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在那扇刷着白漆的金属铁门前降下来。高大的树篱和各种保护魔咒把这座庄园包裹得严严实实,让所有来访者都只能步行从大门进入。芙蕾雅·道森对着扫帚施了个缩小咒,把它小心塞进自己挎包的夹层里,然后朝着铁门走去。
大门缓慢打开,像是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门后的碎石子路平坦宽敞,夹在两片广阔的草坪、矮灌木和粉色的绣球花中间。石子路的尽头是一个造型典雅、闪闪发亮的喷泉,还有一座带着浅蓝色屋顶的维多利亚式建筑。
芙蕾雅行走在艳阳下,温暖干燥的光线熨烫着她的头发和皮肤。但她依然能听见一个声音,从某个阴冷无光的维度,从远高于天空的某个地方,轻轻飘散下来。像是一根柔软而诡异的触须,贴着她的后脑,延伸到她的耳廓,诱哄般地说:“你也曾经有个这样的家,是不是?没这么大,没这么奢侈,但却丝毫不比这个差。红砖,灰瓦,窗框是什么颜色的?浅黄色,还是白色?”
芙蕾雅没有理会那个声音,也没有回想儿时房子的模样。她专注于观察喷泉的造型,在心中描绘那些雕刻和弧度。当她绕过喷泉时,她又开始数建筑上窗户的数量。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门开了,门后站着舍菲克夫妇,还有那个浅绿色眼睛的斯莱特林学生。一个有天分的学生,芙蕾雅想,一个执着的学生。
那个声音停止了,像是烟雾般短暂消失在空气中。芙蕾雅露出笑容,开始寒暄。舍菲克夫妇很好相处,一举一动中还带着家长面对教师时的那种局促(尽管芙蕾雅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占卜课教授)。而你——艾德娜·舍菲克嘛,则还是那副谨慎谦虚的样子。
你们在客厅坐下,家养小精灵上了红茶和甜点。过了会儿,你提议在花园中和芙蕾雅单独聊聊。于是谈话的地点又换到了后花园的阳伞下。
那个飘渺的声音再度从芙蕾雅的后脑响起,一个只能被她听见的声音:“你是个优秀的介绍人,一只辛勤的传粉蜂。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藏在哪里,在哪个时间的波浪之下?让我带给你永恒,永恒的……”
“你看到了什么?”芙蕾雅大声问,打断了那个声音。
你在她对面坐下来,对她的直接感到诧异。近来的社交经验让你已经习惯在谈话的开始讲一些巧妙的废话,因此当芙蕾雅如此直白的时候,你反而有点不习惯。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摸了摸茶杯的杯沿,“阿尼玛格斯为我打开了一条通道,后面联通着一个……空间?”
“后台。”芙蕾雅说。
你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像舞台那样,前台在表演,而后台掌握着剧本、台词和舞台上的机关。”
“在我看来,那可不像个后台,”你迟疑地说,“我觉得它像是棵无穷无尽的树,分支交错,布满厄运……厄运之树?”
芙蕾雅对你的修辞露出笑意。“你很感性。“她说,“但是名字无关紧要,你看到的形状是什么也不重要。我的阿尼玛格斯是山羊,所以我能看到无数分岔的路径。而你,我猜你的阿尼玛格斯是鸟?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可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在我们这个世界诞生之前,所有人已经做出的选择。你可以把它想象成这个世界的蓝图。理论上,我们的世界会和那个世界一模一样。”
“什么叫‘这个世界’?难道有很多个世界?”你觉得芙蕾雅说出的每个字你都懂,合在一起时却混乱不堪,让你难以理解。
芙蕾雅点点头:“某些古籍上是这么记载的。世界在永恒中无限轮回,就像鸡下蛋,蛋孵出鸡,鸡又下蛋一样。一个世界成熟之后就孕育下一个世界,每一个跟上一个都只有细微的差距——或者有时候完全一样。但从长远来看,在永恒的时间里,所有的世界会拥有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选项都会被选择。就像……”
“多重命运?”你接口,似乎明白了一些。
“我记得这是克劳奇先生的理论?可以这么说。尽管每个世界里的生物都会顺着惯性做出和母世界差不多的选择,可是在真正做出选择之前,他们都有选择其余选项的可能。换句话说就是,每个人都有一条最可能的命运之路,但他依旧可以做出预设之外的选择——只要他想。”
“可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不会?”
芙蕾雅耸肩:“就像我说的,命运存在惯性和蓝图。”
你呼出一口气:“也就是说,经过我的干涉,每个人都有可能做出和蓝图不同的选择?我可以任意修改他人的命运?不会这么简单吧?”
“简单?这可不简单。”芙蕾雅很轻地叹了口气,仿佛是在烦恼如何向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解释爬楼梯的危险似的。“首先,命运只能在分岔路口被改变,这点我之前就向你解释过了。如果想要改变未来的某个结局,你需要先找到那个关键的分岔路口——对你来说是个分岔树枝。”
你点点头。
芙蕾雅喝了口红茶,放下茶杯:“找到之后,你还需要改变在分岔路口的选择……让自己改变选择很简单,但你试过让别人改变主意吗?”
“大概没有……”
“如果试过你就会明白,那简直比徒手停住一匹奔跑的夜骐还要难。但假如你能办到,能让分岔路口的事件出现不一样的结果,你就能成功改变命运——不论是自己的命运还是别人的。”
“你成功过吗?”你问。
这次芙蕾雅没有说话。她抬起红茶杯遮住嘴,目光盯着晃荡的橘红色液体。
你说错话了,只好尴尬地转移话题:“我没法看见每一个岔路口的事件,有一些不允许我查看。”
芙蕾雅看向你。你有个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在刚才短暂的几十秒里,她走神了,直到现在才被你的句子唤醒。
“噢,”她说,“是这样的。你对他人命运的视野,也许取决于你对他的了解程度……或者接触时长?这是个我从未亲自测试过的理论。我对大多数人的命运不感兴趣。”
“可你做出过很多精准的预言,”你朝她恭维地笑了笑,“我拜读过你的论文。”
芙蕾雅和你对视,她的眼中映着你,和你背后色彩缤纷的花坛,如同两颗闪着奇异微光的玻璃球。她总是让你感到不安,尽管她一直声音温和、循循善诱。“我从不使用阿尼玛格斯占卜那些事情。假如你用得太多,看了太多分岔路口的路牌,你的身上就会沾上一股味道。有东西会顺着那味道来找你。”
“什么东西?”
芙蕾雅摇头:“没人知道。”
“那你是从哪里了解的?”你问。你心里对此有了猜想,并且因为那个猜想而感到了一股凉意。
芙蕾雅朝你笑了笑。“别担心,在它找到你之前,你会先听见它的声音。”她朝左边偏头,目光延伸出去。
棕色的猫头鹰低空掠过树篱,平稳地飞过来,往阳伞的阴影里扔了一封信。你接过信件,感觉信封的一角装着个沉甸甸的金属制品。
你拆开信封,抽出霍格沃茨开学必备物品的清单,然后拎着一角抖了抖。
一枚墨绿色的徽章掉了出来,银色的字母P在徽章中心闪了闪。你把它捏在手里,有点发愣。
“后悔吗?”芙蕾雅问。她声音飘忽,既像是在问你又像是在问某个不存在在此处的人。
“后悔什么?”你一头雾水。
“知道这一切。有人告诉我,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你思考了一会儿,把斯莱特林的级长徽章捏在手里,很轻地摇了摇头:“无知不能带来幸福,只能滋长软弱。”
芙蕾雅弯起嘴角,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说得好,”她说,“我完全赞同。”
可恶好想快进到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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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厄运之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