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一早,潮湿发霉的地牢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哈利猜测可能是斯蒂芬森派来的人——生面孔,他没见过。
哈利抿着嘴,几乎算得上是顺从地任人摆弄,他被蒙住眼睛,押着走过一段极陡的石阶楼梯,手仍然背在身后绑着,脚下一深一浅,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失足摔断脖子。
这两位块头大得像铁塔一样的人似乎都不是爱说话的类型,一路上不发一言。车道两旁高高的树篱掩住了他们的脚步声,哈利透过裹得不怎么严实的黑布,看到他的头顶上空有个幽灵般的白色影子,接着发现那好像是一只雪白的雕鸮。
他绊了一下,被其中一个人掐着胳膊拽了起来。
紧接着哈利开始头尾颠倒地旋转起来,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他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强烈挤压,一点儿也透不过气来,胸口像是被几道铁箍紧紧地勒着,感觉如同被塞在一个厚厚的橡皮管子里。他的眼球被挤回了脑袋,耳膜被压进了头颅深处。
大名鼎鼎的救世主最后死于技术拙劣的随从显形,哈,听上去更像是《唱唱反调》会发表的言论,不知道和弯角鼾兽的汁液研究报告相比,哪个会更受欢迎一些。
如果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丽塔·斯基特绝对会眼睛冒绿光地把他的大头贴满满当当地排在《预言家日报》的头条版面里,再洋洋洒洒地写出另一篇绝世佳作:《哈利·波特:救世之星还是倒霉之王?》。
在眩晕中,哈利抽出最后一丝思绪挖苦地想着。
就在他认为自己肯定要在粗暴的幻影移形中窒息时,无形的管子突然迸裂开来,他站在凉爽的黑暗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咸丝丝的空气。
哈利眼睛上蒙着的布被不怎么温柔地扯了下来,在黑暗的空间里待久了,外面的阳光使人眼花。
他们正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两边都是高高的、枝叶纠结的灌木树篱,头顶上是夏日的天空,像勿忘我花一样清澈、湛蓝。
哈利眯着眼睛偷偷活动了一下手腕,目测着自己与身旁的人的身高差,暗自舔了舔后槽牙。
他挣开试图钳住他肩膀的手,气定神闲地往前迈步,好像只是在一个天气明媚的下午收到邀请来喝一杯下午茶,另外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眼之后,一前一后地把哈利夹在中间。
走了一会儿,小路向左一拐,顺着山坡陡直而下。于是,他突然意外地发现一座山谷,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三人面前。哈利看见了一个村庄,那无疑便是纽卡斯尔了,坐落在两座陡峭的山坡之间,教堂和墓地都清晰可见。山谷对面的山坡上,有一座非常气派的大宅子,周围是大片绿茵茵的草地。
他们来到一条狭窄的土路上,两边的灌木树篱比刚才他们经过的那些更加高大茂密。土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布满乱石,像刚才那条小路一样陡直向下,似乎通向下面一小片漆黑的树林。果然,没走多远,土路就接上了那片矮树林,哈利身前的那人停下脚步,对着树林的深处拔出了魔杖。
尽管天空晴朗无云,但头顶上那些古树投下了凉飕飕的黑暗浓密的阴影,过了几秒钟,哈利才看见一座在盘根错节的树丛中半隐半现的房子。他觉得挑这个地方造房子真是有些奇怪,或者说,让那些大树长在房子旁边真是个古怪的决定,树木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也挡住了下面的山谷。
他琢磨着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人居住:墙上布满苔藓,房顶上的许多瓦片都掉了,这里或那里露出了里面的椽木。房子周围长着茂密的荨麻,高高的荨麻一直齐到窗口,那些窗户非常小,积满了厚厚的陈年污垢。
哈利正要断定不会有人住在里面,突然,咔哒一声,靠右侧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条有手腕粗细的、浑身黝黑的蛇吐着信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眼前的景象缓慢地重新构建着,从纠缠不清的树藤之中簌而冒出来了一扇双开锻铁大门,嘎吱嘎吱地正在变形,抽象的卷花图形扭曲成一张可怕的面孔,用回音铿锵的金属声音说:“说出来访目的。”
其中一个大块头开口说话了,声音是出人预料的尖细:“我们带来了波特。”
大门立刻打开了。
哈利一路穿过长势十分旺盛的花园,踩着厚厚的草丛,浑身挂满枯枝败叶地登上宽阔的石阶,进了两边挂着肖像画的门厅。
尽管伍德豪斯已经不复往日辉煌,但也能从装潢中看得出房间曾经的宽敞气派。天花板上挂着水晶的枝形吊灯,深紫色的墙壁上挂着更多的肖像,他们窃窃私语着,对着一身狼狈的哈利指指点点。当哈利被两个搜捕队员强行推进去时,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华丽的大理石壁炉前的座椅上站了起来。
“恭候多时了,哈利·波特。”
一个苍老的、嘶哑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从壁炉前的一把背对着他的高背红皮座椅里传出来。
哈利站在枝形吊灯的正下方,正对着壁炉上的镜子,那是一面镀金大镜,镜框上有精美的涡卷纹饰。透过有些磨花了的镜片,他看到了倒映其中的自己,这是自他半年前离开格里莫广场后的第一次。
他的两颊很明显的消瘦了——甚至有些凹陷,如今乍看之下有些令人心惊。眼窝深,眼梢长,鼻梁挺直,嘴唇削薄,睫毛的阴影打下一片深色,面容冷白而眉眼沉黑,再加上额头上闪电型的疤,几乎要让人从面相上看出几分不近人情来。
软组织流失之后,这种接近完美的骨相是最有视觉冲击力的,尤其是如今他在魔法部得到了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权势和地位,更将这种锐利感推到了极致,甚至有种慑人心魂的感觉。
眉骨之下的那一双眼睛是暴风雨般的深翡翠绿色,当他冷冷地透过模糊的镜片从后面看人的时候,就更显出一股湿热的、黏腻的窒息感来。
壁炉一旁站着的小个子男人在对上哈利的目光后,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一抖,不由自主地往扶手椅的方向让了半步,被坐在其中的那个人伸出手来安抚性地拍了拍。
“好了,把我转过去吧,背对着客人说话可不是一位绅士该做的事。”
多特·穆尔塞伯——那个有些秃顶的圆鼻头男人——神情堪称虔诚地一低头,慢慢地走上前,开始转动扶手椅。重重的椅子在地板上拖过时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即使在白天也熊熊燃烧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发出几声爆响。哈利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斯蒂芬森: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着板正得体,十指交叉,睁着浑浊灰白的眼睛望过来。
他居然是个瞎子。
“那么,你好,哈利·波特——曾经的救世之星——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对吧。”斯蒂芬森往前探了探,用很轻的声音说。
他说完这句话后,客厅里都静悄悄的,所有的东西都一动也不动,多特垂着眼睛站在阴影里,只有熟睡中的某个肖像偶尔发出的鼾声或是抽鼻子声才会打破这里的宁静。
“不好。”哈利突然出声。
“嗯?”
哈利把重心不着痕迹地换到了左边——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魔杖在马尔福手上,而不是插在长袍下的牛仔裤的右后口袋里。
虽然疯眼汉曾经气冲冲地警告过他要遵守最基本的魔杖安全守则,但是现在暂时不是担心自己的屁股会不会被点火烧掉的好时候。
他皱着眉头环视一圈,声音似乎是故意地夹杂着一丝不耐烦:“我说,托你的福,我过得其实不算好——劳驾,能有把椅子吗?”
斯蒂芬森没出声,神色平静地靠了回去,仿佛刚才哈利有些粗鲁的那句话并没有冒犯到他。
原先跟在哈利身后的那两个又高又壮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多特看了一眼他的主人,一挥魔杖从客厅另一头拖来了一张矮背的复古圆凳。
哈利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斯蒂芬森,他能感觉到对方那双黯淡空洞的眼睛里有令人皱眉的洋洋得意——他的底气是什么?
“马尔福少爷很喜欢你啊。”
哈利刚坐下来,斯蒂芬森接下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瞳孔霎时缩紧,整个人像是被狠狠一把推进最寒冷的深渊,脊背一瞬间冻得僵住了。
那十个字带着铺天盖地的无形的压力,一下一下地把他的呼吸碾回身体,就像来回刮动的刀尖将肺部绞成血泥。
是了,德拉科还在他手上。
哈利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滔天的恨意和巨大的痛苦在胸膛中撕扯,将肝肠寸寸扯断,拧出窒息到极点的剧痛。他死死地盯着地毯上看不出本色的花纹,血液轰隆隆地冲刷着耳膜。
“……是吗?”他终于吐出两个字,嗓音嘶哑,“这件事我怎么我不知道呢。”
写的时候快被哈利的美貌迷死了谁懂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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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