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你怎么三天两头的打给我?”罗丝接了视频,对着屏幕上阿不思那张格外大的脸,“你怎么不天天凑斯科面前晃悠了?”
“他这不是烦了吗?”阿不思说,“对了我一定要告诉你——”
“伊芙答应你了,我早听到了。”罗丝说,“今天早上你在电话里吼的声音太大都把我吵醒了……”
“多谢你在她面前夸了我几句。”阿不思笑,“总算不用夹在你们俩中间了!我现在特别的轻松!”
他的确是等了有够久了。算算时间都快记不清当初在花店“一见钟情”是多久之前,他当时也开始打职业球赛没多久,心性还停留在少年的时候,拉着她走出那个破败不堪的家,伊芙只是安抚性地抱了他一下说“谢谢阿尔”。
她站直了冷脸的时候气场看起来很强大,但实际上踩了高跟鞋也只能拿鼻尖抵着他的下颔,全身骨骼都很很瘦很小,是个脆弱的仿佛一碰就要散架的小美人。他只觉得很心疼很心疼,想把她捧起来把那颗冰冰凉的心慢慢暖化。
再后来她去看他的比赛。阿不思那时候激动了好一阵子,然而她又离开了一阵子,过了几个月才回到花店里。他不是圣人,也自认为不是斯科皮那种“抓住了就到死不放”的偏执,别的女孩示好的时候他也会尝试着回应一下,顶多寻个在窗户纸捅破之前的时机拉开距离,有一段时间竟觉得自己一个人,不见到伊芙的日子还不错。
但是她回来了。罗丝刚离开几天,她来问“怎么找不着罗丝”,收到阿不思回答说:“就我一个,要么?”
“那就要吧。”她歪了歪头露出个幅度很小的笑。
“那祝你脱单愉快?”罗丝说,“还好伊芙跟我性子不一样,不然你可能几天就受不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阿不思给她个鄙夷的眼神,“我以为你永远不知道你就是个麻烦精的。”
罗丝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然后切了个话题:“我也有事告诉你……我可能要结婚了。”
那边咯噔一声巨响,像是阿不思手机掉了。
他的脸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出现:“……几个月前你还在失恋?”
“但是这地方特别漂亮,”她把屏幕转过来对着外面的草地和教堂,“我觉得特别适合婚礼。”
“……就这个原因吗?”阿不思反射弧终于完整了回来,“不再考虑一下吗——呃,我不是说斯科哪里不好之类的……”
“我还会有什么选择?”罗丝反问道,“我直觉一般都挺准的,我相信我没做错就行了。”
罗丝被这地方给迷住了。她特别喜欢这种,草地和鲜花,精致的小教堂,还有头顶永恒晴朗的蔚蓝天空。这地方离英格兰岛还是几千几万里的远,但她几乎想要在这住下了,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有一场在这里的婚礼该有多美。
她没心大到把这话跟斯科皮说,怕他又当真地想半天,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不知怎么的晚上还没消掉。他吻了吻她的眼睛说“晚安”,罗丝困得迷糊,含糊地念着他的名字。
一顺口话就溜出来了:“你会娶我吗?”
不记得回答是什么,反正清早醒来就发现手上多了个戒指。
很漂亮的银色钻戒,细细的花纹仿佛玫瑰的纹络一圈圈旋进去,一颗花心流光溢彩,在阳光下闪着她的眼睛。但是一点也不刺眼,反而眼睛有点热,她有点慌,又觉得什么让人觉得这辈子就要这么高兴下去的情绪窜上来,滚烫地堵在眼眶里,然后就掉出来了。
掉了满脸的泪,早上眼睛本身也肿着,她都不知道这样样子怎么去见他。
但是总算明白,当初爸爸说,向她那位“十全十美母亲”求婚的时候,还年轻的棕发姑娘哭着捂住了脸,只留一双又惊又喜的眼睛,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想和他们说,我也找到那个会对我好一辈子的人了,真的好感动。
罗丝小的时候在她妈妈那个巨大的书柜里找书看,把“能看懂的”和“能看完的”列了个单子,最喜欢的排名一溜往下,都是幸福美满的结局,就像每个小孩都相信的童话。但是她后来一天天地往书柜更深处更高处去了,发现童话并不能为每一个世界每一个时代所接受,旁人眼中的相聚也可能并不是当事人真正想要的。
但是她仍然相信有皆大欢喜的可能。
列车出站的时候,阳光被柱子切成一块一块地飞快掠过,那时候罗丝闭上眼睛,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一睁眼回到了霍格沃茨,躺在格兰芬多宿舍的四柱床上,一翻床边的书判断是五年级。或许是出于故地重游的忐忑,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斯科皮——上一秒还在火车上,说不准他也“故地重游”了呢。
卡罗尔在楼下调侃她:“这么着急?”然后惊诧地见她一出门往斯莱特林方向去了,飞快地给阿不思传了个信。
走廊一侧玻璃上映出一个女孩奔跑的影子,生来就卷曲浓密的棕红色头发飘起来,下面是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天知道她从前有多想变得更聪明更漂亮一点,然而久别重逢地看着一个年少的自己,竟还有一丝熟悉的怀念。
斯科皮手插着兜旋开了画像的门,略显意外地一挑眉:“大小姐怎么来了?阿尔出去了。”
“啊?”她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语气词,才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们大概还是针锋相对的那种状态。
“……你看起来挺失望的。”他说。
后来不知怎么的罗丝就对着那张少年的脸笑开了。她跟在斯科皮后面,在对方诧异到怀疑她被人下了咒的表情中自然而然地耍个赖让他分担了自己那个其重无比的书包,一起出发去草地找阿不思。少年拎着两个包,挂着惯常百无聊赖的无表情脸,偏长的额发垂下来影影绰绰地遮住清俊的眉眼,行走在连廊的一片光影交错中,个子窜得飞快而肩膀依然瘦削单薄,已然成了霍格沃茨一角的一幅画,而向来闹腾的少女仿佛转了性一样安安静静地看了他一路。
她挪不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他们从未好好看过彼此的那许多年缺失一样。
梦里既然无所顾忌,罗丝本以为可以借机拿小少年取个乐,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她还是能被年少的他气个半死,过了一阵鸡飞狗跳的日子,然后冒冒失失地在希瑟出现的那天冲进图书馆把他给拉了出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还是挺介意这一段的。
自编自导自演的情节也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段,她就被颠簸醒了,仍仿若置身于那个草地上的小教堂。她戴着个花环,牵着他沿着山坡往上:“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像私奔?”
“本来就是吧?”斯科皮说。
“可我很认真。”罗丝回头看他,忽然一笑,“不过回去之后可能就要面对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结局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良久才说:“幸好我暂时不用为了你抛弃所有。”
“但是我没几天好日子可过啦——”罗丝说,“我爸爸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你,说你小时候就‘跟你父亲一个德行’,有一个阿尔拉着你晃啊晃他已经挺糟心了,然后我再……”
斯科皮没说出口——这还不是因为她想一出是一出的?
牧师念着“无论健康或疾病,无论贫穷或富有”,罗丝心想这大概也算不得私奔。
是在天神见证下私定终身。
窗外的日光仍半明半暗地照着半张脸,罗丝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把脑袋从斯科皮肩膀上挪开,却还是在下一秒见他从梦中睁了眼。
她抬手在他眼睛前面挡着日光:“不睡了?”
“嗯,”斯科皮说,“睡不着了。”
罗丝向来知道他睡眠浅,非要一点声音一点动静都没有才能睡着那种,久而久之她都已经端正了一向不羁的睡姿。她伸手去拉了窗帘,面前忽然闪过梦里那个神色淡漠的少年。
斯科皮看她的模样从来都是温和而平静的,和平时相比甚至是带着一丝抹不掉的笑意,只刚睡醒的时候还有点起床气,脸色才和从前那小少爷差不多。她说:“斯科,你先这个表情别变——哎,不许笑。”
他刚弯起来的嘴角又挂下去了。
罗丝又揉了把他的头发,把偏分的额发顺回来乖顺地下垂,那一瞬间她也愣了片刻——还真是和那少年一模一样啊,好像除了削平少年人的叛逆又扬起青年锐气的眉梢,愈发沉静而非阴郁的眼睛,以及侧脸更分明的轮廓,他一转身,还是那个冰冰凉薄荷一般的少年。
“好了吗?”斯科皮绷了那个表情半天任她玩,大概是猜到她在玩什么,“……你还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
“我当然记得啊,”罗丝说,“坏脾气,嘴毒,面瘫脸,小心眼,记仇……”她掰着手指一条条“列罪状”。
“听起来还不错。”斯科皮把她还在计数的手指压了回去,“我以为那时候你眼睛里压根看不见别人呢。”
“你让我看你了?”罗丝把问题抛回去,“多看几眼就怀疑我图谋不轨的是谁啊?”
斯科皮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面对罗丝的时候大脑一般都被短路了一样失灵。他把那一边调侃一边挂着笑的漂亮脸蛋抬起来,堵住了没说完的话。
又冷又傲的小少爷还是吻上了热烈活泼的大小姐。