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窗帘没拉,太阳直照她脸上,晒也被晒醒了。
温德米尔一骨碌坐起来,扭头四处看。
还是在昨天的房间里。
温德米尔掀开被子下床,打着哈欠走到书桌前。
书桌上还摊着她昨天看的书,旁边放了个托盘,里边的早餐已经凉透了。
早餐盘子下面压着张羊皮纸,她把它抽出来,她的触碰唤醒了它,它从温德米尔的指尖飞出来,在空中展开。
漂浮着的空白纸张逐渐显现墨绿的花体英文。
“虽然我觉得你不会蠢到这个地步,但还是留个提醒。
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用,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文字到这里停顿了会儿,几串省略号之后又浮现新的内容。
“……如果你改变主意,想好要留在这里跟我在一起,随时可以在这张纸上写我的名字,我会来见你。”
但是就算温德米尔改变主意,也不用特地通过纸张召唤他。
因为他每天都会来这里。
他们交流不多。
他来的时候温德米尔要么在看书,要么在写写画画,就算有交流,也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今天是第六天。
温德米尔一边看麻瓜习题册上的问题,一边在草稿纸写解答。
这习题册是普通学校里的高中水平学生做的,她有的会有的不会,不知道是因为高中学的东西不一样,还是单纯过了好几年她忘了那些知识。
桌面上铺着很多写过的草稿纸,上边的文字看着很杂乱,但是在她眼里反而清晰。
温德米尔其实很久没有用这种文字大量书写过了。
霍格沃茨教的东西肯定是用英文记最方便,她笔记很少做,也没有写其他东西的爱好。
……谁能想到再次用上中文是这种情况。
怎么有点好笑……然后笔下函数解出的结果是12√3,定睛一看,题目问有几个人。
这下她真被自己逗笑了。
温德米尔趴下来闷声笑了会儿。
她想起以前一个朋友,那位朋友有时候做题做着做着就会被自己解出来的答案逗乐。
现在温德米尔也理解她的笑点了。
“为什么很开心?”
黑魔王一现身就听见温德米尔开怀的笑声,这让他不禁好奇,低头去看她。
她下意识抬头。
他的目光撞上她染着明朗笑意的眼睛。
这让他愣了愣,耳后泛起原因不明的热意。
她眨眨眼,本来开怀无比的氛围慢慢沉寂下去。
“想到了朋友。”姑且回复了他。
汤姆·里德尔起了兴趣,“朋友?是霍格沃茨里的哪位…让你仅是想到就开心成这样。”
这次温德米尔没有回答他,他也没追问。
里德尔注意到那些草稿纸,他随便捏几张来看,发现上边写的东西除了数字和一些字母,还有一种他没怎么接触过的文字。
他只对这种文字来自哪里有个大概的印象。
她怎么会使用这种文字?
甚至熟悉程度不仅仅是日常交流水平那么简单。
手里的其他几张用这种陌生文字书写了大量字句的草稿纸就是证据。
心里忽然漫上一种只能任由水从指缝间流走而他却无能为力的恐惧。
……她到底是谁,来自何处。
她突然出现,又毫无预兆地消失。
他终于找到她,她会不会又像多年前那样,在某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再无踪迹。
不……现在她是实体,是也存在于他人记忆中的活人,不会,不会的。
温德米尔的羽毛笔在草稿纸上点点点,留下一堆黑色的圆点墨渍,就是不再写字。
“你又不怎么开心了?”那些纷乱的思绪被他压下。
“不会,还算自在。”
难道不是开心,就一定会是不开心吗?人的心情又不是只有这两种。
“你不想看见我?”
“怎么会呢。你想来就来,我也没说要你滚啊。”
“这里是你的地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反正他去哪里她都不怎么在意。
“你不在乎我吗?”
没等温德米尔给个反应,他就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让她能面对他。
好在温德米尔没有回避视线,他不用强迫她看着他。
温德米尔没有反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表情淡漠。
“你是我的家人,你不能不在乎我,你要像我重视你一样重视我。”他似乎很喜欢凑近她说话,声音不高,甚至有点温柔。
只是温德米尔觉得这就像被蛇虚虚缠绕住脖颈,如果她的回应不让他满意,这条蛇就会勒断她的脖子。
什么?家人?
温德米尔捧腹,笑声清晰,也蕴含嘲意。
“里德尔。”她抹去带有调侃意味的尊称,直呼他的姓氏。
“跟实在喜欢不起来的人进行必要的和平交流是我能维持的最大的礼貌。但是你好像还是没有听我说话。”
“看来委婉的语句进不了黑魔王大人的耳朵,那我就直截了当一点。”
“我的态度不会变,我不会帮你做事,也不想一直呆在这里。你如果还是不听,一直限制我的自由,那你最好还是趁早杀了我,不然我迟早会想方设法解决掉你这个好不容易塑造好的身体。”
“到那时你还会留着我这个阻挡你理想之路的绊脚石吗?”
“既然横死的结果不会变,那过程曲折也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她轻描淡写,甚至敞开双手,桌上的魔杖都没拿。
阿瓦达索命可能还是一种没那么痛苦的死法。
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她没死,或许温德米尔的灵魂消逝后她就有机会回来,如果运气好能从土里爬出来,回霍格沃茨的时候别把那些同学和教授吓死就行。
温德米尔本意是想惹怒他,他这种做了这么多魂器寻求长生的人听到她要毁了他的身体消除他一部分的灵魂,不气得直接杀了她才怪。
温德米尔不太懂他喜欢跟她玩感情过家家的理由是什么,可能就是他单纯的恶趣味。
她等来的却不是他举起魔杖一脸遗憾地念索命咒,而是他有些欣喜的……拥抱?
他确实抱住了她。
汤姆·里德尔的声音有点颤抖:“果然是这样,你一直是你。”
“你不害怕我杀人,就算觉得我残忍也不会排斥我,不会用那些老掉牙的话来劝诫我。”
她忍不住插嘴:“那还是有点排斥的,只是我不会阻止你。”
“你坚持的原则,我追求的理想……我们有同样强大的执念,小姑娘。”
他的拥抱并不紧密,只是虚虚抱住她的肩膀,趴在她肩上说话。
“我们出奇地相似,你比我那些死透了的、愚蠢的血亲更像我的‘家人’,我们就该一直在一起。”
“如果你生长在这里,没有被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束缚,你可能就会站在我身边,或者成为第二个我。”
他的反应很出乎她的意料。
如果这是情感过家家,那他是真的能装,书里写的“全校师生都喜爱他”没有夸张成分。
温德米尔叹了口气。
“我对说教没有兴趣,不打算说服你。”
“同样的,我希望你也别想着逼我做什么。”
或许她跟他确有相似之处。
或许他说的“如果”都可能是她的未来。
但她就是生长在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环境,律法,道德秩序,让她变成现在的样子。
它们可以说是和平带来的束缚,这种束缚的普遍存在也象征着和平。
即使在那里,普通人的痛苦也依然没有消失,但她运气要稍微好一点。
她在束缚之下长大,过得还算顺心。
在那里,选择多如繁星。
她无所谓的事情太多,不想去做的事情很少。
这是束缚带来的自由。在那个世界里,那些极少的,她不想去做的事,就算不做,也无人可以逼迫她。
所以她愿意遵守那里的“规则”。
“此世的‘我’,确实可以理解你,但是不会追随你,也不会成为你。如果‘我’变成了你,那怎么会是‘我’。”
“当然,我不会想着阻止你,也不觉得自己阻止得了你。”
“你的理想根深蒂固,是过去、血脉、给予你的‘束缚’。”
“不择手段去实现你的理想吧。我不会追随你,为此你可以杀了我,这是充足的理由。”
“……也有一个兼顾理想和‘家人’的办法。”她还是考虑了那点微小的可能性,“那就是放我回去,我不会阻止你,不会想杀了你,也不会讨厌你。”
“亲爱的黑魔王大人。”她回抱了他,“有好好听进去我的话吗?”
“可是我每天都想见你,你不能离开这里。”
他放开温德米尔,握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
“……一点让步都不行,又很贪心,这样会让人讨厌,里德尔。”
“你要我做出选择。”
“其实我的选择因你而定。”
“My lord.”
她捧着他的脸,笑容怪异又阴森。
汤姆·里德尔血红的瞳孔微微颤动。
他觉得这样的她异常美丽,比厄里斯魔镜里长生的他、力量无比强大的他还要吸引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环境,塑造了现在的她。
是抚养她长大的那个麻瓜家庭……还是陌生文字所属的国度?
……他总觉得她来自比东方更为遥远的地方。
『摄神取念』
他的魔杖只亮了一瞬,怀里的少女忽然失去意识,咒语却没有生效。
怎么回事?她连魔杖都没拿,不会是大脑封闭术。
他又念一遍咒语,结果一样。
……无法读取。
她在他怀里像睡着一样安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咬了下去。
可能是泄愤,也可能是不舍。
他无法忍受她厌恶他。
她怎么可以讨厌他。
唇角被他咬破,温德米尔毫无知觉。
……
“你说过你不喜欢不听人说话的蠢货和哪里都丑的东西。”
温德米尔仍旧没有回应,唇角的血迹被他轻柔拭去。
“很久以前,我还没死过的时候,他们说我长得好看。”
“我听了你的话,把身体塑造完整了。和那时候一样。”
“我把身体塑造完整了。也会听进去你的话。”
“你不能讨厌我,小姑娘。”
“不然我就杀了你。”
相貌英俊的青年阴恻恻地拂过她沉静的眉眼,像毒蛇一样窥伺着她,自言自语。
“哦不,我怎么舍得呢。”
“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回的‘家人’。”
“我不会让你像母亲一样以死来抛弃我。”
“我要你陪着我。”只是不是现在,在我创造的新世界里,你得陪着我。
把她做成魂器?
“永生不死”仍然很吸引他。
他想寻找她,怕寿命太短,所以想到了长生。
追求长生的过程中,他知道了权力的用处,对长生本身的魅力产生痴迷。
孤儿院小小窗前的记忆已经颇为久远。
再见到像她的女孩时他很开心,可是又想躲起来。
她会不会讨厌他现在的丑陋样子,会不会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那个小女孩真的是她吗?
还是她的女儿?她的孙女?
她死了?
[“我不喜欢不听人说话的蠢货和哪里都丑的东西”]
语气不同。
但他知道这就是她。
他为之兴奋和颤栗。
本来觉得把她做成魂器,成为他的一部分,一起长生不死,倒也不错。
但是她说那样很无趣,而且很恶心。
还是算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