你,小杂种。」
他推了他一把,把他推进了房间,然後在他的身後关上了铁门。盖文起身後立刻扑到了那扇门上,但他怎麽也打不开它。
「嘿!」他生气地大喊,「这个鬼地方连张被子都没有!」
「我会在吃晚饭的时候再把你放出来。」对面传来了德莫特的声音,「你可以先在这里熟悉一下环境。」
男人在说完後,便大摇大摆地走了,盖文最後只能听到他走上楼梯,把通往地面的门关上的声音。现在整个空间剩下的唯一的光线就是那道铁窗了,盖文沮丧地看着它,深切地希望外面不会有人把它当作水渠,然後把污水倒进来。
但是他们应该也发现不了这道窗吧?就像他们也发现不了这座房子一样。
这麽一想,盖文顿时觉得更难过了。他把自己的背包放到地上充当枕头,但是人就只能躺在冰冷潮湿的石头地面上去了。另外盖文还发现这里不止有吓人的镣铐,角落中还有一窝老鼠。
「听着,我不会去惹你们。」盖文严肃地和他们说,「所以,你们也不要咬我,好吗?」
老鼠们吱吱地叫着。
「好吧,我希望我们达成了共识。」盖文无奈地枕着背包躺到地上,觉得如今他遇到的这一切全都糟糕透了。他在地上躺了一会,突然伸手从他的衣领里抽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长方形的金色金属小牌子,上面还刻着他看不懂的像咒语一样的文字。这是他的爸爸在临行时送给他的东西,说这是他的护身符。想到不久前才知道的巫师魔法背景,他猜测这玩意应该是什麽魔法物品,尽管看起来简陋,但是它应该也会有它自己的用处。
但是看到它就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到自己的父亲就会让他想起他今早说的那一番言论。盖文仍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股难受的隐痛,也许它并不怎麽撕心裂肺,但是它就像一根刺儿一样钉在上面,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眼中的酸涩。他深吸了几口气把这股冲动忍住,把护身符放回衣服里,翻了个身子後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盖文是被德莫特打开铁门的声音弄醒的,对方看起来特别遗憾自己没能亲自来唤他起床。他们来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饭厅,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各种菜肴。盖文粗略一看,看到长桌上只坐了两个人,左侧坐着一个女人,似乎不怎麽喜欢理会人的样子,她旁边的位子是空的,那应该就是德莫特的座位,而那名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妻子。盖文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想,是因为她的对面坐着一名金发的小男孩,那双蓝色的眼睛和德莫特如出一辙。他脸带好奇地看着盖文,似乎在想这个男生是谁,为什麽会被德莫特带过来。
「苏珊,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诺亚大哥的儿子,我把他带回来了。」德莫特笑着说,「他的名字好像是叫盖文,怎麽样,他长得和照片里的大哥很像吧?」
「不太像。」女人不感兴趣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他是个巫师,还是一个哑炮?如果他和他那无用的父亲一样,那他是不是要赖在我们家?」
「谁知道呢?」德莫特笑眯眯的,「但我们总会知道答案的,现在,小子,你可以坐到我儿子吉伯特的旁边,他现在刚好需要一个玩伴。」
盖文冷冷地注视着他,但是他这次还是迈开了脚步,坐到那个小男孩的身边。他一落座,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和他说话:「哈罗,我是吉伯特,你叫盖文对不对?你就是我的堂哥?」
「呃……是的?」盖文迟疑地说,「我爸爸和你爸爸是兄弟,所以我想我的确好像是你的堂哥……?」
「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哥哥!」吉伯特顿时眉开眼笑,「我们家就只有我一个小孩,都没有人来陪我玩。当我听爸爸说我可能有一个堂哥的时候简直高兴到爆炸,我很高兴你能够过来!」
「哦,哦……」盖文仍然有些迷惘,说实话,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存在会这麽受人欢迎,他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麻烦,他压根就没有想过竟然有人会期待过他的到来,「我……谢谢你,这麽欢迎我。其实我也一直想要个弟弟……什麽的。」
这句话倒是句实话,盖文其实很早就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如果是弟弟,他就可以带着他出去游山玩水上房揭瓦,如果是妹妹,他就会陪她札辫子玩芭比娃娃,反过来也行。他一直都很乐於照顾年纪小比自己的人,感觉就好像被人需要了一样,他在以前的学校也是这麽照顾小杰克的。也不知道现在他走了,他还会不会被人欺负。
「你是在麻瓜那边长大的对吧?我猜你肯定不知道我们魔法界的事情。」吉伯特说,「我可以告诉你很多巫师界的事情!像是我们的魔法啊,还有神奇动物什麽的——也许你也可以告诉我麻瓜——」
「咳咳。」苏珊清了清嗓子,「吉伯特,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
「好吧……」吉伯特蔫巴巴地说,闷闷不乐地给自己叉起块土豆。盖文紧张地观察了一会,也很小心地给自己拿了块面包。
一顿晚饭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吃完後吉伯特便拉着盖文进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里摆着许多书柜,里面放着的书包罗万象,盖文本来以为里面全都是魔法书,然後就看到吉伯特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儿童绘本。
「你看!这是我们巫师的绘本。」吉伯特翻开了书,献宝似地把它递给了盖文。盖文低头一看,发现里面的图画竟然是能动的:在这张图画里,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正拿着一根棍子逼近一张婴儿床,那根木棍上闪烁的绿光一看就让人倍感不安。然而就在他高举魔杖想要攻击的时候,婴儿床里竟然跳出来一个全身都在发光的婴儿,然後这个婴儿发出了一个超级巨大的雷射炮,把那个男人轰出了房子。
盖文:?
他看了看这本书的封面,看到上面画着一个眼神坚定的黑发男人,绿色的眼睛,头上还有一道闪电形的伤疤,似乎留意到了他的视线,对方也转过头,朝他友好地眨眼睛。封面上的标题是:哈利?波特,救世主的征途。
「这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书,上面说的是救世主哈利?波特的故事。」吉伯特说,「他不止在婴儿的时候击败了魔法界有史以来最邪恶的大魔头,还在之後的日子里不断挫败他的阴谋,最後更是彻底消灭了他,拯救了魔法界!」
「嗯……这是一个很有创意的故事。」盖文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因为阅读障碍让他难以看清上面的文字,所以他都只看上面的插图——哇哦,它会动耶,「一个发光婴儿像钢铁侠一样发出雷射炮,嗯,蛮有趣的。」
「钢铁人是什麽?铁造的人吗?」吉伯特不明所以,「但这个故事不是人们想出来的,它是真人真事。」
「什麽!?」盖文震惊地望着他,「这个——发光的宝宝是真人?这个哈利?波特是真的?」
「是啊!他真的是还在婴儿的时候就打败了大魔王。」吉伯特说,「现在他就在魔法部做傲罗呢!」
「天啊。」盖文捂着自己的头,脑子里全都是一个发光的男人用双手发射雷射炮击毁一幢幢大厦的画面,「不止是真的,还是活着的,天啊……什麽是魔法部和傲罗?」
吉伯特一一为他讲解了,而且还为他介绍了许多魔法世界的东西。他们愉快地聊了好一阵子,几乎让盖文觉得来到这个地方并不是什麽好事也没有——直到德莫特推开了门:「时间已经很晚了,吉伯,回到你的床睡觉,至於盖文,跟我回去。」
「好吧,爸爸,晚安。」吉伯特不开心地嘟嘴,给了他的堂哥一个拥抱:「晚安,盖文哥哥。」
「晚安。」盖文轻声地说,随後跟着德莫特回到了他的“房间”。等到他走进去,他便听到德莫特说:「我儿子看起来似乎很喜欢你,不过这也正常,他从小就身体不好,我们不敢让他到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结果惹到什麽不应该惹到的毛病。你的毛病和那些废物一样多,但是看在吉伯特的份上,我认为我们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盖文沉默以对。
「不过,我想我也可以教你一些巫师的东西,像是我们到底是怎麽用自己的魔杖去做我们想要做的事情。」他旋转着手中的魔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诺亚大哥以前也是这麽陪我玩的,可惜等到他走後,我就再也没有玩具来试验我的魔法了。」
「什麽?」盖文还没理清楚他说的话到底代表了什麽意思,德莫特就已经用魔杖指着他,轻佻地说:「倒挂金锺。」
一阵白光闪现,盖文近乎是惶恐地发现从他念出那道咒语开始,就骤然出现一把无形的勾子勾起了他的脚踝,把他整个人从原地勾起,头下脚上。他立刻挣扎起来,却怎麽也挣脱不了脚上的禁锢,只能像个钟摆一样在半空中无助地摇晃,他的心里是越来越恐慌,但表面上他绝不会示弱,於是破口大骂道:「你在做什麽!?把我放下来!」
「教你魔法的用途啊。」德莫特说,这次盖文终於都看清楚了,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恍如猫戏老鼠一样的残酷笑意,就像学校里的恶霸——只是年纪大了他们数倍,「你的嘴巴还很不乾净对不对?这麽喜欢骂人……清理一新。」
一堆粉红色的泡泡争先恐後地从他的喉咙涌出,他想要说话,却只是难受地吐出了一口又一口泡沫,再加上头下脚上的颠倒让他全身的血都流入了他的大脑,这让他觉得头昏脑胀,感觉越来越难受,却又在察觉到德莫特正在以他的痛苦为乐时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觉得生气吗?哈哈,你倒是比大哥有骨气多了!」德莫特哈哈大笑,「我第一次把魔法用在他身上时还算有点反应,後面就跟滩死水一样,我每次试用魔法时都觉得他像个听话的布偶……」
他的话没能说完,整个人突然向後飞去,就好像被一头大象撞飞一样。而盖文也在同一时间突然挣脱了桎梏,倒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嘴巴,它已经不再吐出泡沫了。
发、发生什麽事了?他恍惚地想。
他只感觉到他的怒气就好像一个突然爆炸的手榴弹,不止把德莫特炸飞了出去,也把施加在他身上的魔法给炸散了。他迷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他好像在炸飞那两道魔咒的时候,隐约地感觉到那股和他自己拥有着的力量不同的魔法力量被他自身的力量冲击到溃散的过程。
但是他没能深究下去,因为德莫特已经拿回了魔杖,脸色阴沉地走了回来。
盖文瘫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丢进了大海一样全身湿透,也像一头溺死的狗一样无力地躺在地上,只能感觉到德莫特用脚踢了踢他的肚子。
「我不能让吉伯看到你不人不鬼的样子。」他冷冷地说,「你在他面前最好也不要说什麽不应该说的东西,否则……你只会比今日更狼狈。」
「哑炮的儿子是巫师……哼,我可不会信这种鬼话。你刚才的表现就跟我的父亲一样,弱小,软弱无能,我猜刚刚的爆炸只是一次意外,是吗?嗯?」
「……」盖文张了张嘴,吐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什麽?」因为刚刚才泄了愤,德莫特的心情还算好,这会也有心情弯腰去听他的话。只见盖文努力地抬头,尽管疲惫,但他仍然咬牙切齿地说:「滚……」
「什麽?」
「我说……给我滚!」盖文抬起上身,竭尽全力地咆哮,然後又倒回了地上,大口地踹着气。德莫特冷冷地注视他挣扎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随後便抬起脚步,慢悠悠地走了,铁门在他的身後重重地关上了。
盖文躺在地上,麻木地看着残破的天花板,他感觉现在他全身已经没有一块骨头像是他自己的了。他猜这应该是虐待,魔法版的虐待,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会不会遵守他们的儿童法,不过如果遵守的话恐怕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
牢房里传来了一阵闻不可察的呜咽声,他几乎分不清,那那阵呜咽声究竟是来自从牢房角落里的那窝老鼠传来的,还是来自他自己的喉咙。
「会没事的。」在一片难耐的黑暗中,他在心里对自己轻声地说,「这不过只是又一所新的学校罢了,我能撑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