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找到违反《国际体育组织条例》的相关行为。”
“好好说话。”斯科皮无奈地抬起头,“我只是在问你帐篷外能不能搭烧烤架。”
罗丝职业病犯得不轻,一瘪嘴把满肚子的法律条文给咽了回去:“对了,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阿尔喊我过来的,他似乎完全搞不懂烧烤架怎么搭。”他顺手拽了长长几支顶了朵小白花的草茎,“而且又担心会不会烧起来而被赶出营地,所以支使我来咨询你。”
“他不会——难道你会?”
斯科皮望着她笑了一下:“当然,不然四个月前我该在草原上找五星级酒店吗?”
罗丝看着他把草茎绕起来编了个没几朵花的花环,想着他路过草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举目苍茫一片的大少爷失去了金钱优势只剩一张勉强还不错的脸,只能现场找个“小恩小惠”来笼络那边的漂亮姑娘……
这时候泰迪和维克托娃的大女儿露西亚跑了过来,银发的小姑娘继承了维克托娃的五官,长得像个白净精致的瓷娃娃。斯科皮注意到她看了自己手里没做完的花环许久,在末梢打了个结之后就戴到了小姑娘的头发上,小姑娘冲他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又跑回边上的孩子堆里去了。
他们站起来去拯救阿不思的烧烤架,穿过帐篷林立的草地找到了拆炭块包装袋的莉莉和被换上阵折腾支架的雨果。当下正是夏日的黄昏,照学生来算是暑假的尾巴,这年刚好轮上魁地奇世界杯,阿不思都给放了假来看,被一众人调侃说“怎么没在赛场上看到你”。
“英格兰队上一次出线还是十二年前呢,”他说,“唉,说起来真扫兴。”
严格来说露营期间不能在麻瓜面前用魔法,所以解决晚餐的操作显得异常艰难,罗丝算是国际魔法合作司的临时顾问当然没胆子在来来回回的上司面前公然违规,她和莉莉两个动手能力为零的人干脆坐在一边聊天。
“你和雨果的座位不和你妈妈连在一起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莉莉显得有点失望,“哦……和现任魔法部部长一起看球呢,难道画面不会很激动?”
罗丝戳了戳她的鼻子:“你还嫌不够招风?她都不一定会来呢。”
随即莉莉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人,站起来望着远处一小撮骚动的人群。“天哪!”她说,“那好像是维娜·科林斯,她也来了?”
“……”罗丝不知该说什么好,除了阿不思她还没把她跟乔分手的真正原因告诉别人,只雨果知道个大概情节——他放假回来跟罗丝说了句“相信你会遇到更好的”就没后文了。
“你不认识吗,罗丝?”莉莉还在说着什么,“听说她以前一直是拍麻瓜电影的,之前好像还获了什么奖——哎我不记得了,反正现在我室友的闹铃都用的她的歌,我天天听得也快耳朵疼……”
后来罗丝也不记得她还说了什么,因为很快莉莉就被阿不思一嗓子喊过去帮忙,罗丝倒不是特别饿,又在草地边缘待了一会儿,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那边的烧烤才终于被雨果折腾进了正题,她侧耳听了听没听到有食物出现的声音,身边忽然多了个人。
斯科皮望着维娜消失在远方的位置:“能问你是什么感受么?”
“我能有什么感受?”她笑,“大明星排场不错,挺好的。”罗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阿不思告诉你的?”
“听起来不像给我打电话快哭出来的那个罗丝·韦斯莱。”他说,“当然,在机场他就一停不停地开始说这事,还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你的反应比想象中平静太多……”
“不然我还能怎么样?”罗丝望着天空,“大闹一场,然后求着他回心转意吗?”她挤出一个有点苍白的笑容:“哦……不需要,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过分,是我挺有洁癖的,就是自那之后就觉得……很奇怪,裂痕存在的必然结果是扩大到无法挽回的程度,所以再也回不到知道真相前的日子了。”
“你没做错。”斯科皮说,“果然还是这个性子。”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罗丝斜他一眼,“算了,罗克珊对我说相信自己的直觉,我的直觉的确很准,在那之前——我有感觉,我在备考,一天一天消磨一模一样的日子,当生活本身连带本来应该有所期待的‘早安’‘晚安’之类的问候都觉得没什么期待的时候,总会有不太妙的事情发生吧。”
她不是特别主动的人,烧热情过下来的日子烧不满几年,毕业之后一年的生活,包括乔在内,都被无限地碎片化,变成杂乱无章的零碎小事,所以她的感情不是输给了加密相册里那个大明星,而是乏善可陈的生活本身。
但是平静表象刚刚被击碎的那几天,她还是很难过的。
“……那条项链,”斯科皮说,“我没找到一样的,所以……”
“啊?”罗丝几乎都要忘了这事,她打电话的时候脑子也不太清楚,像是找一个发泄口一样把所有情绪都堆叠到一个出口里,于是无意识地重复“项链丢了”这件事,听起来好像这事对她特别重要一样,现在回想起来真是……
丢脸丢大发了。
“我……我只是随口一说。”她挠了挠脑袋,“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啊——只是当时戴习惯了,不是因为……”
因为听起来好像她天天带在身上当宝贝一样——虽然事实就是这样的。
“别解释了,我知道了。”斯科皮眼睛里含着个淡淡的笑。
好像是六年级的时候?他其实只模模糊糊地记得那天在对角巷,韦斯莱在前面说那个水蓝色星球的坠子好看,可惜折成银西可就要预支她三个月的零花钱,他那时候刚买完了书,算了算剩下的钱刚好够,顺手买下来备着哪天有用,长袍口袋里一塞就忘到了脑后。后来某天阿不思早上起来才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是罗丝的生日”,在图书馆的时候韦斯莱在他面前一边翻书一边为个拼错的单词争论不休,长袍口袋里刚好躺着装项链的盒子,和一张纸巾。
露西亚打小黏她妈妈,连带着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种天然的亲近。得了个花环的小便宜,对斯科皮的好感度直线上升,翌日一早就从帐篷里钻出去找他。
那几个昨晚一路从烧烤变成篝火派对的人帐篷里一片狼藉,罗丝和阿不思玩个幼稚的猜拳游戏对吹上了头,现在两个都是睡得不省人事状态。斯科皮是里头最清醒的一个,他长期旅行适应能力要强得多,先给说梦话的阿不思下了个禁言,又去处理睡姿格外不安稳的罗丝。
罗丝拉着他的手不肯放,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这时候门口探出个银头发的小脑袋,他慢慢地站起来,把胳膊从罗丝的手里抽出来,走到门口去蹲下来和小姑娘视线齐平。
“早安。”
斯科皮上学的时候就如罗丝描述的一样,精致而散漫,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懒得说话也懒得有多余的表情,像片清冷的薄荷叶子。他朋友不多,事实上是从一年级开始大部分的生活闲暇都被阿不思给聒噪着过去了,经常被阿不思拉来拉去在各种格兰芬多出没的地方游荡,稍微沾上了点烟火气。
他是很矛盾的一个人,向往积极的生活与小时候养成的清冷性子并存,渴望无限制的自由与懒得出门并存,毕业当天擅自决定出走走马观花了大半圈地球,如果不是罗丝一个电话打断了行程,可能真要环一圈再回来。期间学了一堆诸如烧烤和编草之类的技能,也被迫接受了完全不精致的日子,回来之后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觉得他变得不太一样。
好像他的目光终于从虚无缥缈的远方坠回了地面,安静温和地真正看进人眼睛里去,就像这时候温和地看着小姑娘说早安,也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女孩戳中了哪一块柔软,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
罗丝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头还晕着,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然而露西亚迅速发现她醒了,手里举着束外边采的野花就踩着小皮鞋跑过来,另一只手还拉着刚认识不久的漂亮哥哥。
这一刻她什么也想不起来,比如维娜·科林斯,比如乔,比如夕阳之下看到自己落寞的背影,晨光之下一切都是崭新而陌生的模样。“走出去”这一件事困难到纠缠了她一个多月,又仿佛在一瞬间解开了。
露西亚抱怨说是她爸妈都忙着照看还是个小团子的小弟弟多恩把她晾在一边,自己闲得发慌就跑了出来。十分钟后维克托娃穿着条歪歪斜斜的围裙跑过来找人,在那边小婴儿的哭声中留下一句“露西亚交给你了”就又风也似的跑了。看着露西亚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罗丝张了张嘴把没出口的“我不会管啊”咽了回去:“我以后绝对不会要孩子的——特别是第二个孩子。”
斯科皮倒是对小孩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他找了个机会回自家帐篷去见了马尔福夫妇——他们自毕业那天回家只看到叛逆儿子的行李箱而不见人影之后就下定决心般不再管他了——果然得到“随便你去哪儿”的答复,慢悠悠地回来陪小美人,还被支使着上架子找草莓味牛奶,听到这话回了头:“我记得你不知什么时候也说过绝对不会剪短发。”
罗丝心想为什么要自作自受地和他讨论这种问题:“不——对短发至少还有兴趣,我对婚姻都已经失去兴趣了。”
因为看到几乎每一段感情里都有的猜忌怀疑,矛盾摩擦,她对那些琐碎有创伤之后留疤一般的厌恶,觉得常年累月的对着一个人消磨热情真的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
“实话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斯科皮终于找到了那个指定品牌指定口味的牛奶,把吸管插好了再给露西亚递过去,“包括不是一个人的生活方式,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感觉了。”
“……没有艳遇?”
“上一次还是五年级的事,然后阿不思横插一脚连抄了我六天的论文,忽然她就觉得‘你室友似乎更有意思’了。”
“我好像听说过。”罗丝“啊”一声反应过来,“当时整个年级都在传你们为个女生‘反目成仇’,有人说你们在天文台大打出手——我在复习O.W.Ls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生反应普遍都是,如果让你选你会选哪一个之类的……”
“大打出手是假的,当时他差一点点就考不上变形的高级课程了没时间想那么多。”
和罗丝后来从卡罗尔那听到的一系列八卦一样,整个学生时代关于斯科皮·马尔福唯一也是最有意思的一条绯闻,各个版本的结尾都是“从此王子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宿舍里聚在一张四柱床上的女生一拍巴掌:“太完美了!——这个童话故事。”然后几个女生笑得挤成一团,罗丝趴在卡罗尔肩膀上憋笑,好歹是没把这两个“王子”的真实性格给捅出来丢脸。
天色大亮之后外头都是各个国家的巫师,还有以前在霍格沃茨的老同学。卡罗尔在营地的另一边,得知罗丝位置之后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异常热情的拥抱,给了露西亚一袋比比多味豆当见面礼。她们两个也有将近一年没见,比赛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在林子里一边穿梭一边把这一年的事全抖了出来。
“我在一条麻瓜的街上开书店。”卡罗尔说,“你知道的,我以前就一直想……”
听说罗丝在考威森加摩之后她同情地说了一句:“那你可能得保护好你的发际线。”
“其实我不是特别满意现在的生活,”罗丝踢了一脚滚过来的一颗石子,“我还是挺想去旅游的,随便什么地方都好。”
“说到这个,”卡罗尔意有所指地眯起眼睛,“听说马尔福环游世界回来了?当时知道他突然消失的时候我真的特别惊讶。”
“啊,是的,”罗丝含糊地说,“其实他……其实他现在就在我们那边……”
人群忽然开始聚拢起来,往体育场馆的入口处一拥而去,电话里阿不思开始兴奋地嘶吼道“你快点过来”,罗丝无奈地挂了电话,决定进了体育场再去找卡罗尔的座位,沿着人潮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