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静谧,霍格沃茨在沉睡。
天文塔塔顶很寂静,风带着寒意,把温德米尔短了一截不合身的校袍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手肘撑在石头搭建的围栏上,目无焦距看着远方,环绕霍格沃茨的漆黑群山中央有一条蜿蜒宽敞的河流,河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像星星的倒影。
温德米尔左手握着一条闪闪发亮的项链,另只手上魔杖尖端亮着蓝光,光与项链之间有几条筷子粗细的光带,它们似乎建立了某种连接。
温德米尔正在给这条项链注入她的魔力,保证项链施加的几个核心防护咒语能长久运转。
魔力输送源源不断,项链内侧铭刻意为“聚合”“护甲”等如尼文时不时闪烁。
一旁的折叠小马扎上摆着好几种玩意儿,有的是小饰品,有的是便于携带的文具,一个小发夹忽然动了下,碰到橡皮,没有发出声音。
“是谁?”温德米尔轻声问。
没有回音,让这个场面看起来像温德米尔在对空气自言自语。
她没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弥漫起薄雾,温德米尔收起魔杖,把项链和小马扎上的东西都塞到外袍口袋里,踏进通往塔底的石梯前,她微微侧头,修长的手对着身旁的空气一抓,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一只苍白的手臂诡异悬空,温德米尔抓住的正是它的手腕。
在巫师的世界,这并不难解释,比如:一个穿着隐形衣的人。
“好几次了,我不喜被人窥探,你以后别再跟踪我。除非你有本事不让我察觉。”
隐形衣下被她抓住的手臂是属于男人的,中指戴着一枚银戒,银戒镶有黑曜石篆刻的渡鸦图腾,形制古老,不是随处可见的饰品。
男人没有被抓包的慌乱,连挣扎都没挣一下。
温德米尔松开他,“你该走了。”
这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与她一起看了很久的月亮,他没有敌意,所以她懒得管他要干什么,也不想探寻身份,对他的目的没有兴趣——如果是五年级的温德米尔,她不会抓住他警告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她又三天还是四天没能合眼,长久的清醒带来模糊的时间观念,还有被无限放大的负面情绪,再能控制自己的人也无法在这样的影响下做到一如既往,这些天她的状态一直不算好。
于是此时此刻,温德米尔的耐心被千百倍加速消耗殆尽。
“不要让我再逮住你——如果你不想见傲罗的话。”
她说完就离开了,没揭开他的隐形衣,更没回头。
所以,她没有看见,那双藏在隐形衣兜帽下,充斥怀恋的,湛蓝的眼睛。
她走后,空气中传来艰涩的,跨越时间长河跋涉而来的声音,唤出一个落满灰尘的名字。
“……温德。”
是你跟我说的。
「“以后你可以去见想见的人”」
所以我来这里见你。
这个时候你好像很不开心,你以前……很少这样。
他胸口的怀表指针正在飞速倒退,银光骤亮——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间转换器,它蕴含多种附加咒语和深厚的魔力,足够把人带往几十年前的过去。
但普通转换器的规则同样约束着它。
他差点被人发现——这很严重,后果可能是他被困在混乱破碎的时间里回不去。
怀表的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吞噬了他。
短暂交错的轨道也被修正……
……
从天文塔下来后,温德米尔摸到图书馆的**区里。
她找出几本想看的咒语书,在老地方消磨时间,再抬头的时候晨光熹微,窗外渐渐能看到学生路过的身影。
今天是周一,她下午有魔药课。
中午吃过饭,温德米尔回宿舍洗澡,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到上课时间。
这次她去早了些,难得没有踩点。
十分钟后,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到了,斯拉格霍恩还没来。
温德米尔在位置上百无聊赖转着笔,同座的女生在和朋友说笑,她们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温德米尔明明就在旁边,却怎么也听不清她们在谈论什么。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最开始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十几秒后又正常听见了,她就觉得可能是魔力带来的影响之一。
一只手敲了敲温德米尔的桌角,她顺着这只肤色冷白的手抬头看。
转笔的动作倏然停住,钢笔从她指间滚落,笔尖在她手背划出一道墨迹,掉到桌底。
已经过去不止十几秒了,她还是没能听清旁边女生的聊天内容,不过此刻这件事无关紧要。
敲她桌角的男生弯下腰把磕歪了头的钢笔捡起来,放回她手边。
温德米尔视线一直追着他,直到他开口。
“谈理。”
温德米尔垂下头,盯着桌上的钢笔,怔愣了很久。
她该明白,她该验证,她该掐自己一把,让痛觉把自己从这场梦中唤醒——但如果这不是梦呢?她有些分不清了。
“怎么不看我?我们很久没见了。”
她的手指不自觉蜷起,仍旧一言不发。
“你看我穿这个,是不是挺合适的?我官网就测的鹰院。”
“哎,你这外套为什么旧成这样?你不会这一件来回穿了七年吧?”
“……有三件。”温德米尔下意识抬头反驳。
“肯看我了?”他笑弯了眼。
“……”
“又不说话。”
斯拉格霍恩没有出现,周围的巫师也没有因为陌生麻瓜的到来引起骚动,他们似乎看不见他。
就像暑假的时候温德米尔只看到一个轮廓就能认出那是几岁的周镜一样,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十七岁的江华灯。
她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十九岁,他跟她同龄,如果面前的人真的是他,怎么说也不止十七了。
他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就去留学,她也要上学,所以之后一年见得少,她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十七岁的他。
因为温德米尔又低头,江华灯撑着桌板蹲下来,他注意到她的袍角坑坑洼洼的,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谈理,你是不是在这里受苦了。”
“没有。”
“是吗?没有就好。我总是担心你,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苦,而我帮不了你。”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管她回不回应。
“可能是你走得突然,我们没能道别,我经常想起你。我不是你,你很少想到我,但我没办法不想起你。”
“我想说,这十来年,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你。”
“我想你回家,回到我们身边。”
他说得情真意切,表情却很平淡。他仰着脸看温德米尔,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夸张了,没有十来年。”像完成一场演出般,他的语气变得正常很多,“这里的规则让我必须做出留住你的举动。我做完了,你察觉了吗?”
“没察觉也没关系,我告诉你答案。”
“我不是真正的江华灯,我是基于他的灵魂和思想被创造出来的幻影。”
“谈理,【祂】此刻正在看着你,是【祂】强行让你做了这样一场梦,你该醒了。”
“你得走出这里,回到你的现实。”
“江华灯”的身影开始泛光,逐渐透明,他站起身。
他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他只是临时被创造的幻影,可还是想再多看看她。
温德米尔听到一声空灵又温柔的叹息。
光开始慢慢吞没“江华灯”。
温德米尔拽住他的手腕,他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就笑着反手与她的手掌交握。
他们的手长得很相似,只不过他的手比温德米尔的大上一圈,指节也更粗一些。
“我希望你记得我,如果这会使你痛苦,那么我希望你彻底忘记。”
“你会有新的回忆,新的朋友,新的家人……醒来吧。”
“也许有人正在你的现实里等你。”
——愿你能拥抱你想拥抱的人,愿你平安健康……愿你自由。
……
魔药课的额外小论文今天下午就要交了,布莱斯·扎比尼来图书馆打算找几本资料抄抄改改糊弄过去。
资料还没找到呢,反而先发现一个正在做噩梦的人。
布莱斯走到那处角落里,表情稀奇地蹲下。
女孩额头侧歪抵着书架,她头发长了很多,盖住她的大半张脸,布莱斯伸手把她的头发往耳后别了别。
她的呓语含糊不清,眉头紧绷,面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一本咒语书的书脊,额头沁了很多汗。
眼睛紧闭着,一只眼竟然在流泪。
“居然哭了……要叫醒你吗?”
她当然不会回答他。
布莱斯用袖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水。
“你干什么。”马尔福凉凉的声音越过书架,如雨滴般砸下。
他捏着两本砖头一样的书,不声不响站在他们身后。
布莱斯收回手,站起来。
“走吧。”他没有解释。
也不必解释。
马尔福似乎也不感兴趣。
可之后一个星期他都没理会布莱斯。
——tbc
——番外——“灯火”
G国凌晨四点,电话铃响了很久才被接上。
“周镜?怎么了。”
“谈理出了点问题。”周镜不拐弯抹角。
对面有好一会儿没声音,大概五分钟后她听到风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清醒了:“什么问题?”
“……她脑子出了毛病。她现在只能对外界做出基础反应,基本的生活问题她自己勉强能处理,医院暂时查不出什么。”周镜说,“你想怎么做?”
“……你先看着她,我明天回国。”
“回国?你课业没问题?”
G国的大学是著名的宽进严出,更何况是他那所。
“今天我会处理好。”
“你自己心里有底就行。”
……
“她怎么变成这样的?”
“听她室友说上周末从酒吧回来第二天就开始了,发两天烧,退烧就这样。”
“她喝酒了?”
“没喝,还是她开车送我回家的。”
……
“不是,你没事吧,你要带谈理去G国?她学校怎么办?”
“她现在这个情况读不了书,先休学把病治好。”
“你家就是干这个的,去你家的医院不就行了。治疗条件国内更好,非要出国干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家是干这个的,那推理不出在哪里治疗都没区别这个结论吗?”
周镜一下子没话说了。
“……行,随你,你出人出力你说了算。小灯,谈理就拜托你了。”
“你对我说这句话不觉得怪吗?”他看着有些没精打采,应该是连续好几天没休息了。
“?”
“是我和谈理更熟一点啦,周镜。”
“你有病啊?”周镜忍不住骂道,“你也去治治吧!”
……
做完检查,他把谈理带回他学校附近的房子里,监测设备已经装好了,他把一个手环套到她手上。
“谈理,不要把这个手环摘掉,除了我,任何人让你摘都不行,知道吗?”
“嗯。”谈理点点头,目光无神。
她现在只能说简单的词语,简短回应人。
“你自己能洗澡吗?”
“能。”
“好。”
他叫来护士,“琳达小姐,麻烦你在浴室门口等她洗完。”
“好的江先生。”
……
“你以后睡这里,醒了就摁手环,”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摁手环,知不知道?”
谈理反应了会儿,才点点头。
“等等,你知道怎么摁手环吗?”
她沉默了。
江华灯握起她的手,她瑟缩了下。
“怎么?”
她摇头。
“袖子挽起来。”
她照做了,他看见她手臂到手肘那块儿发红,还破皮了。
幸好不严重,没有起泡。
“洗澡烫的?”
她摇摇头。
他拿来药,“坐下。”
江华灯握着她的手腕给她处理伤口,冰凉的药膏碰到她,她缩了缩手,没挣动。
“这会儿知道痛了,痛死你,谈理,脑子不好使还想着骗人?”
她被吓到了似的,一动不敢动。
“对不起,我声音大了。”
“……你在生气吗?”她直白地问。
“没有生气,我能跟你生什么气。”
“不要对我撒谎,脑子治好之前都不要,明白吗?”
她点头又摇头。
“……没事。你生病了,我不跟你计较。”
他叫来琳达,让琳达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其他烫伤的地方。
——
第三年了。
窗外星空格外璀璨,近得像睡在云端。
黑暗中,江华灯缓缓坐起。
月光明亮,他的侧影却有些寂寥。
……又梦到她了。
就算她现在就睡在对面。
他掀开被子下床,地面随着他的踩踏亮起暖光,一路亮到对面的房门。
系统感知到他,自动消除门锁。
谈理正直挺挺坐在地毯上,望着窗外的极光。
“怎么醒了?”
她不回答。她这三年就像一台开启省电模式只剩下基础功能的手机,好在有人一直保养着,给这台手机充电。
“漂亮吗?”
“嗯。”谈理点完头,突然的,她伸手指着那流动的光带,说,“是你。”
江华灯愣了下,心头似被人攥了攥,生出无可奈何的酸胀来。
她都这样了,竟然还记得这个,他真是有点怕了她了。
“谈理,那不是灯,灯发不出这样美丽的光。”他笑她,但看着并不开心。
“漂亮。”
“喜欢?”他明知故问。
“跟你一样。”她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回应他的下一个问题,“……喜欢。”
他好久都没说话,锁骨的细链随着呼吸银光一闪而过,青绿的辉光在他脸上流动,好看到有些不真实。
谈理叠在腿上的手被拉起来,她没有对此做出反应,依然目不转睛看着窗外。
手环的滴滴声响了好几下。
数值没有变化。他关掉弹出来的一个个虚拟屏幕。
“既然喜欢,你更应该要亲眼看看。”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似在提问,又似自语。
“算了。我不会不管你的,放心吧。”
你会做梦吗?如果会,希望不是噩梦。
————
写这段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响“I love you more than you'll ever know”……
(看不明白最后这段对话在说什么的可以去回顾17章番外,谈理和江华灯之间有一个存续很多年的冷笑话:江华灯的名字,他们住的城市中心四周围绕一条江河,是城市重要之地,被河围绕的建筑灯火不灭(白天也是),主要是调侃他各方面都人如其名。
谈理每隔一两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过那里就会说一次这个笑话,江华灯不理解这么冷的笑话她为什么锲而不舍一直讲。
这次江华灯以为她脑子不好了还记得这个笑话,结果谈理是在说他像极光一样漂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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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主线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