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的猫头鹰在周六的早晨飞上了霍格沃兹学生们的餐桌,它们盘旋在长桌的正上方来回搜寻自己的主人,精准地投掷一封封颜色各异的信封和大大小小的包裹,大厅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声笑语,其中还混杂着布洛迪·戴纳的哀嚎,原来是他的猫头鹰蒂安在扔包裹时出了意外,装满糖果和点心的手提袋错误地砸向戴纳的脑袋。
原本在拆信封的菲亚娜闻声抬头,恰好撞见戴纳正揉着头顶对着猫头鹰一脸无奈地大叫,她和旁边的学生一起笑了出来。
那是一封墨绿色的信,颜色像极了菲亚娜的眼睛,她轻轻抖动着信封,从里面取出印有百合暗纹的信纸,在将它铺展在桌面上以后,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温恩·亚克斯利照常的亲昵问候:“亲爱的妹妹......”
菲亚娜把信读了一遍,心里既没有丰沛的快乐,也没有汹涌的烦躁,她如拆信时那般小心地将信件装回信封,继续自己吃饭的动作了。
和她隔着两个座位的鲁埃德倒是一副心烦意乱的表情,他又把信的内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死心地确认家族没有关于斯莱特林后人的一丁点消息。
一向不太留意鲁埃德情绪的马尔福都察觉出他的异常,他首先以为是他的父母终于意识到要遏制鲁埃德的餐外进食量从而决定砍掉他一半的加隆用度,结果却得知一个更加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消息——我们学院有蛇佬腔。马尔福吃惊地瞪大双眼,他快速扫视了一圈鲁埃德的神情,试图衡量信息的真实性,等到他皱着眉头,准备追问更加具体的细节时,鲁埃德已经一言不发地走掉了,只留下盛放得满满当当的餐盘。
还有些迷迷糊糊没睡醒的伊丽莎白这下彻底清醒了,她本就坐得离他们极近,加之她在得知鲁埃德知晓蛇佬腔的存在以后便总是关注他们的动向,虽然鲁埃德的声音压得非常低,但是她还是敏锐地听到了蛇佬腔这个单词。她抬眼望向坐在对面的里德尔,发现他正微微侧头观察马尔福等人,看样子他也注意到他们方才的动静了。
“尝尝这个?蜂蜜公爵糖果店的新品。”基本用完早餐的菲亚娜递给伊丽莎白一颗插着小翅膀的粉红色糖果,接着剥掉了自己手中那颗糖果的外皮。她也送给里德尔一颗。这段时间,她和伊丽莎白已经逐渐熟悉彼此的生活习惯,因此经常一同起床吃饭。里德尔总是比她们起得早,所以他们很少在早餐时间相遇,不过,一次意外的交谈加之里德尔瞩目的课堂表现,让她对这个总是安静倾听他人讲话的男孩印象深刻。作为伊丽莎白的朋友,她想自己有义务在三人一同用餐的情况下和对方的朋友分享糖果。
“好甜,不过挺好吃的。是你父母送来的吗?”伊丽莎白的猫头鹰为她送来一小袋金加隆,里面还附着一张写有自己找机会花掉的小纸条。
“当然不是。”菲亚娜又挑出来两颗蝴蝶形状的糖果,分给了他们,“佩文吉学长会帮新生们从霍格莫德村带东西,你只需要给他一点跑路费。”她咽下了那颗已经被嚼碎的小天使糖,眯起眼睛寻找佩文吉的身影,在搜寻了一圈格兰芬多长桌的学生以后说道,“他是格兰芬多学院的,喏,从格兰芬多学院长桌倒数五个学生——第六个,也就是坐我们对面、棕色卷发、身形壮实、笑起来有梨涡的那位。”
“不对呀,今天是开学的第一个周末,他们应该没去过霍格莫德村呀。”
“嗯哼,这就是佩文吉学长自己的秘密了,反正我们只需要知道他可以帮我们办到各种一年级生做不了的事情就行。”
“你们慢慢用餐吧,我还得去图书馆写作业,就不等你们了。”菲亚娜显然有些待不住了,她还有两篇论文没写,这也是她周末早起的原因,她可不想因为没有及时完成天文学作业和变形学作业而被扣掉平时分。于是,在和两人道别以后,她背起书包快步离开了。
伊丽莎白的视线从菲亚娜离去的背影转回面前那碗寡淡的麦片粥,她痛苦地撇嘴,实在不想每天喝得如此清淡。
“莉兹,你已经磨蹭很久了。”里德尔整个早晨第一次提醒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她面前的餐点,他早就用完饭了,只是在等待慢慢吞吞不肯吃饭的伊丽莎白。不过,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按照昨晚的约定,他和伊丽莎白准备趁着闲暇的周末时光好好探索一番城堡。
伊丽莎白在心底悲愤地尖叫,她现在好想尝些辣的、酸的,总而言之,只要不是甜的、淡的,她都可以接受,然而现状是她无力冲破饮食差别的罗网,只能不情愿地端起还剩下一多半的麦片粥,皱着眉喝完。
这是一座神秘古老的城堡。当他们走出礼堂,穿过大厅,路过那座被四学院的代表动物环绕的、据说是修建了整座城堡的建筑师雕像时,象征不同时代艺术风格的壁画和雕塑纷纷展现在他们面前:一如既往地如生前那般不知疲倦地弹奏卡农的牧羊人,被规整地嵌进墙内的高大勇猛的中世纪骑士塑像,就连拐角处的花瓶摆座也被雕刻上与之对应的精美纹饰。
虽然今天风和日丽,但是光线很难穿透厚重的石墙,唯有旋转楼梯一侧半开的彩色花窗漏进来几线阳光。那光线灵巧地降落在每一位经过它的学生身上,照得他们的侧脸闪亮亮的。许是考虑到城堡内部自然光线稀少的问题,走廊两侧都摆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如他们初进霍格沃兹那日的景象。
里德尔和伊丽莎白沿着旋转楼梯一路向上,每经过一层,他们便会在那里长久地停留,探索未曾踏足的教室和隐藏在幽暗角落里的可能的隧道。当然啦,大多数隧道的入口已经坍塌或者被学校的员工用魔法封闭,而一些幸存的通往外界的通道则往往需要特定的指令,否则即便他们路过入口无数次,也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
“这种感觉真好......”伊丽莎白倚在栏杆上,背对着湛蓝的天空和蔷薇色的云,仰头望着拱形天花板和点缀其间的星图,放松地长纾了口气,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她和里德尔用完午餐,就接着通过一条爬满藤蔓和花草的露天走廊来到霍格沃兹最高塔楼的观景台,这里紧挨着他们上天文课的教室。
里德尔正用手撑着栏杆,他没像伊丽莎白那样背对坠落高度足以致命的高台,而是俯视着他所能接触到的霍格沃兹的一切,将热闹的魁地奇球场、幽深的黑湖和飘渺的禁林尽收眼底。
“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他带着几乎听不出的快意回应她的感慨,接着收回了扶着栏杆的手,视线也转回他们所处的塔楼。
一阵疾风吹过,他一向整理得妥帖规矩的刘海发生了散乱。
“你的头发——需要帮忙吗?”她问,下意识地先伸出了手,却在对上里德尔不解的眼神后愣愣地补上了后半句。
里德尔没有说话,他眯起了眼,审视的目光如细密的蛛网一般笼罩住她的身心,但这一切发生得太短暂了,在一次呼吸的时间里,他已经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于是,他们走到避风的角落,面对面站着,他稍微低下头,方便她的动作。
里德尔的头发乌黑浓密,摸起来也十分柔软。她仰着脑袋,像描绘星图那般仔细拨弄着他的刘海,指腹不可避免地触摸到他干燥温暖的皮肤,这热量穿过血液来到她的心脏,竟让她开始不受控地紧张,被心脏连接的指尖也在轻微地发抖。
“汤姆,流言也许就要传开了。”她慌不择路地抛出模糊不清的话题,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想他的家族应该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否则在早晨时,他不该那样失态。”里德尔眨了眨眼,他原本还在思考应该如何和她提起这件事,却没料到这一问题的开场会是如此直白。
是太紧张了吗?他想。那双隐藏在浓密睫毛之下的眼睛自然地瞥向她因为抬手而露出的半截手腕,然后他的目光随之而下落向了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身处孤儿院的他的睡梦中的脸。斯莱特林后人的身份能为他减少许多麻烦,可是他也无比清楚地明白孤儿的背景是无法隐瞒众人的,那么,模糊成为孤儿的原因则成了消息传播的关键。
“好了。”伊丽莎白放下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前因为整理头发而贴近的距离,她避开了里德尔看向她的视线,继续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她在心里补充,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里德尔在这次事件中只会是获益方。
“还记得我们在黑湖边的谈话吗?”里德尔向前进了一步,重新将两人拉回过分亲密的距离,他略带不满地皱眉,伸手将伊丽莎白散落的头发别至耳后,放缓了声音提醒她那场关于多丽丝——也是关于他们彼此的对话。
伊丽莎白自然记得那番触及心弦的对话,她在心中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多么熟悉的道路啊。我一直抗拒回忆的一切似乎换了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即便是来到魔法世界,居然也要卷生卷死吗......不,与其说我是被迫选择这条注定坎坷泥泞的道路,倒不如说从我第一次因为敏感而感到痛苦时,我就已经无法尝试其他的可能。比起让自我的命运沉沦在社会的条条框框中,我更希望可以真正地——真实地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这是一个应然的存在,却也是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改变些许的实然现状。”
不过,至少她不再躲避了。她微微抬起下巴,对上里德尔那双明亮的眼睛,坚定地回应他们从未宣之于口的渴望,“我们会成为最厉害的巫师。”她的后背一如从前那般挺直,这令她体味出一股不停歇的、熟悉的力量,她的内心久违地感到充实和安全。
“从入学到现在,我们不是一直在为这一天的到来付出努力吗?”里德尔重又变得眉舒目展,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他带着这微笑,牵起伊丽莎白的手,而与从前的牵手截然不同的是,温暖的感觉第一次清晰地被两人的内心感知。
他们坐到了台阶之上。
里德尔开始简明扼要地分析他这一个星期以来通过观察得到的初步的信息。
“我绝不能自称为斯莱特林后人,而只能用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向众人展示蛇佬腔的能力。麦克道格会是有益的助力,他传递给马尔福等人的消息会滋生成流言,而流言会在背后发酵,我并不需要出面认证这一消息的真实性,不过,我得提供一些能帮助他们验证心中猜测的‘证据’。”里德尔冷静地分析着他所观察出的马尔福等人的性格和处事方式,甚至关注到了一向独来独往的莱斯特兰奇,他言简意赅地点明他们在意的从来不是蛇佬腔,而是具备蛇佬腔的人能带给他们的利益。
伊丽莎白频频赞同地点头,她听得出来里德尔目前只想利用蛇佬腔为自己成为最厉害的巫师减少阻力,毕竟,最厉害并不仅指法力的强大,也包括拥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一群志同道合的亲密的朋友,说到底,在任何社会里,良好的人际关系能解决许多令人烦恼的琐事。
“莉兹,有一点你错了。”正在讲述计划的里德尔在听到她脱口而出的呢喃细语以后,微微蹙起眉头,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我从不是为了寻找朋友而准备这一切,相反,我厌恶可能使我沦为寻常的任何特征,蛇佬腔是斯莱特林的标志,也是我登顶巫师世界的阶梯。”他停了停继续说,声音却不再如方才那般高亢了,而是变得柔和,仿佛絮絮低语的清风一样,带着轻微的引诱意味,“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